轻纱账内,躺着一名男子,他双眼紧闭。
不知过了多久,他漆黑如鸦羽的睫毛闪动,露出一双略带迷惑的双眸。
环顾四周陌生的环境,还有一片空白的脑子,男子眼神有些恍惚:“这是哪里?我是谁?”
窗前有一个二八少女,独自垂坐着,正借着窗外的白光锈着什么。
她穿着白纱桃裙,腰间粉色丝带勾勒出纤细腰身,垂着头露出的脖颈,白莹莹。
让人移不开眼。
听到有动静,阿阑转过身来,惊喜地说道:“一卿,你醒了?”
那张白亮似初雪晶莹的脸转过来,配上灵动水润的大眼睛,还有轻灵娇俏的嗓音,一下,便能驻足在别人心里。
“一卿,不用哪里感觉不适?”少女放下手中的针线,欢快地朝他奔来。
她眉目间的担忧,真诚而炽烈。
所以,他们是认识的吗?两人能共处一室,关系应当是十分亲密的。
他神色平静,似随意地说道:“我这是怎么了?”
“一卿,你忘了吗?咱们一起去砍柴,银环蛇从树上下来,你为了护住我,被银环蛇咬伤了。回来后就昏迷不醒,直到现在。”
顾慕低头果然看到自己手臂一处被包扎着。
“我睡了多久?”
“从昨日暮时回来到现在,正好一日又一夜。”阿阑见他迟迟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又重复问道:“现在可有不适?”
顾慕摇摇头,他现在除了什么都不记得,并没有感到哪里不舒服。其他并无状况。
“一卿,你刚刚醒来,先不要起身。你许久没有吃过东西了,我去把粥给你端过来。”阿阑说着便出了门。
顾慕盯着她离开的背影,莫名觉得有些熟悉,这个少女让他觉得可信赖。
那自己到底是谁呢?他要不要直接问问?
阿阑出去后,心里舒了口气,顾慕看她的眼神如看陌生人一样。
阿娘果然见多识广,从顾慕的症状就判断他中毒,患上了失忆之症了。所以今天早上就叫他换上了女装。
阿阑才到厨房,正将稀粥舀好,转身便见顾慕在旁。
“一卿”阿阑叫他:“怎么不继续躺一会儿?”
“不想睡了。你在做什么?我来帮忙。”
农家院子很小,顾慕一眼便扫完了。从这旧院子中他看不出任何异常,也判断不出来自己是何身份。
他帮着端碗,碗放在桌上,他四处打量厨房,觉得有一些印象,却不是太过熟悉。
倒是那少女拿出了几个碟子,一个碟子放咸菜,一个碟子放着青炒青瓜,一个碟子里面是嫩嫩的鸡蛋葱花。
很好吃的样子。
“我去叫阿娘。”
阿阑出去又进来,后面跟着个妇人。
顾慕微拧了眉头,这妇人他没有多少熟悉感。
他躬了躬身,算是打过招呼。
“叶哥儿,快别这么客气。身体刚刚好就别起来了,让阿阑将饭菜送到你房间,就好了。”妇人微微笑着。
顾慕谦让了几句,摆手拒绝。
吃饭时,妇人说话:“叶哥儿,若是你已经好了,吃过饭和阿阑去响水镇,明日正是三河神节,你们去玩玩,顺便买些菱角回来。
“好。”
妇人又继续说道:“也不必太快回家,响水镇河多,水多,桥多,凉快,你们在那里住上两晚也可。”
这是让两人好好相处。
顾慕抬头,视线和阿阑接上。
自己姓叶,表字一卿。少女叫阿阑,她与他关系亲密,不似兄妹,难道是……夫妻?
新婚燕尔,妇人让两人好好相处?
妇人身体羸弱,用过饭便回了房间,阿阑收拾碗筷,他也在一旁帮忙,家务活从生疏到熟练。
然后,阿阑回房收拾了一个小布包,两人出了门。
她走在前面,他在后面。
走了一刻钟,她似不太高兴,回身来挽住他的一只手臂,姿态亲昵。
自己并没有想推开她,反而觉得舒服,好似他们原本就是这样的。
又走了约一刻钟,阿阑停下,侧头看他。
他不解。
她继续沉默着看他。
两只大眼忽闪忽闪。
顾慕角的脸有些发烫。。
阿阑嗔道:“一卿,你不把白耳叫出来吗?”
白耳?那是什么?听上去有些熟悉。
“你先不急,我来试试。”阿阑有些兴奋,“我来试一下,看看白耳听不听我的话。”
顾慕看她,她将拇指和食指圈好,放入嘴里,腮帮鼓着,“噗——”
顾慕视线看向她后衣襟,又移到她的唇上。
阿阑胀红着脸,羞赧道:“还是你来吧。”
顾慕学着他的样子,拇指和食指圈好,放入嘴里,轻轻一吹,便有一声尖啸,从口里跑出。
很快便听到林中踏踏声传来,一匹漂亮的黑马向他奔来,还有几步远的时候便停住了脚步,埋着头,亲密地用头蹭他。
顾慕呆愣:“白耳?”
霍然看见一簇白毛在耳上。
阿阑走过来,伸开双臂。
顾慕弯腰,抱住她的腰,将它放到马背。
阿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有什么不对吗?顾慕觉得这个动作,他已经做了很多遍,或是在脑袋里想了很多遍,他做起来毫无违和感,心里也没有半分抗拒。
即便这样,可等阿阑靠在他胸口时,他的心也是砰砰跳个不停。
他们是新婚燕尔?将将才成婚,所以对于两人的亲近,他才会如此激动?
阿阑对他十分依赖,背靠着他的胸口,头发被吹动,飘在他脸上,痒痒的。
既然两人是那样的关系,顾慕眼眸一沉,便顺着自己的心意,他抬起手来,手掌一翻,大手已经握住了她的手,犹如铁钳一般,紧紧箍住。
手掌中果然传来一阵柔软,令他觉得舒服。
在感知到顾慕的行为的那一瞬,阿阑有片刻的僵硬。
她不曾想到顾慕有突然如此的行为,她和他最近日渐熟悉,但始终恪守礼法。
还没有沉默多久,阿阑就听到风中传来他的声音,低低的:“阿阑,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吗?”
温柔的声音,让人耳朵发烫。
这是从她这里打探消息?阿阑想到他一贯的行为,对陌生人的轻狂。
难道他现在也是?
他虽然没有了记忆,但是本性是不会变的。
纨绔弟子总喜欢调戏良家女子,他喜欢做戏,那他自己就和他一起做戏吧。
阿阑往后又靠了一些,感受到身后坚硬的胸膛,她道:“低头。”
顾慕顺从地埋下了头.
他面部轮廓分明,五官俊朗,她忽地朝他肩臂咬去。
猝不及防。
可顾慕却觉得全身僵硬。
虽然隔着衣襟,并不疼。
“罚你,竟然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事。”阿阑哼了一声:“这次你可记牢了,再忘掉,我可不止咬你的肩臂了。哼,我定是要将你咬来吃掉,将你全身每一处肌肤都要撕扯下来。”
顾慕朗声大笑:“阿阑你一定要一言九鼎。”
他的下巴磕在她的头顶,只觉喉咙发干了,呼吸也粗重了。
美人在怀,他觉得无比充盈。
“那一年,在临安城看烟花,我七岁你九岁。你与家人被人群冲散,被一条大黄狗追得哭。鞋子要跑丢了,衣服上也沾满了泥,看见我阿娘,就大叫‘救命’。”
“我阿娘见你可怜,就牵着你回家给你吃的,给你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给你吃的给你喝的。你吃好喝好了,就让我阿爹四处寻帮你亲人,否则你就嚎啕大哭。”
“你阿娘来了,要带你走,你还死皮赖脸的不走。”
“后来,我们两家就结亲了。我阿娘只有我一个女儿,嘻嘻,你就过来做上门女婿了。”
……
良久,阿阑头顶传来一声低笑。
“阿阑,被大黄狗追的人是你吧?这样颠倒黑白地诋毁我,你可是高兴了。”
他声音温柔,黑眸平和,说出的话也含着笑意:“以后,可不许这样,将自己形容得如此狼狈。”
阿阑吐了吐小粉舌,随即笑了起来,轻灵的笑声飘散在身后。
阿阑记得小时候是有这么一件事,可她不记得那男童的模样了。
.
阿阑这边倒是气氛欢快,而桃源村里,刘氏脸上却是愁云密布。
这与王鼎的亲事有关。
本来与阿阑退了婚,拿了两锭金子,家里面就富足了,是件很开心的事。谁知道,却被有心人惦记上。
大清早的刘月月的阿娘吴氏,就哭着过来:
“你家阿鼎与我家月月有了肌肤之亲了。”
她的一句话吓着了正在切菜的刘氏,她举起菜刀就向吴氏冲过来。
“你、你,刘三嫂,你放下菜刀再说话。“吴氏吓得后退连连,背抵住墙,不敢动。
“你刚才说什么?”刘氏拽住吴氏的衣领,眼睛瞪圆,恶狠狠地道。
“我、我说,刚刚你家阿鼎跳河救了我家月月。”吴氏结结巴巴地说完。
刘氏并没有放开她,口气不好地道:“你放屁!”
“我没有,我说的是实话。”吴氏道。
刘三叔出来正碰上这一幕,他夺下刘氏手中的菜刀:“有事说事。”
吴氏缓了一口气,说道:“三嫂,我说的都是真的呀。你不信一会儿阿鼎回来,你问他。”
"你放屁,你家月月什么人,村子里谁不知道?一个饭也不会做的懒货,会起得那么早,还掉到河里去,还恰好遇到我家阿鼎,被他救上来?”刘氏唾了吴氏一口水。
“不是,村里人对月月有误会。我家月月很勤快的,她每日早晨都要去河边洗衣服,村里人起得晚,没看见,误会月月了。今天早上,月月就是去河边洗衣,不小心掉到河里的……”
“我呸”刘氏打断了吴氏,叉着腰,指着吴氏的脸骂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以为我不知道吗?不就是瞧着我得了些钱,想让阿鼎娶了你家懒女儿。我告诉你,没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