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个游侠当保镖 第15章 进险滩，遇虹霓

风寒已愈，月信又过，正逢个适合出门的好天气。

连日阴雨绵绵，日头出来的时候，众人的心情都松快起来。

镖师们清早去打扫船只，先行把镖物运到船上。文辞等人用完早膳收拾行装，与居住几日的邸店作别。

“上路咯！”

林千星第一次独立出远门，兴致高昂，打头冲了出去。他身着粗布衣服，还乐得不行，笑出一嘴白牙。

石板路上尚有水渍未干，避河刚跟着冲出邸店，就被文辞拽着项圈上的绳子提了回来。

“呜汪~”

避河可怜巴巴地讨饶，文辞把她抱在怀里，摇摇她的爪子，“路面全是污水，咱要做只爱干净的狗狗，不要弄脏爪子。你可是咱们镖队的门面！”

林千星看着自己衣服上溅起的泥水，无语凝噎，“你怎么不早提醒我？”

方景拍了拍他的背，“怎么，也给你弄个项圈？”

“你才是狗呢！”

笑闹声消散在空气中，日头渐渐升高，一行人也晃悠到了码头。

天清气和，微风徐来。

站在甲板上回看渔娘渡，文辞回想自己来时，恍若隔世。谁能想到只是停泊了几天，再启程时，镖队就多了一大一小一犬呢？

镖师们收起牵船的绳子，船家起锚开船。随着响亮整齐的“合吾”镖号声，船只缓缓离岸。

小寒对水还有些畏惧，待在船舱里不敢出去。避河却不长记性，在甲板上到处乱窜。

为避免她溺水，秀姑特意给她做了身小衣服。这衣服后面有两根带子，绑着一只大葫芦。这样就算避河不慎掉进水里，也可以借葫芦浮上来。

文辞在舱内陪小寒玩棋。

小寒还不会下围棋，文辞就陪她玩在孩子间流行的小游戏，诸如“小猫钓鱼”，“抓子”之类的。

两人以棋盘格为界，文辞持粉晶做鱼，小寒执烟晶当猫，一个跑一个追，玩得不亦乐乎。

林千星现在也算镖局编外人员了，兴致勃勃地跟着值守。但他闲不住，船头待一会儿就跑到船尾，船尾待一会儿又跑到船头。

方景看他晃悠得起劲，把避河丢给他，让他去训练狗狗。

渔娘渡往上走多是险滩，行船需多注意。

河面因着连日涨水，开阔许多，礁石被水淹没形成暗礁，成了一个个“危险因素”。

船家需得格外留神，避开水下暗中突刺的“陷阱”。

两岸青山隐隐，倒影水中，水面显出郁郁葱葱的深碧色。山间激流飞瀑，漱玉流泉，飞溅的水珠托出一架虹彩。

林千星最先看见，学着那些游山玩水的书生浪客，煞有介事地吟诵起来，“江城如画里，山晓望晴空。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

船家听见他声音，注意到这一幕。可他不像船上旁人，静赏虹桥之美，反而面露惊悚，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不好了！是龙吸水！”

在周朝传说中，飞虹是不祥之兆。人们认为虹霓是一种肠肚呈现五彩的长龙，有一架桥那么长。它的两端深入水中，会吸干河里的水，造成干旱。

为了驱赶走虹霓，船家开始摆桌祭祀，保佑此行平安。

小寒却很高兴，她年纪小不太懂，只觉得虹彩很漂亮。她指给文辞看，“姐姐，虹霓，漂亮！”

但她又想起大人的说法，用手指彩虹手会断掉，会被怪物吃掉。想到这里，她慌忙收回手指，包进另一只手的掌心。

过了一会儿，好像没有疼痛感。她把手指拿出来，看了眼，悄悄松了口气。

文辞看她有点拘束，主动问她怎么了。

陪着小寒玩了近半天游戏，小寒已经跟她更亲近了，很多情绪也愿意向她表达。

“姐姐，我们船，到虹霓那里，会不会吃掉我们？”

文辞想着要维护稚子的童趣，于是从神话传说，和前人的游仙诗中取材，给她讲了“仙人桥”的故事。

大抵就是，有个人到海边捕鱼。傍晚她正要回家的时候，忽逢大雾。雾散之后，她看到眼前有座浮空的仙山，无拘是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的哪一座。

这时候，眼前出现一道虹彩。这人好奇地踩上去，从这头走到那头，就到了神仙界，见到了很多仙人。

曹孟德不就说了，“驾虹霓，乘赤云，登彼九疑历玉门。济天汉，至昆仑，见西王母谒东君。”

“姐姐，”小寒眼睛亮晶晶的，期待地拉着她的手，“我们到那里，走上去，也能，见到仙人吗？”

傻孩子，当然是不会啊！虹霓不是桥，更走不上去。

《汉书·五行志》说虹霓乃“日旁气也”，《梦溪笔谈》则说“虹乃雨中日影也，日照雨则有之。”她倾向于，虹霓与晚霞类似，都是由气生成的万物。

书上众说纷纭，朱子还说虹霓是“淫气”。而文辞之所以这么肯定虹霓上不得仙界，是因为她的母亲曾经试图上过虹桥。

母亲留下的那些杂记，零散不成篇，字迹飞扬潇洒，根本认不全写了什么。

文辞在父亲的注解下才能读懂，时时翻看，好像就能看见母亲的音容笑貌。

手记上说，某年某月，朔北草原上出现了罕见的双虹彩。

云销雨霁，在草原的尽头，天空中架起了两道虹霓。两圈虹霓并列，内圈明亮，外圈稍暗，颜色还是相反的，显得绚丽多彩，神奇极了。

草原上牧民大呼吉祥，跪地参拜，认为这是拨云见日的吉兆。

年幼的燕翎却想，虹霓到底是什么，可以像桥一样上去吗？

那双虹好像就在目光所及处，策马扬鞭就能赶上。作为在草原上长大的孩童，她们有傲人的胆魄，有雄健的骏马，有最出色的骑术。

那，她们能不能到虹彩那里看看呢？

说干就干，她瞒着大人，带着同龄的几个姐妹，快马加鞭，直追虹彩而去！

雨后天空明净，空气清爽。俊马迈开四蹄，在及膝深的牧草间奔驰。几个半大孩童说说笑笑，互相追逐比赛，看谁先追到虹彩。

可是草原太辽阔，虹彩看着很近，她们跑到虹霓消失，天都暗下来了，都没能到近旁。

离家很远了，房子早就消失在夜幕后，孩子们却不懂得恐惧，反而期待地要在野外露营。

她们宿在小河旁，马儿在外圈，几个孩子围成一圈在里面。中心是她们用火石燃着的火堆，小小的，在夜色中毫不起眼。她们在火堆旁放声高歌，想通过这样吓走野兽。

幸而没有遇到狼群，无惊无险地过了一晚上。

第二天，几个孩童垂头丧气回程途中，居然又遇到了虹霓！它就架在低矮山包的小瀑布上，如同仙女织就的绮霞，小巧精致。

几个孩子爬到山头上，能看见它的一端消失在水里。

“它在吸水吗？”有孩子问。

燕翎抽出自己的小弓箭，一箭射出。她以为箭会钉在这个怪物的身上，结果是，箭直接穿过去了！

无事发生！好像穿过了空气。

孩子们惊奇不已，“没有消失哎！也没有卡在上面。”

燕翎大着胆子伸手去摸，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她甚至站在山头朝着虹彩里面跳，结果也没有被阻碍，直接摔落下去，跌得龇牙咧嘴。

“看得见摸不着嘛！”

“指虹彩也不会断指头，摸虹彩都不会。”

众孩童议论纷纷。

燕翎指挥着大家站在瀑布两边，大家牵着手，一个个穿过虹彩。

这时，有细心的孩子欢呼起来，“我们把虹霓穿在身上了！”她们的身上沾上了虹霓，身子挪开时，虹霓又不见了。

自此，她们就知道了。

彩虹是无形的。

燕翎猜测，虹霓只出现在水多的地方，和日光一样，看得见摸不着。

而文辞将母亲的手记，和书上的说法两相对照，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因此她并不迷信彩虹。

这并非吉兆，也并非不详，只是个美景罢了。

船家却很相信，一个七尺大汉，信到了惶恐的地步。船再过险滩时，他明显束手束脚了很多，一个没控制好，船就撞上了暗礁。

虽不至于漏水，但是船搁浅了。众人下船帮忙推船，船夫就碎碎念着得罪了虹霓大仙，不能再往前走了，要返回去，还得祭祀祈求他的原谅。

陆仁山劝他，“船行险滩，就是容易搁浅。现在返回也有可能触礁，不如往前走到深水。”

船夫却说什么都不肯往前了。

小寒怯怯地扯了扯她的衣角，小声道，“姐姐，我刚刚指了，是不是得罪大仙了？”

船夫正跟陆仁山辩驳，不知怎么耳朵倒是很好。听到这话，冲过来揪起小寒的手，“原来是你，走，跟我去和大仙道歉！”

小寒惶恐地转头看她，文辞不悦地拦住他，把孩子护在自己身后，“做什么呢？”

方景闻声也赶过来，打圆场道，“小孩子不懂事，大仙仁慈，知道了也不会怪罪的。”

船家却很生气，“就是因为她，耽误了我们的行程！”

文辞顿生不悦，“这里本来就是礁石遍布，最近下雨涨水，看不清水下形势，触礁也是正常。我们也没有怪你行船不靠谱，你却反过来怪个孩子！虹彩本就不是生命，生气更是无稽之谈！”

“你你你……”船夫指着她，脸涨得通红，“你还年轻，你不知道。那年我临时出船不在家，结果遇见飞虹大仙，我家婆娘非要出去抢收粮食，旁人劝也劝不住。等我第二天回家，就看见她的脚已经烂了，没几天就去了……”

他说着，眼圈已经通红了。

“要是我当时在家……”

江水飞溅，河边众人都沉默了。

也许这只是碰巧，但他夫人是真的没了。可能他此前也不信虹彩伤人，可是遇到这一遭，就笃行不疑了。

文辞抿了嘴，她的内心动摇着。

他的夫人也许是踩到了锐物，或者被毒虫咬到，才腿脚溃烂的。

他信这些怪力乱神，根本无济于事。可是不信，他又如何寻求寄托，心中释怀？

“你还这么小，”船夫拉着小寒的手，说话带着泣音，声音嘶哑，还有偶然突出的尖锐吼声，“快跟大仙赔罪，现在还来得及……”

小寒吓坏了，直往文辞身后躲，眼泪在眼眶打转。

“伯伯，船家伯伯！”文辞拉住他的手臂。

“我知道我这么说您肯定不相信。这样，我带你去彩虹那边看看，您亲眼看看我摸摸它，你就知道它是不是活物了。它和日光一样，看得见摸不着！”

船搁浅在那，镖师们喊着号子推动船只。

船家抬头看了看虹彩，手有些颤，“不可能……虹霓真的不是活物？”

不是活物，怎么夺去他婆娘性命？难道当时她的死去，另有原因？

文辞拉着小寒在一旁，等他想清楚。

她也想给小寒看看。也许自己不应该用神话传说来误导她，而是该引导她像娘亲一样，去追寻事物背后的真相。

船夫挣扎半晌，这个中年汉子看她们都跃跃欲试，握拳点了点头，“好，这次我跟你们一起去。”

拨石探水，她带着林千星、方景、小寒、船夫，朝着“大仙”走了过去。

水汽氤氲，微风拂面，文辞牵着小寒的手，低头看着脚下崎岖。

她在心里默默道。

娘亲，我在走您走过的路了。摸到的，看到的，会不会和我想象的真相一样？

那时尚且年幼的您，追寻的也是这样的绮丽吗？

①李白《秋登宣城谢眺北楼》江城如画里，山晓望晴空。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驾虹霓，乘赤云，登彼九疑历玉门。

②曹操《陌上桑》济天汉，至昆仑，见西王母谒东君。

③朱熹“与雨交倏，然成质，阴阳不当交而交者，天地淫气也”。

④关于摸彩虹的事，参考了沈括，他是自己去亲自触摸了。其他书籍文中说了，这里不一一列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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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进险滩，遇虹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