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用了极具地方特色的“洗尘宴”后,楚阳和武知源没有闲情逸致四处观光,只想着回旅馆,好好躺在稍微软和些的床上,睡个安稳觉。
明天,他们就能回到各自原本的生活了。
一想到这儿,楚阳心中竟泛起一股莫名的伤感,整个人都闷闷不乐。
两人一前一后往招待所走。刚到门口,武知源突然脸色一变,急匆匆地冲回房间。楚阳几次追问怎么了,她都来不及回应。
楚阳有些担心,紧跟着去了她的房间。
好一会儿,洗手间的门才从里面打开一条缝隙。
“你能帮我找前台要几片卫生巾吗?”
武知源的声音悠悠传来。
楚阳不敢耽搁,立刻冲到前台询问。
前台的大姐磕着瓜子,眼睛始终不离开电视,指着门外说:“我这儿没有,你得去小卖部买,不远,出了门右转就是。”
楚阳谢过对方后没走几步,又折返回来,问:“除了卫生巾,还要点儿什么吗?就是……能让她舒服点儿的东西。”
大姐收回视线,看他一脸真诚,又一脸懵懂的模样,料想他没处理过类似的事儿,热心指点:“多喝热水,热水我这儿有!你买点红糖吧,红糖水,喝了能舒坦点儿!再不行,你就把手搓热了,在她肚子上捂捂,也能管用。”
楚阳默默重复着大姐告诉他的关键词:“热水,红糖,捂肚子……”
一边复述一边向街边跑去。
大姐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嘀咕:“小伙子,心还挺细……”
楚阳进了小卖部,径直走向柜台,只说要最好的卫生巾和红糖。
这小地方的男人,对于那玩意儿讳莫如深,男人买卫生巾?那更是稀罕。
老板一边帮他拿货,一边偷摸着打量,然而楚阳的脸上完全没有任何羞涩,反而眼神坚定。
很快,他不仅带回了卫生用品,还帮她冲好了一杯热乎乎的红糖水。
武知源从洗手间出来,有些疲惫地趴在床上。
“你还好吧?”
楚阳站在一旁,关心地问。
她轻轻“嗯”了一声。
楚阳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问:“你之前不是说吃药,就不来那个了吗?”
武知源睁开眼盯着他,没好气地回道:“那得每天吃才有效。从我们被困在镇上到现在都过去多久了?”
楚阳看她脸色苍白,心里忍不住为她担心:“很难受吗?”
“嗯。”
武知源有气无力地说:“难怪我当初要吃药。”
楚阳想起前台大姐教给他的法子,试探着问:“要不然,我帮你捂捂肚子?”
武知源盯着他,像是屈服于痛经的淫威,点了点头。
楚阳特意去洗手间洗干净手,回来后用力搓着掌心,还不忘在自己身上试了试温度,确认足够温暖后,他才轻轻掀起她的衣摆,把掌心覆盖在她的小腹上。
“你肚子怎么这么凉?”
楚阳有些意外,忧心她身体有恙。
武知源向旁边挪动身体,一只手和楚阳的手交叠在自己的肚皮上,另一只手轻拍了几下面前的空位,示意他在自己身边躺下。
楚阳完全没了之前“男女有别”的拘束和顾虑,毫不犹豫地侧躺下身,轻轻地摩挲着她逐渐回温的小腹。他温热的掌心极大地缓解了武知源的不适,她的眉心总算能稍稍舒展开来,仰头冲他露出一个表达谢意的浅笑。
楚阳注视着她——这是他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端详她的脸。
之前只当她模样标志,却有种不近人情的冷冽。此时再看,她的眼神柔软而鲜活,显得千百倍般的可爱。他之前甚至不曾留意,她的瞳孔异于常人的幽黑深邃,长长的睫毛忽闪了几下,就闭上了眼,打起瞌睡。
楚阳情不自禁地揽她入怀,而她也不抗拒,反而用脸在他的胸前蹭了蹭。这不经意间的小动作,轻易就拨弄了楚阳的心弦。
他低下头,把脸埋进她的发间,慢慢体会着她身上的气息。
那气息让他心中一阵悸动。
在她心里,会不会也有类似的感受呢?
他下意识地将她抱得更紧了,有些贪婪和放肆。
等等,他几乎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很好的相亲对象,而她……也已经是别人的女朋友了。
过了今晚,他们就要各自回到原本的世界了。
偌大的秦安城,他们偶遇的几率又能是多少呢?
可是他沉醉在与她相拥而眠的时刻无法自拔——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他现在只想一直这样拥抱着她,一直到分别前的最后一刻。
他甚至暗下决心:如果她此时抬头看自己一眼,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吻她。
然而,她始终埋着头。
他想,她是睡着了。
太阳照常升起,时间不曾因为他的眷恋而有丝毫怠慢。
在当地民警的护送下,他们赶到了最近的高铁站。因为票源紧张,楚阳和武知源的座位甚至分列在车厢的两端。
数小时后,列车抵达秦安。
刚到出站口,就见徐皓然怀抱着一束巨型玫瑰花束迎了上来。
“源儿!”
他高声呼唤。
相比之下,武知源的反应则平淡很多,笑着问他:“你怎么来了?”
徐皓然一把熊抱住她,又搂又亲,全然不顾周围人的眼光。
另一边,楚阳也被家人团团围住,热泪、问候、拥抱一齐涌来。
两人甚至来不及道别,就迅速被两拨人分开,推向相反的方向。
楚阳再回头时,武知源已经坐上了徐皓然的豪车。
徐皓然正好奇地问她:“你头发怎么了?”
这一刻,楚阳突然清醒过来。
不过短短数周的相处,让他一度产生了错觉,无视了两人之间那道无法跨域的鸿沟——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
秦安城的酷暑远近闻名,才到五月,热意就已初具规模。
周日清晨,利民小区的广场上早早热闹起来。晨练的居民三五成团,有的散步,有的慢跑,还有一群大妈在调试音响设备,准备跳广场舞。
枝头的鸟儿叽叽喳喳,翠枝摇曳,为这个初夏的早晨更添几分生机。
楚阳带着“机动小组”的队友们顶着日头和倦意忙前忙后。
作为东城区刑侦代表,他们一早就赶到现场,参与这次“社区安全知识培训”的社区警民联动活动。此刻,几人正配合社区民警布置场地——摆桌椅、贴海报、搭展板。一组记录真实案件的展板尤为醒目,上面详细标注了近期各类诈骗与治安事件,意在提醒居民保持警惕。
“这才刚五月,天儿就热成这样了吗?”
刘宁一边搬折叠椅,一边发牢骚。
李白鹿困得打着哈欠嘟囔:“周末也不让人歇会儿,想补个觉都不行。”
“行了,快干活吧,早干完,早收工。”
孙佳佳在一旁劝慰两人。
刘宁不满地抱怨:“凭什么赵鹏程不用来啊?”
“少废话!”楚阳头也不抬地打断,“他去省厅参加技术培训了,不比在这儿轻松。”
见大家情绪低落,楚阳顺手抛出个“甜枣”:“再坚持坚持,活动完,我请大家伙儿吃饭。”
听到有免费的午餐,几人终于打起精神,收起怨言,埋头干活。
活动尚未开始,社区居民已陆续聚集。多是退休老人,有的是闲来无事凑热闹,有的则是冲着“有奖问答”和免费纪念品。
广场左侧的案例展示区整齐排列着十几块展板,上面贴满了真实案件的照片和分析。
楚阳特地挑选了针对老年人的诈骗案例,包括假冒子女电话诈骗、虚假养生保健、冒充社区工作人员入户行骗等。几排折叠椅整齐摆放,方便居民驻足观看。
右侧是实操演练区,地上铺着防滑垫,桌上摆放着报警器、防狼喷雾、门窗防盗器等防身物件。
刘宁正在给几位大妈演示报警器的用法,时不时还幽默几句:“这个报警器可不得了,遇事一拉,声音比你们跳舞的音响还响!”惹得几位大妈笑得前仰后合。
场地后方设有便民咨询台,由社区民警坐镇,桌上摆放着《社区安全手册》、防诈骗宣传单页和一摞印有警务热线的便签本。
随着时间推移,人越聚越多。
刚跳完广场舞的大妈们,花花绿绿的运动服还透着热气,手里的扇子摇个不停;晨练归来的老大爷提着油条和豆浆,停下一旁听民警讲解;推婴儿车的年轻妈妈站在展板前,时不时低头逗弄着车里咿咿呀呀的孩子。
活动接近尾声,现场民警开始分发《社区安全手册》和小型安全礼品——防骗提示卡和迷你报警器。
一听有礼品,围拢的人群顿时又多了几层,广场上的气氛更加火热。
“别挤啦!别挤啦!我鞋都要踩掉了!”
一个六十岁出头的妇女中气十足地冲周围拥挤的人群嚷嚷。
楚阳认出对方的声音,立刻拨开三两人群,走上前同对方打招呼:“房阿姨?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那老妇人回头,尴尬地“嘿嘿”一笑:“哎呀,我听说有免费的东西拿,就过来看看,你也是嘛?”
楚阳哭笑不得,赶紧把她拉到一边,关切地叮嘱:“你慢点儿!赠品都是些宣传册,你拿这么多有什么用?”
“你不懂!”房阿姨一摆手,理直气壮地晃了晃手里厚厚一沓纸张,“这些回去卖废品,两斤五毛钱呢!你和他们认识?帮姨多要点儿呗!”
楚阳心里暗暗叹气,这是要他公然窃取公共资源?
他碍于情面,没有当面反驳,只叫对方在原地稍等片刻,然后走到一旁,招呼队员们聚在一起。
“有现金吗?”
楚阳清点着自己钱包里的三张百元钞票和几张零钱,三人纷纷掏出钱包,零零总总又凑出四百余元现金,全交到楚阳手上。
“别瞎折腾了,早点回去吧。这么多人,别再把你摔了!”
楚阳边说边把用宣传彩页包好的钱递给对方。
谁知房阿姨却连连摆手,推开他的手:“不行不行!我再不能拿你的钱了。你帮了姨够多了,再拿你的钱,姨的脸还要不要了!”
楚阳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坚持把纸包塞进了她的口袋,低声劝道:“这钱是我借给你的。等你儿子出来,再打工还我。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就别推脱了。”
房阿姨脸上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伸手摸了摸鼓起的口袋,哽咽半晌后,吞吐道:“那……姨还是想要些赠品,你再帮姨拿几套呗!”
楚阳无奈地叹气,多给了她一套赠品。
房阿姨这才喜笑颜开,冲他挥手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