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女巫和龙[西幻] 第227章 密林

一楼大厅里，旅馆老板没在，应该是去休息了，只有伙计一个人，埋头坐在前台，大概是在计算账目，时不时数几下手指，见黛西和加兰下楼，对他们点了点头。

“你们需要帮助吗？”他问。

“不，我们只是出来散散步，”加兰微笑着走到前台旁，“我从小在北方的小村庄长大，这次是和朋友一起出门旅行，哇，我真没见过像你们旅馆这样的装修风格，看这别致的花纹，鲜明的颜色，还有摆放的家具、饰物和花草，你那位老板确实很有眼光……”

加兰一边说，一边认真地打量着四周，一副惊叹不已的样子。

“那、那当然，我们红石旅馆开了这么多年，全靠老板有眼光，又懂经营。”伙计颇为自豪地说，“不过，这种装饰风格在平原上很常见，你们没去王都吗，那里有的是。”

“哦，我们打算明天去。”加兰说。

“你们从北方来，没先去王都，反而来了斑鸠镇？”伙计露出奇怪的表情，但不等加兰解释，他像是想到什么，恍然大悟地说，“我明白了，你们是不是先去了城西的度假风景区，看了美丽的白鱼湖？”

“对。”加兰郑重点头。

“啊，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那里的旅馆都住满了人，你们才转到斑鸠镇来的？”伙计又说，“难怪我感觉这两天的客人多了一些，不过，现在正是欣赏风景的好时候，人多也正常。”

加兰又点头，“你说得没错，那么，我们可以四处观赏下旅馆的装饰吗，你放心，我们轻手轻脚地活动，不会发出杂音，也绝不会打扰别人。”

“没问题。”伙计慷慨地答应了。

加兰道谢之后，走向黛西，黛西在助手看不见的地方，指向右边，加兰挽起她的胳膊，两人一起转进楼梯右侧的走廊。

助手见他们离开了，仔细听了听周围的动静，他们确实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等到了走廊尽头，黛西指了指对门的两个房间，加兰点头，默念了一小段咒语，握住门把手后，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房门。

一入眼就是靠墙对半摆放的八张又窄又旧的铁床，墙角处只有一个黑色的四层柜子，摆放着乱七八糟的行李。已经睡着的人完全没有察觉他们进来，加兰掩上房门，就见黛西站在中间空出的过道上。

“加兰，他们的心跳和呼吸都很慢，比普通人慢得多。”黛西小声说。

加兰一下子想起，他们作为俘虏，被抓到范宁军营时，遇到的那个黑甲士兵，“他们是人吗，还是像黑甲士兵那样的一团黑气？”

“是人。”黛西肯定地说，“不信的话，你可以检查一下，顺便看看，为什么他们会变成这样。”

加兰走到最近的床边，看着大概三十岁的男人，翻开他的眼皮。在看清他的瞳孔后，加兰皱了下眉。他又按了下那人颈侧的血管，和黛西说的一样，心跳很慢。

“黛西，如果没猜错，这些人的瞳孔都有点涣散，而且知觉的确过于迟钝。”加兰低声说完，“我再试试。”

他拿出槲寄生枝，从头到脚扫过那人的身体，破碎的、星星点点的浅淡白光，从那人身体上方一闪而过。

加兰愣了下，忙走到另一张床边，用同样的方法试了试，又仔细翻找了那人随身携带的东西，甚至检查了他们的皮肤，没有任何可疑的物品或者花纹，脸色这才凝重起来。

“怎么回事。”黛西走到他身边，问，

“我想，这些人大概活不了太久了，他们的灵魂被侵蚀了。”加兰一脸严肃，“在被破坏之后，无法成形的灵魂会慢慢消散，直到彻底消失的那一天，也就是这些人的死期。”

“没有办法拯救他们。”黛西说。

加兰摇头，“没有，看起来像是某种法术突然造成的伤害。”

黛西忽然转头盯着他，“你记不记得，在波查军营时，我跟你提过摄魂术的事。”

“……直接吸取人类的灵魂？”加兰回想了下，说，“真有人会这种法术？”

“只能等进入王都后，再仔细调查了，毕竟他们，”黛西环视睡得昏沉、毫无知觉的人，“都是从王都出来的。“

加兰思考片刻，“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留点东西在他们身上，方便我们进城后追踪他们？”

“不能用法术，或带有法术气息的东西，”黛西说，“一旦被发觉，这些人恐怕很快就被杀死。”

“有道理……”加兰摸了摸下巴，“那应该留什么东西？”

“你翻翻其他人，有没有像这个家伙一样，戴了简单的首饰。”黛西说完，指着铁床上，那人颈间一根发黑的绳子，串起了几块参差不齐的动物骨头。

加兰马上行动，在剩下的七个人里，只找到两个有配饰的人，一个在拇指上戴了个铁环，另一个在衣服上别了一枚指甲大小的徽章，什么图案都没有，似乎是白银制成，但已经发黑了。

加兰费劲地把铁环摘下来，和徽章一起交给黛西。黛西往手里吐了一团火，把这三样东西都烤了几遍，又让加兰物归原主，这才退出房间，悄悄关上房门。

对面的房间不需要再去了，他们往一楼的另一边走去，按照他们给助手的理由，继续欣赏旅馆的装饰风格。

“……黛西？加兰？你们这是……”刚进门的盖尔，见两人从楼梯口走过，吃惊地问。

“出来散步，顺便欣赏下这里别具特色的装饰。”黛西说。

盖尔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们两个怎么会对这些感兴趣，肯定是暗地里做了什么事，但盖尔只当不知道，附和说：“嗯，伊莱平原的器物风格，确实自成一派，特色明显。我先回房间休息，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盖尔拉着身后一脸困惑的邦妮往楼梯上走。

黛西对她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和加兰在另一边走廊尽头呆了一会儿，才去了二楼。

盖尔回到房间，刚关上门，就听邦妮问：“他们到底是做什么的，怎么还对这里的装饰感兴趣？”

“那是借口。”盖尔如实回答。

邦妮一愣，“你的意思是，他们借着这个理由，观察整个旅馆？但是，为什么？”

盖尔点头，“等明天，黛西会告诉我们的。”

踏上二楼的黛西和加兰随便看了看，四楼更是直接没去，就回了三楼房间。

黛西仍然坐在窗边，吃完了剩下的肉干，而加兰也躺在她身旁，抱着毯子睡觉。到目前为止，桩桩件件的事情，都和王都有关，他们都清楚，趁着现在无事发生，最好抓紧时间休息，等明天，进了帕顿城，要解决的事情可就多了。

将近半夜时，一直留意镇上动静的黛西，忽然听到旅馆后的马厩里，传来牵动车马的声音。不是他们的马车，是那支车队。

黛西慢慢站起身，不同于他们来斑鸠镇这一路上，不紧不慢的速度，重新出发的队伍，速度很快，哒哒的马蹄声，就算在仍有行人车马往来的夜里，都特别清晰。

一楼房间里，原本护送车队的人都在睡觉，他们肯定不知道货物已经被运走了……黛西愣了下，回想起刚进马厩时，那些壮汉接管货物，赶走原来的人的样子，是不是在做交接？

也就是说，原本护送车队的人知道，他们的任务在今晚就结束了。

那新接手的壮汉们，是想把货物运到哪里？

黛西听着他们南下远去的声音，打开了窗户。她正准备跳下去，就听加兰迷迷糊糊地说：“……你要出去？”

“你睡吧，我很快回来。”黛西告诉他。

大概是真的累了，加兰没有异议，扯了扯毯子，继续睡了。黛西利落地跳出窗外，落在地上，幸好他们的房间在背对大街的一方，这条小巷很安静，又因为夜晚，几乎没什么路人。

当黛西准备追赶车队时，另一个身影出现在她身边。

“你也很感兴趣吗。”她直接问。

“这里毕竟是人类数量众多，又活动频繁的地区，多一个同伴，有什么事，也好商量。”格弗雷淡淡地回答。

“那走吧。”黛西说完，就飞速穿过大街，径直往南跑去。格弗雷不甘落后，一直保持同样的速度，跟在她身边。

马车的速度，终究比他们慢很多。没过多久，两龙就看到了车队的影子。他们没再继续追，反而坐在路旁的树枝上，看着车队走远，然后估算着他们之间又拉开了距离，再一口气赶上去。

就这么追了两次，黛西倚在树干上，看向对面树上的格弗雷，“你说，他们这是要去哪里，我们一直追下去，还赶得及明天进城吗。”

“不用担心，以龙族的速度，耽误不了太长时间，”格弗雷安慰她，“不过，黛西，我想问，为什么我们要追着这些金币跑这么远，在我们没打算收为己有的情况下。”

“人类正常的商业活动，需要这么多金钱，也很正常吧。”

黛西扫了他一眼，“我就是想知道，这些金币，是不是真的用于商业活动。”

格弗雷皱了下眉，但什么也没说。

“好了，走吧。”黛西跳到地面，愣了下，没有动。

格弗雷见她脸色有点奇怪，问：“怎么回事。”

“声音。”黛西盯着他，“车队的声音没了。”

格弗雷仔细一听，和黛西说的一样，他们一直追踪的车队，真的像是消失了。

“说不定停在前边哪个地方了，我们去看看。”

两龙追出很远，都没再听到车队行驶的声音，而他们以远超马车的速度，到达更远的地方时，连马匹的影子都没看到。

“我们两头龙，竟然把人类的车队跟丢了。”黛西拍了下脑袋，不可置信地说。

格弗雷轻笑了声，“要不再回头找找，我总觉得他们走不了这么远，很可能是拐到哪条小路上去了。”

黛西叹了口气，“那也不应该一点声音都没有……”

话刚说完，黛西又愣了下，“我们这一路走来，唯一无法听到声音的情况，就是有那种隔绝声音的结界限制。”

她看向格弗雷，“或许，我们应该根据法术气息来寻找。”

格弗雷点头，“好办法。”

两龙调头，仍然奔跑在路上，但相比来时，更加留心周围的环境。在这段折返的路旁，有一片茂密的森林，占地广阔，远处甚至和几座山丘相接，大概那就是伊莱平原的边界部分。

黛西又估算了下，从上次听到车队的声音，到发现车队消失这段时间，按照他们的速度，大概就是在这片森林附近消失的。但是，这里没有岔路，车队是进入森林了吗，是抄近路，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显然，格弗雷也想到了，“我们去森林里看看。”

黛西点头。两龙一前一后，掠过地面干燥的枝叶，在高大的树干中穿行。

直到两龙同时停了下来。

“那边的地面有马车行驶的痕迹。”格弗雷指着不远处，说。

“前方出现了很淡的法术气息。”黛西也说。

两龙交换了眼神，往散发法术气息的地方赶去。在快要到达时，他们同时躲在树后，看着再次出现的车队，和铺在地上的、一道狭窄而细长的法术结界。

结界之下，是裂开的地缝，透出一片浅黄的亮光。车队的人，正在把最后一个木箱搬下来，放到地缝旁，由攀在地面的人，把箱子吊下去。

马车已经清空，仍然是最初带队的那个领头人，叫上几个壮汉，拉着空荡荡的马车，往森林外走去。

即便赶了这么多路，又搬了些东西，他们的心跳仍然不快，黛西一听就知道，这些人大概和在旅馆沉睡的人一样。

等他们走远了，黛西和格弗雷才悄悄来到地缝边缘。就算他们已经猜到，地下藏着秘密，但只是一瞥所见到的，就立刻让他们脸色变了。

从地表看，这道裂缝最宽的地方，相当于一个横躺的成年人，所以附着在地面的结界，没占多大地方，也因此，法术气息不那么明显，不会轻易被发觉。

就算地缝细长，甚至延伸到远处，但森林深处看起来没什么人类活动的痕迹，被发现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正因为这道结界保护，地下一切活动发出的声音，都和外界隔绝了，哪怕，他们竖起了一排排的熔炉，火光遍地，炉中还闪烁着刺目的融熔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