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夙雪心中叹气,低声道。
“我们走吧,不要打扰她们了。”
看了眼池塘边的寒玉床,邵铭玉不由拉着林夙雪走到一旁。
“这寒玉床要不要换个位置?”
土地说过,回魂阵遍布整个阮家,为的就是可以分毫不差地汲取阮萍生机。
如今寒玉床还在阵法内,阵法仍然在运转。
林夙雪看着阮萍,不忍心将这件事告诉她。
“罢了,现在距离天明不过三个多时辰,应当没事。”
邵铭玉看了眼阮萍,“我可不觉得到天亮她就愿意放阮清辞离开。”
林夙雪抿了抿唇,她也明白阮萍的爱女之心,大概率就如邵铭玉所料。
“明日的事,明日再说吧。”
就知道她会这样说,邵铭玉耸了耸肩,交代诸怀安排人手包围阮家。
“记住,要盯紧阮萍,别让她带着尸体跑了。”
邵铭玉不放心地提醒,他真想过阮萍会悄悄带着女儿尸体逃离他们视线。
“下官明白。”
……
司棋看了圈楼下依旧毫无异常的街巷,刚要收回视线,注意到新丰正抱着葫芦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诶,你干嘛呢?”
“嘘!”
新丰忙示意她噤声,看他神神秘秘地靠过来,司棋不明所以。
“冯姑娘刚刚跟我说话呢。”
“冯若水?”
司棋狐疑地看了眼他手中的葫芦,那葫芦安安静静并无异状。
“你听岔了吧?冯若水已经三四天没露面了,怎么会忽然与你说话?”
看她不信,新丰啧的一声低声道。
“正是因为反常,我才格外留意。”
司棋不信,问道。
“那你说说,她都与你说了什么?”
新丰尴尬一笑,“我刚问她,你就喊我了。”
“得了吧,我可不信这么巧。”
司棋翻了个白眼,刚要关上窗户,便见葫芦口喷出一股白烟。
二人瞪大了双眼,不由对视。
“瞧见了吧?!我可没唬你。”
新丰指了指现身的女鬼,司棋见她神情依旧恍惚,正呢喃着什么,不由问道。
“冯姑娘,你说什么?”
可是冯若水依旧低着头喃喃自语,二人对视了一眼,齐齐跨步凑近了屏息凝神。
“谢……谢郎……”
「谢郎?」
司棋疑惑地看了看新丰,见他同样茫然,又听冯若水道。
“谢郎佳偶。”
“白璧蒙尘。”
“覆水难回。”
“青鱼泣泪。”
只听冯若水不断重复着这些话,灰白的眼瞳空洞无神,好似没有灵魂的木偶。
“谢郎佳偶,白璧蒙尘。覆水难回,青鱼泣泪。”
新丰低声呢喃,左右想不明白是何意思,不由问道。
“这究竟什么意思啊?”
看冯若水只是重复着这些话并不理会他,新丰拍了拍司棋。
“你能听明白吗?”
“这我哪知道?”
司棋耸了耸肩,又按住新丰肩膀望向对面紧闭的门窗,低声道。
“不过我猜,这个谢郎极有可能是他。”
新丰嘶的一声,掩唇道。
“该不会驸马与冯若水有什么关系?”
冯若水与谢秋鸿既是同乡,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不过。
“她还提到了青鱼,莫非,就是那只鱼妖?”
司棋抚摸着下巴,又觉不对。
“青鱼泣泪,是说青鱼哭了。可是,青鱼为何而哭?”
“还有,若是青鱼为冯若水而哭,那挖心害她之人又是谁?”
“是啊。”
新丰诶呀一声抚掌道,“难道,这几句话说的并不是冯若水自己?”
「覆水难回。」
司棋思量着,猛然间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难道,是指阮清辞?”
“阮清辞不就是淹死的吗,与水有关诶!”
新丰点头道,可是又想到了冯若水。
“可是,冯若水也是淹死的啊。”
二人看了看冯若水,皆是没有头绪。
……
青鱼无力地垂首,鱼线交错,深深地勒入皮肉,血珠滴答滴答砸落,映出青鱼眼中滚落的泪水。
渔夫正在高兴地议论着今日的收获,见到青鱼落泪不由说道。
“青鱼啊青鱼,你别怨,也别恨。谁让你生来就是一条鱼呢?”
“这凌波湖这么大,湖中鱼虾何止万千,偏偏叫你落网,岂不是天意?”
“你也莫哭,今日你填饱了我们父子的肚皮,也是功德一件,老天爷不会亏待你的。”
青鱼的尾巴耷拉着,再无任何反抗的力气。
就在它以为今日命数已尽之时,它听到一女子道。
“大叔,这青鱼既能落泪,必然不是凡物。看它泪眼涟涟,着实可怜,不若你发发善心,放它一条生路吧。”
父子二人看向那女子,摆了摆手道。
“姑娘可怜它?还不如可怜可怜我们吧!”
“嘿,两条人命竟比不上一条鱼了?”
“这……”
女子看了看哭泣的青鱼,又看了看打算离开的父子,叹道。
“那,便算我买下它,如何?”
父子二人对视了一眼,“成啊,只要有银子,怎么着都成。”
说着,又打量了一番身无长物的女子,笑道。
“但,姑娘看着可不像是有银子的。”
女子微微抿唇,褪下腕间玉镯递给二人。
“这是京城百宝斋的翠青玉镯,价值千金……”
话还没说完,镯子便被父子二人抢走。
“这鱼是姑娘的了!”
女子抱着怀中被丢来的青鱼,看了眼急匆匆离去唯恐她变卦的二人,不由摇头一笑。
解开鱼线将青鱼放回水中,见它望着自己迟迟不去,女子笑道。
“去吧,下次,别再被捉住了。”
“你自由了。”
眨眼间画面一阵扭曲,天与水曲折交融,又被强力分开,再睁眼已是在水中。
林夙雪借着青鱼的双眼看着那女子沉入水中,她感受到青鱼焦急的情绪,身形一动,已追着那身影钻入水底。
……
“呼——”
林夙雪从梦中惊醒,梦中的一幕幕是那样鲜明。
“……阮清辞。”
梦中的女子正是阮清辞。
林夙雪托着头,隐隐作痛的感觉稍稍缓解。
这一次,她终于见到了除去阮清辞之外的人。
也终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想到那濒死的青鱼,林夙雪终于明白为何那鱼妖要唤阮清辞「恩人」。
「如此说来,阮清辞在临死前救下来青鱼妖,那么,阮清辞为何会落水?」
林夙雪拧眉,她在鱼妖的视线中并没有看到岸上的情形。
「难道,是那对父子谋财害命?」
青州遂阳离京城并不远,百宝斋内奇珍异宝,珠宝首饰,皆是价值连城。
虽不说名扬千里,但相距不到百里,遂阳县的人应当是听说过的。
阮清辞孤身一人在此,难免不会有不怀好意之人盯上。
不过。
林夙雪蹙眉,「阮家并不富裕,虽当年曾富甲一方,但如今不过是一副空壳子。」
「这些年来,阮萍为了供谢秋鸿念书、拜师,已经典当了不少家产,像百宝斋里的首饰,应当不会有才是。」
「那么,阮清辞手上的玉镯又是从何而来?」
林夙雪垂眸捻动着佛珠,回想着阮清辞的模样,不由感到奇怪。
「当时的阮清辞眼眸发红,面容憔悴,眼中带着死志,显然是受了什么委屈已致心存死念。」
林夙雪心头一动,「难道,阮清辞是自杀?!」
随后又摇头,「不能够啊,她家中尚有母亲安在,而且母女二人亲厚非常,又相依为命,阮清辞不可能丢下母亲一个人自杀。」
正思索间,一阵劲风袭来,门窗骤然被拍开,林夙雪只觉颈间一热,玉佩正发亮发热。
林夙雪抬头看向出现在房中的青鱼妖,不由攥紧枕下匕首。
似乎知道她的动作,青鱼妖眼眸一闪,青光卷过林夙雪赶在邵鸣玉等人赶来前将人带走。
待邵鸣玉匆匆赶来,房中已没有林夙雪的身影。
“林夙雪!”
邵鸣玉冲出房间大喊,掌中的雁翎刀隐隐颤动,金光若隐若现,引得邵鸣玉侧目。
似有所感,邵鸣玉刚冲出客栈,一葫芦已飞过他头顶往红石山方向去。
邵鸣玉看了眼金光闪动的刀,想也不想便跟了过去。
……
“哈哈!还不是被我逮到了!”
流萤踩在鱼妖后背掐着腰哈哈大笑,见鱼妖还在挣扎,流萤指尖一动,几条红线瞬间刺穿鱼妖四肢。
“哼哼,我的傀儡术可不是盖的!”
今夜她在清河镇内布下了上百个傀儡,只待有妖出现攻击凡人她便可以及时阻止。
林夙雪按住刺痛的脑袋,见青鱼被打的浑身是血,忙道。
“快放开她!”
见她因为这害人的妖凶自己,流萤不高兴地瞪她。
“有没有搞错?!”
“让我救人的是你,现在让我放开她的也是你。”
“你故意耍我呢?”
流萤的声音在耳廓嗡嗡作响,林夙雪一手捂着脑袋,血气翻涌令她有些眩晕。
“你让我放了她,我偏偏要杀了她。”
流萤哼的一声,抬手就要挖去鱼妖内丹。
忽然,鱼妖大叫一声,妖力洪泄般炸开。
流萤迅速带着林夙雪闪身避开,看鱼妖要逃,流萤诶的一声刚要拦住她,便见一道金光追来。
林夙雪眼瞳一缩,大叫道。
“别杀她!!”
“嘭——”
妖丹碎裂,化作点点荧光。
在破晓之中,荧光之下,林夙雪看到青鱼欲言又止的眼眸,与来不及落下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