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了数月风餐露宿的颠簸,叶锦她们终于平安踏入了人族皇城的城门。
高耸的城墙,熙攘的人流,无处不彰显着帝都的繁华与威严。
然而,凌宇公主贵为当朝长公主,岂是寻常人等能够轻易得见?
思忖再三后,叶锦决定重操旧业。行医济世,既是她所长,也是最能无声渗透进这座权力之城的方式。
可皇城之中,名医荟萃,各大医馆背后皆有盘根错节的势力。她一个来历不明、无根无萍的外来者,想要凭医术崭露头角,谈何容易?
最终,叶锦将目光投向了这座光鲜城池最阴暗的角落——城墙根下那片连绵破败的棚户区。
无论外表如何繁华,总有阳光照不到的缝隙,那里聚集着被繁华遗忘的贫苦之人。
而他们聚集在这棚户区中。
在弥漫着潮湿与腐朽气息的街巷里,叶锦举着“义诊分文不取”的木牌,徘徊了许久。
这里的人,对于她的行为眼神麻木,他们对于疾病早已习惯忍耐,小病拖,大病扛,对突然出现的“免费大夫”,更多的是怀疑与观望。
走了半晌都无人问津,叶锦索性在一个还算干净的路口席地而坐,取出随身携带的瓶罐,开始低头调制药物。
先前为了摆脱尸傀宗追击,她储备的秘药已消耗殆尽,必须尽快补充。
正当她全神贯注于手中药粉的配比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你…你看病真的不要钱吗?”
闻言,叶锦抬头,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男孩,正紧张地看着她,脏兮兮的小脸上,一双眼睛却因焦急而格外明亮。
她放下手中的器皿,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当然不要钱。好孩子,是你家里有人病了吗?”
这句话仿佛戳中了男孩的痛处,他的眼泪瞬间涌出,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求求你…救救我娘!她…她咳得快不行了!”
“别急,带我去看看。”叶锦起身,收拾好药箱,跟着男孩快步走向棚户区的最深处。
在一间四面漏风的破败窝棚里,一个面色灰败、骨瘦如柴的妇人奄奄一息地躺在草席上,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破风箱般的咳嗽声,令人心惊。
“娘!我找来大夫了!”男孩的呼喊引来了左邻右舍的探头张望,众人看着这个气质与周遭格格不入的两位年轻人,眼中充满了好奇与审视。
叶锦上前,无视了环境的污浊,轻轻将手指搭在妇人枯瘦的手腕上。脉象细弱而数,如游丝般难以捕捉。
再观其面色?白,咳嗽无力,气短声低——是积劳成疾、已入膏肓的肺痨。
这个疾病对于凡人来说非常棘手。但对于叶锦而言,确实易如反掌。
叶锦神色不变,从容地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瓷药瓶,倒出一粒琥珀色的丹药,小心地喂入妇人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不过片刻,那撕心裂肺的咳嗽竟奇迹般地平息下来,妇人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平稳,沉沉睡去。
虽然脸色依旧难看,但这立竿见影的效果,已足以让围观的贫民们震惊不已。
他们都知这妇人已是将死之人,没想到这女大夫仅凭一粒药,就能将她从鬼门关暂时拉回!
随后,叶锦将药瓶递给声旁的男孩,细心叮嘱:“记住,若再咳嗽,便服一粒。让你娘好生静养,切勿见风。”她顿了顿,又道,“药若吃完,便来路口寻我,我还在那里。”
这瓶药最多只能维持几日。
妇人身体根基已毁,虚不受补,需以温和之法慢慢滋养,非一日之功。
而叶锦,也需要借助这个成功的病例,在这片贫民区建立起信任,让她的名声如同水波般扩散出去。
果然,不过两日,那男孩又来了,脸上带着久违的生机:“大夫!我娘好了很多,能喝下稀粥了!就是…还是没力气。”
“无妨,慢慢调理便会好转。”叶锦又配了一瓶温养元气的药丸递给他,“此药三日一服,吃完再来。”
男孩接过药瓶,却没有离开,小手紧紧攥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蝇:“小米……小米现在没钱……但我会想办法做工还您药钱的!”
男孩虽然瘦小但他的眼睛亮如星辰,叶锦心中一软,俯身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不必还钱。你若真想帮我,就在街坊邻里间替我传句话,若还有谁身上不痛快,可来此处寻我。”
小米听完愣了片刻,随即用力点头,像是接下了无比重要的使命,飞快地跑开了。
当天傍晚,他便拉着一位常年被腰痛折磨、身形佝偻的老妪前来。“张婆婆,您就试试吧!您看我娘都快好了!”
张婆婆本不愿信这“免费”的诊治,但耐不住男孩的软磨硬泡,加之自己确实被旧疾折磨得苦不堪言,才半信半疑地过来。
却不想,叶锦只看了一眼,几根银针下去,那纠缠她多年的沉疴剧痛,竟当场缓解了大半!
“神医!您真是活神仙啊!”张婆婆激动得老泪纵横。
见人就说叶锦医术精湛,菩萨心肠。
自此,一传十,十传百,“棚户区来了位医术通神、分文不取的女菩萨”的消息不胫而走。
不仅贫民们纷纷前来求医,就连一些城中平民,乃至偶尔有几个好奇的下层官吏,也慕名而来。
叶锦的名声,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逐渐扩大,终于传入了那高墙之内。
历经三个月苦心经营,叶锦在靠近棚户区的地方租了一间院子,院中有她从棚户区居民手里收来的药材。而谢重渊则帮她炮制这些药材。很快,就是年节,小米的母亲已经痊愈,她邀请叶锦她们一起过节,但是叶锦拒绝了。
听着窗外热闹的声响,以及时不时传来的爆竹声。叶锦看着谢重渊忍不住感叹道:“又是一年过去了,师兄……我们还有多少给年……”谢重渊正低头研磨药材,闻言他抬起头无神的双眼静静地看着叶锦 。
在正月时,叶锦听说公主府出了件大事,作为驸马的孙骁杰纳了一名妾室。这妾室是他在前线征战时收的,如今正式将其纳入府中。一时间城内众说纷纭。
而出了正月之后,叶锦终于等到了她期盼的“贵人”,只是,来的人与她预想的略有不同罢了。
这日叶锦照旧在路口义诊,一名穿着体面、眼神却略带倨傲的仆役拨开排队的病人来到她面前,高声道:“神医,我家主子有请,劳您移步府上看诊。”
这人的行为让身后的病人都起了怨言,但又不敢宣泄。而叶锦闻言目光微动,一眼便看出此人并非公主的心腹,其做派倒像是某个得势的豪仆。她安抚了被插队的病人,让他们等候片刻,随后让一直默默跟在身边、却被她严令不得轻易出手的谢重渊回家等自己,便随那人而去。
马车并未驶向公主府正门,而是绕至一处僻静的侧门。跟着下人穿过几重回廊,叶锦被引入一处陈设精致却略显偏僻的院落里。
屋内,一位身着绫罗、珠翠满头的年轻女子早已等候多时,见她进来,立刻急切地起身相迎,脸上堆着过于热情的笑容:“神医!您可算来了!”
“夫人何处不适?”叶锦一边例行询问,一边暗自观察。此女衣着华贵,但举止间缺乏真正的贵气,尤其那双手,指节粗糙,带有劳作的薄茧——这绝非一位养尊处优的公主应有的手,而且她的面貌不像是纯正的汉人血统。
小妾王氏忽然脸泛红晕,带着几分羞赧,低声道:“不瞒神医,我近来时常恶心反胃,月事也…迟了许久未至,想请您给瞧瞧……”
听了这个症状,叶锦心中了然。这几个月,她已将公主府的情况打听得七七八八。凌宇公主楚月微,下嫁骠骑将军、永安侯孙骁杰。孙家本是罪臣之后,是前两代永安侯用军功和生命换来的爵位。为让皇帝安心,前永安侯向皇帝求来了公主下嫁。
而近年来边关战事频发,孙将军常年驻守在外,而公主留在京城,两人分居。她们虽不恩爱但也算是相敬如宾。但在一年前,孙将军班师回朝,却从边关带回一名女子,不顾众议,纳为妾室,宠爱有加,甚至公然宣称此女乃是他的“一生挚爱”,这使得公主颜面尽失,一时间沦为皇城笑谈。
看来,眼前这位,便是那位风头正劲的“宠妾”了。
叶锦心里想着但面色平静,她伸手搭上女子的腕脉。指下感觉圆滑流利,如珠走盘——正是典型的喜脉。
“恭喜夫人,是喜脉无疑。”
女子闻言,顿时喜形于色,几乎要惊呼出声,又赶忙捂住嘴,强压住兴奋,连忙吩咐侍女取来丰厚的诊金,客客气气地要将叶锦送出去。
然而,她们刚踏出院门,便被另一行人拦住了去路。为首是一位气质沉稳、衣着更为讲究的大丫鬟,她目光锐利地扫过那宠妾的侍女,后者立刻噤若寒蝉地被两名侍卫无声带离。
“叶神医,”大丫鬟转向叶锦,语气恭敬却不容置疑,“公主殿下有请。”
“正主来了。”叶锦心道。随即她微微颔首,沉默地跟随着引路的丫鬟,穿过层层庭院,走向公主府的核心区域。
富丽堂皇的正厅内,唯有凌宇公主楚月微端坐主位。她屏退了所有闲杂人等,只留两名心腹侍女在侧。
叶锦刚踏入厅内,楚月微便开门见山,她的声音清冷,带着修士特有的灵力波动:“叶道友,久仰。本宫早已听闻两位的故事,真是令人羡慕的感情。”
叶锦静静听着。
“本宫想请你帮我看一看,”楚月微见叶锦如此冷静也不打算绕圈子,她伸出手腕,目光锐利,“我之身体,于子嗣一道,可有妨碍?”
闻言叶锦上前,二指搭上公主腕脉,凝神细察片刻,收回手,坦然道:“公主殿下灵力充盈,经脉通畅,身体康健无比,于孕育子嗣绝无妨碍。”
“那我为何成婚多年,始终未曾有孕?”楚月微追问,眼神灼灼。
叶锦抬眼,迎上她的目光,语气平和却意味深长:“……或许,问题并非出在殿下身上呢?”
此言一出,楚月微先是一怔,随即竟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积压已久的嘲讽与释然:“哈哈哈哈!好!叶道友果然快人快语,一语中的!”
她止住笑声,神色转为严肃:“本宫知道,你费尽周折,必有所求。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无论你需要何物,只要我力所能及,必当倾力相助。”
“公主请讲。”叶锦回答得干脆利落。她看得出,这位公主是聪明人,与聪明人交易,无需太多弯绕。
楚月微眼中寒光一闪,语气瞬间变得冰冷:“孙骁杰那个蠢材!被边关带来的不明身份的女人迷了心窍,视若珍宝,竟敢公然践踏我皇家颜面!本宫碍于身份,不便亲自与他撕破脸皮,闹得满城风雨……”
她微微前倾身体,压低了声音,字句却清晰无比:“但你可以。我要你,帮我闹一闹。届时,我会要他身败名裂,亲自交出兵权,滚出朝堂!”
说着说着,她顿了顿,唇边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放心,休书……本宫早已备好。此事若成,你便是本宫与皇兄最大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