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
破庙的门半塌着,外面的地面上还留着几道车轮压过的痕迹。紫雾已经散去,但空气里有股铁锈味。岑九灯靠在墙边,呼吸很轻。她的手指一直按在袖口的银针上,没有松开。
裴照野坐在梁柱下,机械弩横放在腿上。他的右眼颜色比平时深,像是凝固的血块。他盯着门口,一动不动。
他们都知道,刚才那场警报不是结束。
是开始。
脚步声从远处传来,踩在碎石上,节奏不稳。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旧水壶。他穿着脏兮兮的工装裤,脸上沾着灰,看起来像个普通幸存者。
“军爷给的解药。”他说,“说是喝了能清毒,防后遗症。”
他把水壶举起来,壶嘴对着光。里面的液体泛着淡黄,像稀释过的药水。
岑九灯没动。
裴照野的手指慢慢移到弩机上。他的鼻翼微微张开,像是在嗅什么。然后他往后退了半步,脊背贴住墙壁。
那人没注意他,只看着岑九灯。
“你脸色不好,”他说,“喝点吧。我跑了三个街区才拿到,就这一壶。”
岑九灯抬眼看他。她看了很久,然后笑了。
她站起来,走过去接过水壶。
她的动作很慢,像是体力不支。但她接壶的时候,指尖在壶盖内侧轻轻一刮。
她打开盖子,仰头就喝。
水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来一点。她咽下去两次,第三次时,喉结没有动。
三秒后,她膝盖一软,整个人向前扑倒。
她跪在地上,一只手撑地,另一只手还抓着水壶。她的头低着,发丝垂下来挡住脸。嘴角有一道青色的液体缓缓渗出。
那人站在原地,没上前扶。
他等了几秒,确认她没有再动。
然后他笑了。
“军方说……只要她喝下,你们就都得死。”他说。
他弯腰想去翻她的衣领,嘴里嘀咕:“符纹在哪……”
话没说完,一支箭矢穿过他的喉咙。
箭头从后颈穿出,钉进身后的木柱,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睁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身体晃了两下,向后倒去。
裴照野站在原地,机械弩还举着。他的右眼完全变成了紫色,瞳孔裂成三段。
岑九灯慢慢抬起头。
她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药渍,把嘴里含着的液体吐在旁边。她站起身,膝盖有点抖,但站稳了。
她走到尸体旁,蹲下,伸手探进那人的衣服内袋。掏出一个黑色通讯器和一支微型注射器。注射器里是透明液体,标签上写着编号:X-7。
她捏着注射器对着光看。
“苦的,”她说,“他没尝。”
裴照野走过来,低头看尸体的脸。他的鼻尖靠近那人的口鼻位置,吸了一口气。
“香精味。”他说,“掩盖药味。剂量不够,他以为你会全咽。”
他抬起脚,把那人翻过来。后腰有个编码烙印,数字模糊,但能看出开头是“HJ”。
“军方后勤标记。”他说,“不是前线兵,是送药组。”
岑九灯把注射器放进自己袖中,通讯器握紧。
“他们知道我们在这。”她说。
“不止。”裴照野看向门外,“这种人不会只有一个。”
庙外很静。远处有金属摩擦声,像是装甲车在调头。但更近的地方,没有动静。
岑九灯走到尸体旁,掀开他的外套。里面穿着一件贴身背心,胸口缝着一张纸条。她拿出来展开。
上面是一串坐标,和一句话:【目标已投毒,等待反应】。
她把纸条撕碎,扔在地上用鞋碾碎。
“他们要的是结果。”她说,“不是过程。”
裴照野把机械弩重新上膛。他走到门口,往外看了一眼。
“东侧三百米有热源移动。”他说,“两个,带着装备。”
“不是来救人的。”岑九灯说。
“不是。”裴照野回头,“是来收尸的。”
岑九灯走到墙角,从砖缝里抽出一根银针。她把针在袖口抹了两下,插回发间。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有点发麻。她没全避开毒素,颊囊吸收了一点。但她用了银针锁住神经传导,暂时压制了扩散。
她还能动。
裴照野走回来,站在她面前。
“你还行?”他问。
“不行也得行。”她说。
他点头,把手伸给她。
她抓住他的手腕,借力站起来。她的腿还是软的,但她撑住了。
他们一起看向门口。
外面的风又起来了,吹动破庙的门板,发出吱呀声。
裴照野先走出去。他贴着墙根前行,每一步都小心。岑九灯跟在他斜后方半步,手一直按在发间的银针上。
尸体还躺在庙里,喉咙上的箭矢微微颤动。
他们走出五米,裴照野突然停下。
他抬头看天。
云层很厚,但有一道缝隙透出微光。他右眼的紫色更深了。
“有人在用信号灯。”他说。
“哪?”岑九灯问。
“西北方向。”他指向一处,“塔顶,红光一闪一灭,三次。”
岑九灯眼神变了。
她想起老阵师说过的话:红光三闪,是最高指令。不是求援,是执行。
她在心里算时间。
从育幼院被袭,到现在,不到两个小时。
他们已经开始。
她抓紧了袖中的通讯器。
“得走。”她说。
裴照野看她一眼,明白她的意思。
他们不能留在这里。
下一个救援者可能已经在路上。
他们转身,沿着墙根往北侧移动。那里有一条废弃的排水沟,通向下水道入口。
岑九灯的脚步有点拖。毒素还在体内游走,她靠银针压制,但时间越长,效果越弱。
裴照野察觉到她落后,放慢速度,始终挡在她外侧。
他们走到排水沟边缘,裴照野先跳下去探路。他落地后伸手上来。
岑九灯正要抓他的手,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她回头。
破庙的门板晃了一下,像是被人碰过。
但没有人影。
她眯起眼。
地上有一串湿脚印,从庙门口延伸出来,断在两米外。
雨水早干了。
那是刚踩上去的。
她立刻俯身,从排水沟底摸出一块碎砖,甩手扔向庙门方向。
砖块砸在门框上,发出响声。
没人出现。
但庙里的尸体,那只握着水壶的手,动了一下。
手指松开了。
水壶滚到一边。
裴照野已经跃上来,挡在她前面。
他举起机械弩,对准破庙。
岑九灯盯着那具尸体。
她看见尸体的耳后,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像虫。
她猛地抓住裴照野的手臂。
“走!”她说。
两人同时跳入排水沟。
沟底积水没过脚踝,水是黑的。他们沿着斜坡往下跑。拐过第一个弯时,岑九灯回头看了一眼。
破庙门口,站着三个人影。
都拿着水壶。
其中一个举起手,像是在打招呼。
另一个低头,按下了通讯器的发送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