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落针可闻。
沈念初盯着傅承洲近在咫尺的眼睛,那双总是淡漠的眸子里此刻带着审视。他那句话——“昨天跟踪我回家的人,是不是你?”——像一颗冰锥,扎得她瞬间清醒。
“我没有!”她脱口而出,声音因惊愕而微微发颤,“我只是顺路回家!”
傅承洲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那目光锐利,仿佛要剖开她的内心,看看里面装的是真心,还是别有所图。周围的同学连大气都不敢喘,周芸更是紧张地攥紧了手。
“昨天放学后,”傅承洲的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我到家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你就在街角,站在那里。”
沈念初想起来了,她当时确实停了一下,因为看到他在小区门口和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简短交谈,她下意识觉得不该过去打扰。
“我看到你在和人说话,所以停了步,这不算跟踪吧?”她试图解释,心里却涌起一股委屈。她在他眼里,就是这种人吗?
傅承洲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最终,他眼底的审视稍稍褪去,但疏离感依旧。
“最好不是。”他直起身,恢复了那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仿佛刚才那短暂的逼问从未发生。他的手指在那本崭新的笔记本上点了点,“《高中数学重点题型梳理》,我花了三个晚上。”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班,最后落回她脸上,声音清晰而冷静:
“既然说了要管,我就会管到底。今天晚上放学,图书馆见。如果你还想证明自己不是个只会说大话的笨蛋,就别迟到。”
说完,他转身,在一片寂静中走回自己的座位,留下一个清冷挺拔的背影。
沈念初僵在原地,脸上火辣辣的。委屈、愤怒,还有一丝不被信任的难过,交织在一起,让她眼眶发酸。她用力眨了眨眼,把那股湿意逼了回去。
“什么人啊……”周芸凑过来,小声抱不平,“帮他骂跑了李莎,他还怀疑你?”
沈念初摇摇头,没说话。她低头看着那本笔记,扉页上“专属课题:沈念初的逆袭”几个字,此刻看起来格外刺眼。
整整一天,她都心神不宁。数学课上老师讲的函数图像她一个也没看进去,满脑子都是傅承洲冰冷的眼神和那句“笨蛋”。
午休时,周芸一边啃着面包一边分析:“念初,你说傅承洲是不是故意的?他可能知道不是你,但就是想给你个下马威,让你知道靠近他没那么容易?”
沈念初用筷子戳着饭盒里的米饭,闷闷地说:“不知道。反正……感觉他很不好接近。”
“那你晚上还去吗?”
沈念初沉默了几秒,然后用力点了点头:“去!为什么不去?我又没做亏心事!而且……”她看了一眼那本被她塞进书包最里层的笔记,“……我不能真的当个笨蛋。”
下午的课结束后,沈念初在教室里磨蹭了很久,直到人都快走光了,才抱着一种“赴死”的心情走向图书馆。
傅承洲已经在了。他坐在靠窗的老位置,夕阳的金辉洒在他身上,柔和了他冷硬的侧脸线条。他面前摊着几本书,正低头写着什么,专注得仿佛与周围隔绝。
沈念初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傅承洲头也没抬,只是将一份手写的卷子推到她面前:“先把这套题做了。四十分钟,计时。”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纯粹的公事公办。
沈念初看着卷子上密密麻麻的题目,头皮一阵发麻。这都是他手写的?她认命地拿起笔,开始埋头苦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偶尔翻书的轻响。
“时间到。”傅承洲的声音准时响起。
他拿过她的卷子,快速浏览,红色的笔尖在上面留下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叉和问号。
“这里,公式用错了。”
“定义域没考虑周全。”
“计算粗心,这一步的结果代错了,后面全盘皆输。”
他的批评简洁、精准,毫不留情。沈念初看着满卷的红色,鼻子有点发酸,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
“对不起……”她小声说,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傅承洲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她的头埋得很低,只能看到一个发顶和微微发红的鼻尖。
“对不起是最没用的三个字。”他的声音依旧冷淡,却把手边的纸巾盒往她那边推了推,“擦一下。然后,看第一题,我讲一遍。”
沈念初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抽了张纸巾擦了擦眼睛,才发现自己真的没出息地掉了眼泪。
傅承洲已经拿起笔,开始在草稿纸上演算:“看这里。这道题的关键在于理解这个复合函数的嵌套关系……”
他的讲解条理清晰,直击要害,没有一句废话。沈念初强迫自己收起情绪,专注地听。奇怪的是,虽然他语气冰冷,但讲的内容却比数学老师更容易让她理解。
当他用另一种更巧妙的方法解出她卡了十分钟的大题时,沈念初忍不住脱口而出:“还能这样?”
傅承洲笔尖一顿,抬眼看了看她亮起来的眼睛,几不可查地“嗯”了一声。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就在他讲、她听、她做题、他批改的循环中度过。气氛依旧算不上融洽,但那种针锋相对的紧绷感,似乎不知不觉淡了些。
结束时,窗外天色已暗。傅承洲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今天讲的内容,明天抽查。错题整理三遍。”
“……哦。”沈念初也默默收拾着书包。
两人一起走出图书馆。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散了沈念初心头的些许郁闷。
“傅承洲,”她鼓起勇气,再次提起那个话题,“昨天我真的没有跟踪你。我停下来是因为……”
“不重要了。”傅承洲打断她,脚步未停,“我只看结果。下周三的数学小测,你的成绩就是第一个结果。”
又是这样。沈念初有些气闷,但看着他走在身侧的背影,又把话咽了回去。
走到分岔路口,傅承洲停下脚步:“你往这边?”
“嗯。”
他点了点头,没再说“送你”之类的话,只留下一句:“明天别迟到。”便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沈念初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融入夜色,轻轻呼出一口气。
今天,好像……也不算太糟?
她摸了摸书包里那本沉甸甸的笔记,心里那种想要“证明自己”的念头,前所未有的强烈起来。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回家后,走出一段距离的傅承洲放缓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她消失的方向。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来自“父亲”的未读信息。他眼神暗了暗,没有点开,只是烦躁地将手机塞回口袋,独自走向那片属于他的、冰冷而沉默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