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夕辞一路油门踩到底,车子在夜色里飞驰。
他和黄琳曼连口热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这样风尘仆仆赶到瞒口海岸。
远远地,他便看见沙滩边坐着的那道纤细身影,海风吹得她的发丝凌乱,神情萎靡。
心口猛地一紧,黄夕辞再也克制不住,冲过去将她紧紧抱住。
“清月!”声音颤抖,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
可那怀抱里的人,却僵硬得没有丝毫回应,反而用手推着他。
黄夕辞愣了一瞬,不愿多想,只以为她这些日子遭遇了太多,受到了惊吓。
他低声安抚:“清月,你没事就好……有没有哪里受伤?他有没有伤害你?”
话音落下,他焦急地拉起她的手腕,掀开袖口,甚至蹲下去查看她的小腿。
可她却下意识地退后一步,神情慌张。
“怎么了?你……为什么躲我?”
“没……没有。”她移开目光,回答得生硬而不自然。
黄夕辞的心底闪过一丝疑虑。
清月消失这么多天,见到自己时,第一反应应当是扑进怀里,要么高兴,要么委屈——而不是现在这样,冷冷淡淡面无表情。
甚至连自己替她检查伤口这样再正常不过的事都要躲开。
眼前的“清月”,只是呆呆坐在原地,像是临时拼凑出来的模样。
黄夕辞想着什么,声音放缓:“你没事就好。来,先上车,我带你回去。”
她点了点头,动作缓慢。
——
车边,黄夕辞特意拦住妹妹,示意她别急着跟上,让“清月”先行一步。
可当车门打开时,她却毫不犹豫地坐进了后座。
“……”黄夕辞心头一滞。
清月一向晕车严重,哪怕有别人,她也一定会抢着坐副驾,长途车程更是如此。
可现在,她竟主动去了后排。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压下疑惑,让黄琳曼坐在副驾。
——
路上海风并不凉快,黄夕辞的手心也微微冒汗,他借着后视镜,时不时打量后排的“喻清月”。
她靠在窗边,神色安静得过分,也没有任何动作。
黄夕辞心底的不安越积越重。
他故意连续猛踩刹车,让车子猛地一顿,连黄琳曼都忍不住喊出声:“哥,你好好开车啊!你这样我都要吐了!”
黄夕辞只装作抱歉一笑,眼角余光却紧紧盯着后视镜。
“唉,开车太累了,没注意……对了,清月,你没事吧?也想吐吗?”
“我没事啊。”
淡淡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
黄夕辞的眉头皱了起来。
不回抱、躲闪检查、选择后座、不晕车、不自然的语气……
这一切细节叠加在一起,让黄夕辞的心底隐隐发凉。
【她真的是喻清月吗?】
可他看着后视镜里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胸口被希望与怀疑撕扯。
他强行保持理智,心里一遍遍对自己说——
也许是惊吓过度,也许是短暂失忆,也许只是她还没从阴影里走出来。
黄夕辞垂下眼,手指死死攥住方向盘。
他宁愿相信眼前的人只是受伤后变得脆弱陌生,也不愿去怀疑她不是清月。
因为,如果她不是喻清月,那就代表着真正的喻清月还在危险之中,他真的太希望喻清月能安然无恙了。
但黄夕辞很快摇了摇头,压下心底的侥幸心理。
【不行……】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如果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喻清月,那么真正的清月还在某处等着自己去救。
他前额微微冒汗,心头的焦虑和急切一时间涌了上来。
再多的幻想和安慰都不能替代事实,他必须确认真相。
他记得喻清月平时会合气道,借机说道:“你在这里可能会遇到太多危险,为了安全,我教你一些防身术吧。”
“好,谢谢。”她答得平淡。
【……清月明明就会防身术。】
“那我们到家就开始吧。”
黄夕辞先把黄琳曼送回家,然后带着“喻清月”来到研究院的训练基地。他心里有个预感,想验证眼前这个人的反应。
当他说要开始攻击时,真正的喻清月应该会摆出防御姿势,保持警觉,可眼前的“喻清月”却像是机械般僵在原地,甚至没有起势。
等黄夕辞冲到她面前,她突然大喊一声,双臂交叉挡住头,下蹲避开,但动作生硬而迟缓,根本没有任何灵活和熟练感。
【果然不太对劲。】
“你怎么了,我记得你不是会一点什么道吗?空手道?”黄夕辞故意说错。
“不是……我会的是合气道。”她说着。
【我从没对谁说过喻清月会合气道……难道她……?】黄夕辞心里一震。
他淡淡开口:“算了,今天就不练了,也可能是你这几天受到的打击太大,没心思练吧……”他刻意为她找了个借口,让她放松警惕,同时也给自己寻找破绽的机会。
“嗯,没关系。”她轻轻应了一声。
黄夕辞蹲下身,扶住她的肩膀:“保险起见,还是检查一下身体吧。这样我也放心些。”
她点点头,却不自然地让开了一点距离,手指轻轻绞在衣角上,显得格外局促。
黄夕辞借着去拿水的空隙,悄悄掏出手机,快速给黄琳曼发去一条短信:
【我怀疑眼前的“清月”不是本人。一会儿带她做全身检查时,你就说她可能出现了短暂性记忆障碍,或者是经历强烈刺激后的认知紊乱。别让她起疑,这样我才能找到破绽。】
黄琳曼很快回了一个“好”。
很快,黄夕辞带着“喻清月”来到研究院的检查室。
黄琳曼配合着,先细声安抚:“清月,你别紧张。你可能是最近经历的事情太过刺激,出现了应激性遗忘或者轻度的解离反应,这是很常见的。等我们帮你检查过身体,确认没有受伤,再慢慢休养就好。”
“喻清月”微微点了点头,神色依旧平静,但也松了口气,却又刻意表现出一丝慌张,好像是为了迎合“失忆”这个说法。
回到家后,黄夕辞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喻清月”安顿在沙发上,柔声叮嘱:“你坐着休息,不用动,我来收拾。”
他俯身铺床,仔细将被褥抖开、铺平整,枕套都换上干净的;又打开衣柜,把新洗的衣服一一挂好,还贴心地在床头摆上水杯。整个过程,他忙得不亦乐乎,始终不让“喻清月”插手。
“喻清月”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他那专注的背影,心底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原来,真正的喻清月,就是被他这样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呵护着的。
而自己呢?无论怎么努力伪装,终究只能坐在这里,借着别人的身份,短暂享受这份从来没有在任何人身上的到过的温柔。
那一瞬间,她忽然有些羡慕,也有些恨。羡慕喻清月能拥有两个男人的心,但自己永远得不到那个人的关怀。
她低下头,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
殊不知,黄夕辞在更换被褥的过程中,动作利落娴熟,却在转身的一瞬间,手指迅速一掠,将一个小巧的窃听器稳稳固定在床头板后方。
那动作轻微到几乎不可察觉,仿佛只是随手抚过木板的边缘。
“喻清月”静静看着他忙碌,丝毫没有察觉异样。
黄夕辞忙完,递来热水:“喝点吧。”
她强撑着笑容接过水杯。
就这样,两人之间的气氛虽仍带着几分尴尬,却在饭桌上悄然缓和。
她低头吃着黄夕辞亲手做的饭菜,心口却慢慢涌起一股暖意。
往昔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
在家时,她总是被要求打点一切,做饭、洗衣,从未有人替她分担过半分。弟弟甚至连一碗水都不用端,而她却要在冷水里一件件手洗全家人的衣服。
而此刻,第一次坐在饭桌前,吃着别的男人为“自己”下厨做的饭,那种陌生而不可思议的滋味让她有些恍惚,内心也被悄悄触动。
“谢谢你,辛苦了。”她笑着说。
黄夕辞看着她终于露出的笑容,轻轻说道:“你终于笑了。看你心情能缓和一点,我也很高兴。这些天你一定经历了很多事吧……虽然已经过去了,如果愿意的话,想不想跟我说说?”
表面上,他是在安抚她,实际上心里清楚,这正是个机会。他想知道,“喻清月”到底是在瞒口海岸附近被发现的,而真正的喻清月,也许仍然在那片海岸的某处,他必须弄明白她的下落。
黄夕辞心里明白,自己完全可以派人去瞭望或搜寻海岸,可一旦林修玊察觉,如果真正的清月还在附近,她很可能会再次被转移。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选择亲自试探眼前的“喻清月”,慢慢摸索她的反应。
“林修玊很恨我总是跟你在一起。为了报复,他把我丢进海里,想要淹死我。可他没想到,我没死,而是被海水冲到了岸上。”
“你不是会附身吗?”黄夕辞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不解和怀疑,“那为什么没有附身在一条鱼身上,然后去找条海豚、鲸鱼之类的驮着自己游到浅水区,然后再附身回去呢?”
她脸色一滞,支支吾吾地回答:“我……我……我能力……被林修玊封锁了……现在……现在用不了了……”
黄夕辞微微皱眉,思绪飞快运转。
【她刚才下意识说的是“海里”,而不是海岸附近的秘密仓库或某个私人基地……这就说明,真正的喻清月不在陆地上,而很可能还被困在海里的某个位置。并且喻清月身边没有活物,否则她一定能附身回来……也就说明,她被关押到一个甚至连虫子都没有的地方,并且还和海洋生物隔绝。】
他又低头沉思,心里逐渐有了判断。
【所以眼前这个“喻清月”根本无法使用附身读心的能力。既然她没法掌握这些特殊能力,她就不可能完全变成真正的喻清月。说不定……任何喻清月独有的特质都无法复刻……比如他们不知道的、清月的某个身体构造。】
说着,他往自己房间的床单瞥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