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街,凌越总忍不住盯着别人的头发看。
家里两个秃头看得久了,她现在看谁都像秃头,生怕一个不小心谁就当着她的面摘下头套,说我是个秃头。
当真是噩梦!
她跟着彩蝶,先到布匹店买了碎布和棉花;然后再去药店买了当归、何首乌、侧伯叶等药材;最后去脂粉铺买来香花精油。
买完这些,凌越和彩蝶回府。
此时已过晌午,凌越刚一回府,李筝便出来接她:“怎么去了这么久,府上什么东西没有?下次叫彩蝶去就够了。近日天冷,莫要染上风寒才好。”
李筝远远伸出手,拉起凌越。
凌越道:“不碍事的夫人。”
李筝将她手里的东西拿给旁边的侍女:“怎么不碍事,你身娇体贵,怎么能亲自上街置买家办?”李筝一看见凌越买的花布,顿时发话:“你买布是要做什么?怎么买这种粗麻布匹,彩蝶,你去把常员外前日送来的精匹送给衣铺,给少夫人做几件漂亮衣裳……来,跨栏,我命人炖了汤,你喝了补补。”
之所以让凌越补身体,悉心照料。全都是因为凌越穿的这具身体身娇体弱,易受风寒。距身边丫鬟所言,原主是个吃饭都会瘦的主。
不过凌越穿过来之后这幅现象便消失了。不仅体格比以前强了许多,还胖了两斤。
她前世父母早故,无依无靠,很少体验过父母一辈的关怀。此时被人悉心照顾,连台阶都有人提醒要跨一步,凌越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她挽着李筝,“谢谢夫人。”
“这有什么可谢的?”李筝乘一碗乌鸡汤给她,“凌大人治水有方,京城百姓都应该感谢大人。你嫁给我们家的秃驴子,我才要谢谢你才是。”
提及此,凌越忽问:“子熹……”
李筝:“嗯?”
“子熹为什么不愿意戴假发?”凌越终究还是问出心中疑惑。
“害,他喜欢光头就光着吧。”李筝说,“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生活,也不能逼谁对吧。”
说完,李筝动作突然一顿,似乎意识到眼前就有一个刚刚被“逼”婚的人。
她哈哈笑了两声:“你喝汤,喝汤。”
凌越说了声谢谢,道:“夫人。”
“嗯?”
按理来讲,凌越现在应该喊娘,可她怎么都喊不出口。李筝也不在意这个,随着她喊,喊什么都答应。
凌越放下碗:“我从前学过一些护理头发的法子,可以修护头皮养缮头发。我今日去药铺买了几副药材和香料,夫人若不嫌介意,我可以帮您先养养头发。假发工序繁杂,要等几天才能做出来。”
“长头发?好啊!”李筝听不明白什么头皮养护,但她听得出凌越能给自己整头发的意思,因此连连答应,“真没想到越儿你还懂这些。”
“略懂一二。”凌越谦虚笑笑。
-
吃完饭,稍歇了半个时辰。
凌越把彩蝶煎好的汤药泡进水里,再加以兰、桂、芷、蕙花等香料,滤出一瓢清水。
准备好一把弯椅,一把小凳。等着李筝过来。
还好前世工作的时候,一半以上的客人都对中医深信不疑。凌越被逼着苦啃几本中医药学,硬是学了中医外调的技术。
其实内调她也稍懂一些,不过凌越不清楚李筝平日喝什么药,不敢乱开。因此决定先试试外调。
她准备好一切,搬来一张小凳子,膝上搭一条毛巾,乖乖坐着。
李筝一进门看见的就是这一幕。本来凌家大小姐人就娇小可爱,眼睛圆溜溜,肤白如雪。此时乖乖坐着,头发半挽,像只兔子。
李筝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心软。
这新娘子怎么这么招人喜欢。
李筝未语人先笑,她先夸一句:“越儿这发型倒是随意可爱,怎么挽的一会也教教我……这?这是什么?”
李筝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眼前的躺椅她认识,水桶也认识,可躺椅后面放个水桶,她就不认识了。
这是要怎么个洗头法?
凌越起身:“夫人。您躺下去就好。”
“躺……?”李筝不解,躺下去是怎么个躺法,像之前那样躺着吗?她从未有过这种经历。虽然不理解,但看见凌越一脸认真,李筝也照做了。
她躺在躺椅上。
这把躺椅是凌越在府中特意找的,略小一些。李筝躺上去刚好能把头发散下。
其实是借用了现代理发店洗头的姿势。不然凌越不知道该怎么给谢家夫人洗头。
她先把李筝的假发摘下,泡到准备好的花汤中。然后拿起梳子细细梳动李筝的头发。
比想象中的还要触目惊心。
凌越下意识皱起眉。李筝的头发已经断了许多,发尾枯燥,斑秃现象最多,大部分一片一片地掉。
她不喜欢看这些头发,因为这种发质往往意味着身体不好。李筝如此体面,穿衣服都要一丝不苟,难以想象头发开始脱落时她是怎样的心情。凌越小心翼翼拖起这些头发,生怕一不小心就扯断几根。
李筝闭着眼,感受凌越轻轻梳过她的发丝,然后浇了一瓢热水到头发上。水里带着浓重药味和淡淡花香。
凌越的手指轻轻按压头皮,按着按着,李筝感觉眼皮越来越沉。
嘶……怎么以前没发现这个洗头姿势呢。
李筝用说话分散注意力。
她张开嘴:“越儿,你这些都是从哪儿学的?”
“书上看的。“凌越声音很轻,动作也很轻。仿佛耳边轻昵,听了更生困意。
“真神奇。我活了这么些年,从未读过这些稀奇之书。越儿真是才多识广。”
凌越大部分时间里不说话,只是安静倾听。李筝说着说着,思绪忽地飘远起来,想起许多陈年旧事。
“从前子熹也给我梳头,不过他不会梳,总是扯掉我的头发……
“后来他学会梳头了,我的头发却开始掉了。子熹再给我梳头,还是一梳一大把……
“再往后,子熹不再给我梳头了。向老师傅求教人体穴位,开始学着给人按摩……
“子熹怎么也秃了呢……越儿啊……为娘的头发是不是很难看……”
后半句没说完,因为李筝睡着了。
凌越擦干李筝的头发,仔细抹上精油,再轻轻梳好。梳完又捣乱似的给人挽出一个低丸子发型,然后无声笑了一下,松开头发,几乎无声地说:“不难看。”
-
自从那天给李筝洗过一次头后。凌越又连着几天给人养头发,没多久,李筝自身的头发就柔顺也多,也透亮许多。
李筝高兴了好几天,当天宣告全府月俸调高一半。
初次之外,凌越帮李筝把假发也养了一下。原先的假发戴得久了,有些打结。
凌越先用药水浸泡、再涂抹香膏,假发变得又亮又顺。凌越编了几个发型,都加了点现代元素。李筝恨不得半天换一个发型。
看她高兴,凌越也高兴。本以为全身上下唯一的一技之长也蒙了灰尘,没想到在谢家有用武之地。
真是凡事难预料。
重操旧业之后,凌越便一心开始研究起养发护发一事。借了几本医书开始学习。顺便看了几本有关古人做假发的工艺和用材。
大概看完两本书后,凌越收到一封谢子熹寄来的家书。
“吾妻凌越:
归心心切切勿念。”
只有七个字。
凌越来回看了两遍,正反看了两遍。确定只有七个字。
她把信纸装回去,抖动时不小心从里面掉出几张碎纸。
碎纸巴掌大小,每一张上面都写了短短几行字。
第一张写着“娘子近日可好?”“府上一切可还顺心?”。
第二张写着“江南好风光,下次一定带娘子一同前来”。
第三张写着“今日折了一枝花,戴娘子头上一定好看”。
大多都是谢子熹一路上的喜闻乐见、烦杂琐事。凌越看着这几张纸条,仿佛能透过纸条看见谢子熹眼睛笑弯的脸。
她看完了所有纸条,觉得今日的天有些许的热。
这大概就是属于谢子熹的“小纸条”吧。
凌越稍稍露个窗缝,铺张纸提笔准备写字,可是落笔时又瞥见那句“归心心切切勿念”。想了想,又放下笔。
她把纸片仔细整理好装进信封,再把信封仔细放在柜子里。
做完这一切才安心入睡。
次日醒来,听觉府中有人吵闹。
凌越起身,发现是大堂传来的吵闹声。她问彩蝶怎么了,彩蝶说不知,只知道夫人也在大堂。
于是凌越穿好衣服匆匆赶到大堂。
结果一到大堂人傻了。
大堂内站满了女子,较老的、年轻的,高的胖的瘦的矮的,披发的簪发的……七嘴八舌讨论着什么。
凌越一句也没听清。
李筝在最里侧被人围起来,她两手张开安抚众人:“不行不行,这么多人把越儿累死了怎么办?不行不行……”
“?”听见自己的名字,凌越更觉疑惑。
她上前一步,正要喊李筝,突然有一女子认出她,惊叫:“哎呀,凌小姐!”
此话一出,接二连三的人纷纷过来围住凌越,一同几开口:
“凌小姐,听说你养发手艺特别好!”
“少夫人少夫人,你是怎么把谢夫人的头发养得这么黑的呀!能不能跟我们说一下配方,让我们回去也学一学?”
“凌大小姐!这……这人的头发白了还可以养黑吗?!”
“……”
说什么的都有,叫什么也都有,凌越一个脑袋两个大,手被五六七八个人扯来扯去。
“一个一个来!一个一个来!都不许扯越儿!”还好李筝越过众人把凌越拉到身后,不然她到现在都听不清一句话。
李筝一个人挡在凌越面前:“不是说好了一个一个问吗!”说完转身柔声问,“越儿……都怪我上街嘴碎。她们看见我的头发这么乌黑顺滑,都来问我怎么养的头发,我一高兴就不小心把你夸出去了。她们也都想要我这样的头发。不过越儿你放心,我这就把她们赶走。”
“诶……娘,”凌越拦住李筝,“没事。反正我也是闲着,帮帮大家也无妨。”
凌越先是问大家都有什么问题。
众人又开始七嘴八舌叫起来。
李筝光顾着凌越那一声“娘”,都忘了拦一拦人。
一个中年女子越过她拉起凌越的手,真诚发问:“凌大小姐,您会治秃头吗?”
凌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