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惭愧,凌越上辈子植发没干多少,假发倒是做了不少。
原因无它,大多数人植不起发,而且假发更方便。
这也断就了一个好处,凌越做假发手速极快,手感极好。
所谓熟能生巧,凌越昨晚只是大致扫一眼谢子熹的头颅,就能大概估摸出他的尺寸。
这间偏房不仅放满了头发,还放满了各种工具。
凌越选了长至自己腰间的长发,到谢子熹的头上应该正好能到背脊,头发乌黑顺滑,很适合谢子熹。
选好头发,她需要找个头模。但是这里没有头模,遂放弃,找了一个尺寸小一些的木桶用来代替。
有了头发、木桶、剪刀,凌越又犯了难:这里没有热熔胶。
平常用热熔胶用习惯了,这会没有趁手的工具,凌越犯难一会,决定用手勾织。
长发长度够,不需要再接其它。手边有现成的马鬃网,勾丝而已,不麻烦。
凌越深吸一口气,套上网底开始勾丝。
纵使手熟,耐不住工艺繁琐。半日过去,凌越眼都快看瞎了也只勾了个顶。
她直直腰,仰了仰发酸的脖子。
这时彩蝶从外走来,说:“少夫人,少爷醒了,说要找你。夫人已备好午饭,少爷请你一起前去用膳。”
“哦,好。”凌越起身,临走前想起谢子熹说要交换礼物,于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带上半成品假发。
希望谢子熹能喜欢,顺便试戴一下看看大小如何。
正想着,凌越推开门,谢子熹刚好换完衣服。见到凌越,话都不说一句,先在她头上插了一支发簪。
“这支玉簪是我南下走商时买的,它材质特殊,做工精细,戴在头上轻盈无感,怎么样。”
说完弯下腰,像只期待表扬的狐狸一样看着凌越,除了头上有些光亮。
距离一下子拉进,凌越呼吸一滞,下意识陷进谢子熹的眼神里。
“娘子感觉可好?”他扬着声音问。
其实按照谢子熹的规划,他应当是把人捧在手心当成大小姐好好招待的,不许调戏不许怠慢不许忤逆。可一看到凌越那双杏眼,呆呆愣愣像根木头,说什么都答应,拉她下轿她就真地跟人下轿,轻轻一喊就脸红,谢子熹就怎么也忍不住调戏一番。娘子娘子喊得越来越顺。
果然,凌越低下头,“……挺好。”
如果有头发的话,更好。
凌越转身,取走彩蝶手里的假发:“这是…我给你的礼物。”中间顿了一下是因为没想好该怎么介绍这个半成品假发。
“不过还没有做……”
“这是什么?”不等凌越说完,谢子熹就拿起假发观摩起来。
谢子熹幼时便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四处下商,稀奇宝贝见过不少。假发自然不用多说,但勾织地如此结实漂亮,实在是少见。
每一缕发丝都勾在网上,互不干扰一通到底。勾结细小结实,完全看不出来造假感。
虽然只有一个顶,却也足够看出勾结之人用心颇深。
谢子熹有些意外,没想到凌家小姐居然会编假发:“这是你编的?”
“嗯,还没编完,可能编得不好……”
“不不不,编得很好,我很少见编得这么好的头发,只是……”谢子熹眼中闪过一丝歉意,道,“我不需要。”
“?”
凌越抬眼看他,一眼看见他的光头。
居然有人秃头还不爱戴假发?
谢子熹摸了摸头,光滑无比一顺到底,发自内心地:“我真的不需要。光头挺好,爽快,洗头特别方便。”
“辛苦娘子为我编织头发,”谢子熹双手捏着凌越的手,“只是我真的不需要。”
原来谢子熹不喜欢假发,喜欢光头。怪不得谢府有一屋子头发谢子熹头上却没有一根。
只是这么一来,礼物就送错了。
“……”凌越低头思付一番,拿回假发,“那我再换一个礼物。”
这时,两道脚步声靠近,凌越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就感到手上一空。
视线转移过去,看见谢家夫人不知何时站到身边,正拿着那顶假发前后观赏。
凌越当即心道不好。
第一次进门怎么能拿顶半成品假发让人看见。
在家时凌越听娘说话,谢家老爷死得早,谢夫人一手撑起谢府。眼光独特行商一事甚为果断,年纪轻轻就敢一人对峙商贩打压价格。
当年城中缺粮,所有卖粮商家价格暴涨,只有谢家的粮比平日价格还低,周边商贩看不过去联合打击谢府,谢夫人一人发话:“若诸位不满,米卖不出去,我李筝可以按照往日价格收你们的米,有多少收多少。”
一发话,半成商贩决定卖米。
凌越听故事时就觉得谢家夫人胆识过人为人大方,如今一见真人果然如此。
李筝一袭紫衣,庄重华贵,头发温婉盘起,面容年轻。谢子熹长相有三分似李筝,但李筝眉眼要更凌厉些。
这样的女子,怎么会看中一顶半成品假发。
“夫人,这头发……”凌越说着便要伸手,不曾想李筝看了却欣喜的很,本意是来叫人吃饭,一看假发倒忘了这回事,“这假发哪来的?怎么如此好看?这……怎么只有个顶……?”
李筝一边说,一边上手试戴,凌越正要阻止,却见李筝把头上的盘发一扯,露出一颗与谢子熹同样的光头。
“……”
“???”
凌越呆住了。
这,这怎么一家子都是秃头?!
凌越前世当社畜的时候,总是做梦梦见全世界的人都变成秃头。然后她就在梦里数,一颗秃头两颗秃头……一万块两万块……数着数着梦就醒了。
难道现在她一直在做梦?
怪不得父母那么好,谢子熹也那么好。原来是梦。
凌越突然想通了。
她放弃挣扎,看着眼前的谢家夫人当着所有人都面扯下头套,露出秃头。
不过,李筝的秃头和谢子熹的不同。
她的头发并没有完全脱落,而是一片一片,参差不齐地挂在头上,黑里掺白。
凌越曾在癌症患者身上见过这种头发。
不过因为头发稀疏,大部分人都无法接受自己这副模样,而选择全部剃掉。
可李筝却没有剃掉。尽管头发稀疏,李筝也梳得整齐、朝向相同。但这头套摘下之后,凌越总觉得李筝脸上多了一丝病气。
李筝将假发戴好。这是按照谢子熹的头围做的,因此她戴上略大,头发散到两边也不显得少,除了后面有些空。
李筝戴好假发后唤人取来镜子,左看右看:“哎呀,这假发真不错,我戴上好看吗?”
“谢夫人,这假发是我的新娘子给我做的,”特意加重“我”字,谢子熹轻笑,“您戴得这么欢喜干什么?”
“你一个秃驴,戴头发干什么。”李筝瞥一眼谢子熹,拉起凌越的手,“越儿,你看我戴上好看吗?”
凌越:不是我说,两位都是秃驴好吗。
“好看。”凌越说,“不过夫人,这顶假发我是按照子熹的头围做的,大小不合适,也没有做完,若夫人喜欢,改日我再做一顶送给夫人可好?”
“好啊!”李筝笑起来,“府上那些人做的款式我早就看腻了,越儿手巧,定能做的新颖。不过此前不曾听闻,越儿居然会做假发。”
“……”遭了,忘了原主不会了。
凌越浅笑:“先前读过几本书,未曾实践过。这也是第一次做,做得不好。夫人见笑了。”
“哪里不好。”
李筝还要客套几句,但谢子熹听见凌越说这是自己第一次做,二话不说把假发摘走。
两颗秃头就在凌越面前互相掐架。
虽然听说过谢家风起随和,但也太随和了吧?夫人和少爷正大光明地掐架,都露出秃头,府中下人无一人觉得奇怪。
看来真的是梦。
凌越分开两人,承诺会给夫人再做一顶新的,两人这才停战。
第二日谢子熹就离府了,说有一批新鲜玩意,要随朋友出行几日,让凌越在府中自在行事。
他走了之后,凌越自觉无聊。
谢府哪里都好,就是太无聊。
可能社畜不习惯享清福吧。于是想了一想,凌越唤来彩蝶。
彩蝶规矩行礼:“少夫人。”
凌越示意她起身:“不用叫我少夫人,叫我凌越就行。”
这不合规矩,彩蝶犹豫一下:“小姐。”
也行。
凌越问:“你可知夫人平日喜欢什么样式的假发?”
“夫人喜欢显年轻的,”彩蝶回答,“喜欢各种新鲜样式。披发或者挽发,都喜欢。有一阵子夫人一天换一种发套。不过外出时夫人只戴常戴的两款我,就是昨日小姐见的那款。”
凌越低头,确实像李筝的行事风格。她又问:“夫人头发为什么会脱落?”
“从前大夫诊断过,说夫人操劳过渡,邪毒内侵,排解不得,故而头发脱落。”
那就是癌症吧,凌越想。
“可有用药?”
“用了。每日三副,日日煎药。”
“谢子熹也是这种病状?”
“这个……”彩蝶细眉微蹙,“不曾听闻少爷有什么病症。只知道少爷头发突然脱落,一连掉了数月,最后不得已才把头发都剃光了。为此夫人日夜担忧。”
“担忧什么?”
“……担忧少爷娶不了妻。”
“……”凌越知道为什么谢府从上到下都对自己这么客气了。
但是也没有太大关系,无非就是秃头而已。
凌越起身:“你随我外出逛逛,带我买些东西。”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