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以柔本欲徐徐图之,奈何鱼儿太过急切,自己便撞入了网中。廖平的马脚没多久就被羽书抓到了。
原来,廖平有一个儿子,名唤廖云帆。此人不学无术,嗜赌成性。之前还因为出千被抓剁去一根手指。廖平这些年从王府捞的的好处几乎全都是为了为廖云帆还赌债。
指尖轻扣案几,朱唇轻抿,梁以柔略一思忖后道:“我们的机会来了。羽书,你可会赌博?”
羽书挺直腰板,一脸正气地澄清:“属下良家子弟,岂会这等歪门邪道!”
梁以柔轻笑,烛火映亮她眼底狡黠的光:“无妨,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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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金台内,金粉饰华。
鎏金铜雀灯自梁上垂落,烛火明灭流转,将三层阁楼照得明如白昼,使人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大、大、大。”
“小、小、小。”
“又输了!”
“我赢了,赢了。”
正中央的檀木赌桌被围得水泄不通,人声鼎沸。
羽书依照梁以柔所言,易容成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富商。
廖云帆不管有没有钱,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来雀金台里转悠两圈。此时此刻,他就围在赌桌旁,蠢蠢欲动。
羽书在一旁观察了一会,廖云帆今日看来是不打算赌,脑海中回想起梁以柔交代的话,“如果廖云帆不赌,你就给他钱,让他赌。”
羽书粗着嗓音,把手放在廖云帆的肩上道:“这位小弟,你怎么不玩两把?”
廖云帆察觉有人,警惕回头。
羽书捋着胡子,故作深沉道:“鄙人初来乍到,不过……”
廖云帆将信将疑,“不过什么?”
羽书一把揽过廖云帆,低语道:“不过,鄙人手气不佳。我观察了好久,发现你这位小弟似乎对赌博很有研究,不知你可愿帮我赌两把试试。”
廖云帆推开羽书,细细打量着他,羽书尴尬地回笑。
“如果廖云帆不上钩呢?”
“他会的,赌徒会有一万个理由说服自己上钩。你只要稳住就好。”
稳住稳住,羽书暗暗给自己加油鼓气,“怎么样,小弟,你可想好了?”
羽书挥一挥广袖,状似无意地从袖中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来。
廖云帆一见到这装满银子的荷包,眼睛都亮了,急急忙忙迎上来。
“哎,”羽书挡住他,把荷包往后拿,“小弟,你可愿意?”
“行,我帮你赌。要是我赌赢了怎么分钱。”
“你赢了,我们五五分,输了的话,我自掏腰包,就当交你这个朋友了。”
廖云帆两眼冒光,拍胸脯道:“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这样,四六分,你六我四,兄长看可好?”
羽书心下思量道:上钩了。
两人勾肩搭背往赌桌走去。
半个钟头过去,廖云帆桌前已经赢了一推筹码。羽书依照梁以柔的指示劝说道:“行了,小弟,咱们该收手了。”说话之间,便要去动那些筹码。
“哎!手风正顺!”廖云帆急拦,满面红光,“最后一把!包管让兄长赚个盆满钵满!” 他抓起骰盅,状若疯魔地摇晃,嘶吼:“大!大!大!”
随后,胜券在握地打开骰盅,竟然是三个六。
全场一片哗然,廖云帆狂喜得几欲癫狂。
就在这一瞬间,一枚铅制骰子,精准地从廖云帆扬起的广袖中滚落,“啪嗒”一声砸在光洁如镜的檀木地板上。
这个声音在此刻显得十分尖锐刺耳,一片死寂瞬间吞没了所有喧嚣。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他出老千!”场面一时混乱起来,廖云帆还沉浸在刚刚的喜悦中,浑然不知。
埋藏在赌坊暗处的打手们闻声而动,瞬间将懵然的廖云帆死死摁在地上。刘掌柜也闻声而来,三角眼淬着寒光,一脚踩住那枚铅骰,鞋底碾磨,见着来人,冷哧道:“廖云飞,又是你,之前就出过一次老千,这次还敢再来我们雀金台。”
廖云帆艰难开口辩解道:“不!不是我!我没出老千!”
刘掌柜冷笑,不屑地拍了两下廖云帆的脸,啐道:“几十双眼睛看着你呢,银子拿来,还是你的手指不想要了?”
“我有!我有银子!” 廖云帆慌忙掏出怀中荷包献上,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刘掌柜一把扯开系绳——哗啦! 一堆灰扑扑的“银子”倾泻而出,滚落满地。哪有什么银子,全是碎石。
“耍我?!” 刘掌柜勃然大怒,一脚踹翻廖云帆,“给我剁了他的爪子!”
廖云帆不敢置信,焦急地四处张望,想要去寻羽书,然而羽书早在事发之时,便溜走了。
他膝行着去抱刘掌柜的大腿,高声求饶道:“不要啊,刘掌柜,我有钱的!我爹!我爹是煜王府的管家,他有钱,我去找他,我去找他。”
廖云帆说完便拔腿要跑。
“站住!”打手们拦住廖云帆,刘掌柜自是不让廖云帆离开,只拿来纸笔,让他写了信,再差人送去煜王府。
廖云帆频频点头道:“好好,我写,我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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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收到信的廖平恨铁不成钢地跺脚,五百两!他仓促间如何凑齐!
廖云在屋里反复徘徊踱步。良久,他深深叹一口气,转身从红木箱里取出库房的钥匙。然后,往王府的仓库走去。
王妃刚刚嫁进来,库房里应该有许多价值不菲的嫁妆。廖平扶额擦汗,心下道:这是最后一次。
时间紧迫,他只是匆匆打开最外面的几个沉香漆盒,确保里面是金银珠宝,便欲锁门离开。
刚刚抬脚一步要走,背后便传来了声音,“廖管家这是要去哪里呀?”
梁以柔嗓音如清泉漱石,在这寂静夜色中更显得不近人情。
廖平不敢回头,连忙要跑。
梁以柔喊道:“羽书。”
羽书从长廊另一端出现,挡住退路,眼神如刃。
廖平一见两路都被包抄,跪倒在地,怀中赃物“叮当”掉落,心灰意冷道:“王妃,您来了。”
梁以柔垂眸,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金银珠宝,诘问道:“廖平,你这么晚来库房偷拿东西,所为何事?”
廖平面如死灰,老泪纵横,“王妃,老奴真的不是故意要拿你的嫁妆,一切都是那不孝子。他在赌坊出千被抓住,刘掌柜要送他去见官,我迫不得已才……老奴走投无路啊!”
梁以柔垂眸思量后片刻道:“廖平,我知你监守自盗、中饱私囊多年。如今,我愿意给你一条生路,这五百两银子,我替你出。”
廖平猛地抬头,感激涕零,发誓他日要结草衔环报答她的恩情。
梁以柔轻笑道:“我的要求是你今后不再做王府的管家,这你也能接受吗?”
廖平犹豫道:“这……我自王爷八岁便在他身边,恐怕……”
“我并没有让你离开王府,只是日后你不再是管家,而是一个负责洒扫的家仆,并且月俸比普通家仆少一半。这另外一半就用来偿还这五百两银子,你可愿?”
廖平咬牙叹气,终是应了。
梁以柔勾唇颔首,“青黛,随廖平去雀金台赎人。”
“这么热闹是在做什么?”
众人闻声望去。张承锦不知何时已倚在廊柱旁,一身玄色常服几乎融入夜色,唯有腰间麒麟白玉佩在月光下泛着温润冷光。他踱步上前,嘴角噙着玩味的弧度。
梁以柔敛衽行礼,“殿下。”
廖平汗颜,跟着喊了一声“殿下”。
张承锦摆手道:“行了,去救你儿子吧。”
廖平拜首离开,“是,多谢殿下,多谢王妃。”
“殿下刚刚都看到了?”
“王妃真是玲珑心思,本王实在佩服。”
“为殿下做事是我应尽的本分。”
梁以柔以为如今的自己已经能够从容的应对张承锦的每一句话,然而似乎他的下一句话总比上一句话更加阴阳怪气。
张承锦斜着倚靠,语气散漫,“确实。”
在后面默默听墙角的羽书“噗嗤”笑出声来,歉道:“对不起,殿下我不是故意的。”
张承锦斜睨他一眼,“去领十军棍。”
羽书笑容僵在脸上,求饶道:“别呀,殿下我错了。”
“再加十军棍。”
羽书闭口不敢言,连忙离开这里,唯恐又加十军棍。
梁以柔为其说情,“殿下,羽书并没有做错什么,这样的惩罚是不是太重了?”
张承锦微微俯身,眸色幽深地望着她,说出的话还是这么不着调,“王妃有所不知,羽书前些天在背后讲你的坏话,我这是在替你出气。”
梁以柔瞳孔微微睁大,迎上他戏谑的目光,道:“那殿下不如再加十军棍?替我出出气?”
张承锦忽地笑出声,气息灼热,“好呀。不过,本王现在也有事想要请王妃帮忙。”
“何事?”
“随我来。”
梁以柔满腹狐疑,一路跟着张承锦,行至王府门口。门外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已经等候多时。
“上马。” 张承锦言简意赅,不等她反应,已利落地翻身上鞍,朝她伸出手。月光勾勒出他修长有力的指节和流畅的下颌线。
梁以柔蹙眉,不明所以,将手放入他宽大的掌心。张承锦轻轻一带,梁以柔借着他的力,轻松地上了马背。
张承锦三言两语解释道:“宣城突发案子,本王需要即刻前往查案。你,随行。”
“我?”梁以柔措辞道,“殿下,为何……”
“本王不愿与自己的新婚妻子分开,这个理由可以吗?”说这话时,张承锦是看着梁以柔的,眼里似乎情意绵绵。
只是梁以柔不信,又劝道:“殿下,这恐怕不合理法。”
“旁人的妻子,恐怕是不行的。但本王就是理法,谁敢置喙?”
“抓紧我。”张承锦提醒她,两手环过她的细腰握紧缰绳,长腿夹紧马腹,“走。”
白马长嘶一声,扬蹄奔走。梁以柔本能地抓紧张承锦的衣袖。二人靠得极近,滚烫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脊背,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之人的温度。
她回头,只能看到他如同刀锋般凸起的喉结。
少年亲王,玄衣墨发,意气风发,多一分太傲,少一分暗淡,一日看尽长安花,大抵是如此了吧,梁以柔心想。
二人衣角被猎猎晚风吹起。
此间霜华月色,共淋此生白头。
羽书:这对夫妻俩到底想干啥?我不是你们play的一环。
不,你是
下章开启新地图——宣城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孟郊《登科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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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