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微亮,薄雾如纱,笼罩着珩曦殿花园。
晨露挂在翠绿的叶尖,晶莹剔透,折射出微光。沈清澜一袭素雅的淡青色长裙,外罩一件白色薄纱,正缓步于蜿蜒的石径上。她神情恬静,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四周,观察着每一处细节,心中盘算着如何在这龙潭虎穴中保全自身与家族。
忽闻身后传来沉稳而从容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天生的贵气。沈清澜脚步微顿,缓缓转身,便见萧景珩身着浅青色常服,负手而立,缓步而来。他面上挂着温润如玉的浅笑,晨光为他清冷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可那双深邃的眸子,却依旧藏着探究与审视。
“沈小姐,晨起得早,倒是雅致。”萧景珩率先开口,声音温和,听不出情绪。
沈清澜敛衽行礼,动作优雅得体,声音清冷而平稳:“太子殿下安好。晨间空气清新,出来走走,还望未扰殿下清静。”
萧景珩走近几步,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她平静无波的脸庞,语气轻描淡写,却暗藏机锋:“听闻沈小姐昨夜彻夜整理书房典籍,还亲自查验茶水点心,如此谨慎,可是对珩曦殿的安排有所不满,或是……不放心?”
沈清澜抬眸,坦然迎上他的视线,眸光清澈而坚定:“殿下说笑了。新入珩曦殿,恐有不周之处,自当谨慎行事,以免失仪,给殿下添麻烦。这是清澜的本分。”
萧景珩在她身侧停下,两人并肩立于花丛前,清晨的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他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微沉:“沈小姐出身名门,家学渊源,才智过人,父皇赐婚,将你许配于我,实乃珩曦殿之幸。只是……如今朝局动荡,沈家蒙冤,你心向何处,可有定论?”
沈清澜神色未变,语气依旧克制而坚定:“家国大义,清澜自不敢忘。然身为人女,家族蒙难,亦当尽绵薄之力,澄清冤屈。至于忠于何人,只问本心,不负天地,不负家族,亦不负这珩曦殿一隅的安宁。清澜行事,向来求一个问心无愧。”
萧景珩凝视着她,眸光深邃莫测,继续步步紧逼,抛出最尖锐的问题:“若父皇命你监视珩曦殿动静,将我之一言一行,尽数上报,你会如何?”
沈清澜唇角微扬,勾起一抹带着疏离与智慧的笑意。她迎着晨光,目光清亮如星:“殿下,清澜虽为女子,却也知权谋凶险,人心难测。皇帝赐婚,是为制衡,将我与殿下皆推入这权力漩涡,你我皆是身不由己的棋子。若陛下真有此命,清澜亦只会如实陈述所见所闻,不偏不倚。但清澜更知,珩曦殿之事,关乎朝局安危,一言一行,皆需慎之又慎,绝不会因私情而误大局。”
萧景珩听罢,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忽然低笑一声,那笑声中带着一丝释然,也带着一丝赞许:“沈小姐果然与众不同。世人皆以为联姻是棋子,你却能坦然自若,处变不惊,将这被动化为主动。”
沈清澜淡淡回应,声音在晨风中显得格外清晰:“殿下亦非寻常人。身处漩涡,谁不是棋子?只愿你我皆能在这局中,守住底线,不负初心,或许,还能寻得一线生机。”
两人相视无言,晨风拂过,吹动衣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张力。萧景珩眼中的审视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深思与探究。而沈清澜,则依旧神色平静,仿佛一潭深水,波澜不惊。
晨光微熹,宫道上传来清脆的更漏声,一声一声,仿佛敲在人心上,预示着朝会将启。
天边一抹鱼肚白,将宫阙楼台染上薄薄金纱,空气中还弥漫着夜露的清寒。萧景珩一袭太子朝服,玄色锦袍上金线绣着腾龙纹,身姿挺拔如松。他目光在沈清澜身上停留片刻,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情绪流转,忽而低声道:“今日朝议,边关粮草与沈家旧案恐再起风波,你若不愿置身其中,大可退避。”
他的语气看似淡然,袖中的手却不自觉地微蜷,暗藏试探,既是对她立场的考量,也是对这场被迫联姻的审视。他想知道,在这权力漩涡中,她究竟是他不得不防的棋子,还是能并肩的盟友?
沈清澜今日也着了素雅的宫装,月白色长裙曳地,发间只一支玉簪,衬得她肤色如雪,气质清冷。晨风拂过,吹动她鬓边一缕碎发,她抬眸,迎上他的视线,声音清冷而坚定,一字一句,清晰如玉石落地:“清澜既入珩曦殿,便无退路。家国之事,亦是我分内之事,无论身份如何,不敢袖手旁观。”她话语间不见半分怯懦,只有一种不容忽视的坚韧和智慧,仿佛磐石,任风浪滔天,岿然不动。
萧景珩微微一怔,心中那层防备悄然松动,眼底掠过一抹难以察觉的赞许。他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声音低沉:“既然如此,便一同前往吧。”两人并肩步入金銮殿侧廊,脚步声在空旷的廊道中回响。
金殿之内,气氛愈发凝重。雕梁画栋间,盘龙金柱高耸,殿顶琉璃瓦折射出冷冽的光,映照在群臣肃穆的脸上。文官居左,手持笏板,神色各异,或沉思,或忧虑,或暗藏锋芒;武官在右,铠甲鲜明,佩剑在侧,威严肃杀。珠玉冠冕,在晨光中熠熠生辉,却也折射出权力场中的冰冷与算计。
二皇子萧景渊立于阶前,他身着绛紫色亲王朝服,衣料上暗绣云纹,华贵而张扬。他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一双丹凤眼如鹰隼般锐利,带着几分挑衅与算计,在沈清澜身上缓缓扫过,意味深长,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破碎的瓷器。
“太子殿下,来得正好。”一位御史大夫率先开口,打破了殿内的死寂。他年约五旬,面色如铁,眉头紧蹙,手持笏板,声音沉稳有力,带着御史独有的刚直:“边关急报,八百里加急!粮草转运迟滞已逾一月,将士饥馁,军心浮动,恐生变故。此事关乎社稷安危,边关将士浴血卫国,岂能因后方之故而寒心?还请太子殿下示下,如何处置?”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回荡在金殿之内,群臣皆屏息,气氛骤然紧绷。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太子萧景珩身上。
萧景珩神色沉静如水,目光深邃,正欲开口,兵部尚书却抢先一步,声音洪亮如钟,带着武将的急躁与不满:“启禀太子!边关粮草调度,向来由户部统筹钱粮,工部协办转运,如今出了岔子,户部难辞其咎!老臣听闻,今年春税虽有歉收,但边关所需粮草,户部拨付之数,按律足矣!定是户部办事不力,克扣拖延,才致今日之祸!”
他言辞激烈,矛头直指户部,一双虎目瞪向户部尚书,仿佛要喷出火来。
户部尚书闻言,脸色一变,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气得胡须微颤。他立刻踏前一步,反驳道,声音尖利而激动:“兵部尚书此言差矣!兵部只知催促,可曾想过转运途中水患频发,淮河决堤,冲毁官道,粮船难行!我户部已尽最大努力,调集民夫,另辟蹊径,岂能一概推诿?兵部若真有心,为何不派兵疏通道路,协助转运?只会在此空言指责!”
他转向萧景珩,躬身道:“太子明鉴,户部账目,每一笔皆有记录。今年春税虽歉,但为保边关,已将内库历年积储一并调拨。然天灾**,非人力所能尽控。工部修缮道路,亦非朝夕之功啊!”
工部尚书见战火蔓延到自己身上,也忙不迭地出列,一脸苦相:“太子殿下,户部尚书所言不虚。淮河决堤,冲毁了三条主要官道,我工部日夜赶工,民夫已征调数千,但物料短缺,加之雨季未过,实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兵部只管催粮,却不拨付修路钱款,我工部也是有心无力啊!”
萧景渊见三人相互攻讦,唇枪舌剑,互不相让,殿内气氛一度剑拔弩张,火药味浓重。他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却依旧保持着那份云淡风轻的姿态,缓声道:“三位大人莫要争执了。边关将士忍饥挨饿,岂是我等在此相互指责便能解决的?太子,此事关乎国本,还望速断。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再次投向沈清澜,语带几分探究与挑衅,“本王听闻,太子妃沈氏,出自书香门第,其父曾为太傅,精通政务。太子妃才名远播,今日朝堂议政,关乎国计民生,不知可有良策,为国分忧?莫非只愿做个壁上观,空享太子妃的尊荣?”
他的话语看似询问,实则暗藏机锋,意在将沈清澜推上风口浪尖,若她无策,便可借机打击太子威望,若她献策,也可探知其深浅,甚至引出更多针对沈家的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