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阙东宫：权谋佳偶 第12章 第 12 章

夜色如墨，缓缓浸染了整座珩曦殿。

殿内烛火摇曳，金兽炉中沉水香袅袅升起，带着清冷的木质幽香，将这方空间笼罩在一种既静谧又压抑的氛围里。窗棂外，几竿修竹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斑驳的暗影，如同两人此刻的心境，复杂难辨。

沈清澜端坐于紫檀木雕花椅上，身着月白色宫装，乌发仅用一支素银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颊边，为她平日里冷静自持的面容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她垂眸，指尖无意识地、一遍遍摩挲着手中青玉茶盏的边缘。那温润的触感，仿佛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茶盏中的雨前龙井，已失了初时的热气，只余下温吞的茶香，正如她此刻的心境，被方才那番关于底线与抉择的对话，搅起了层层涟漪。

萧景珩坐在她的对面，一袭墨色锦袍，衬得他身形挺拔如松。

他并未像往日那般刻意保持距离，身体微微前倾，坦诚而锐利的目光，隔着氤氲的茶雾，静静地落在沈清澜身上。烛光为他温润如玉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暖金，却驱不散他眼底深处惯有的审视与探究。

空气里，弥漫着沉水香的清雅，也裹挟着两人尚未褪去的戒备与试探。方才那番关于家族、关于底线、关于这场身不由己的联姻的对话，像一粒投入深潭的石子，打破了他们之间初识的冰冷隔阂，漾开一圈圈试探性的涟漪。

沈清澜心头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她本是被迫踏入这权力漩涡的中心，只为家族忍辱负重，将自己当作一枚保全沈氏的棋子。她早已做好了在这珩曦殿中如履薄冰、与这位年下太子相互防备的准备。却没想到，萧景珩竟能如此清晰地看透她护家人心切背后的底线坚守——那并非妇人之仁，而是不容触碰的最后底线。

他那一句“不愿将你视作敌人”，此刻回想起来，像一道微光，悄然照进她防备森严的心房，在冰冷的城墙上凿开了一丝缝隙。

殿内一片静谧，只有更漏滴答，记录着时间的流逝。

萧景珩见她长久沉默，指尖轻叩了下桌面，发出一声轻响，将沈清澜从思绪中拉回。他端起自己的茶盏，浅酌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地打破沉默：“夜已深了，清澜，可还习惯这珩曦殿的夜？”

沈清澜抬眸，正对上他坦诚的目光，那其中的锐利似乎柔和了几分。

她轻轻摇头，声音清冷却不再冰冷：“殿下的珩曦殿，富丽堂皇，一应俱全。只是……夜色太静，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静？”萧景珩唇角微勾，露出一丝苦笑，“我倒觉得这珩曦殿日夜喧嚣。朝堂的算计，宫中的眼线，父皇的‘恩赐’，无一不是震耳欲聋的嘈杂。你我皆是被这喧嚣裹挟之人。”

沈清澜的心弦被轻轻拨动。她本是聪慧之人，自然听出了他话语中对皇帝赐婚的不满与嘲讽。她轻声道：“殿下所言极是。这场联姻，于你于我，皆是身不由己的枷锁。清澜自幼随父习政，深知人心难测，尤其是这权力中心的人心。在这珩曦殿中，我不敢轻信于人，却也并非铁石心肠。”

她顿了顿，目光坦然地迎上萧景珩的视线，烛光在她清澈的眼底跳动：“殿下，你我皆为棋子，被置于这棋盘之上。但棋子，亦有其意志。你既已看出我护家之底线，清澜亦想问殿下一句，你之底线为何？你之意志，又在何方？”

萧景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是更深的探究与欣赏。

他未曾想到，沈清澜会如此直接地叩问他的内心。他沉默片刻，声音低沉了几分：“我的底线？是夺回本应属于我的一切，是不再任人摆布。至于意志……”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或许，是希望能在这盘死局中，寻到一个真正的盟友，而非敌人。”

他指节轻敲桌面，继续道：“朝堂之上，你以‘家眷’身份献策，条理分明，切中时弊，令我刮目。影阁之中，你警觉自保，心思缜密，让我心生敬意。沈清澜，你绝非寻常闺阁女子。你有你的坚持，正如我有我的执念。”

沈清澜的心湖，因他这番话而泛起更大的波澜。敬意？盟友？这些词，在这充满算计的东宫，显得如此珍贵而陌生。她看着他眼中的认真，那份因联姻而生的孤寂与无奈，似乎找到了一丝共鸣。

她深吸一口气，沉水香的清冷让她恢复了几分理智，语气中却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柔软与坦诚：“殿下，清澜亦不愿将你视为敌人。或许我们可以尝试，不再只是防备与试探，而是试着理解彼此。在这步步惊心的珩曦殿中，若能彼此理解，携手共渡眼前的难关，或许……这冰冷的宫殿，也能生出共谋生存的一线温情。”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及“携手”二字。

萧景珩心头微震，一股暖流悄然涌上。他自幼身处权力漩涡，习惯了防备与算计，对于这场赐婚，本只有抗拒与警惕，将她视为父皇派来的监视者。却在沈清澜的坚韧、清醒与这份难得的坦诚中，看到了不一样的可能。他微微前倾，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清澜，我亦不愿将你视为敌人。若你愿携手，我萧景珩，定不负此诺。只愿你我，在这权谋漩涡中，尚能守住心中底线，不负本心，亦不负……此刻的坦诚。”

话音落下，殿内再次陷入一片静谧，但气氛已然不同。那沉水香的清冷中，似乎也融进了一丝微妙的暖意。沈清澜看着他诚挚的目光，心头那道坚固的防线，悄然裂开了一道更大的缝隙。她轻轻颔首，唇角终于浮现一抹极淡的笑意，如同寒梅初绽，清冷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与释然。“殿下若愿携手，清澜自当竭尽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