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蝶梦 第1章 第 1 章

虽说北平的秋天是一年四季中最美的岁月，最舒怡，最快意，最能代表北平这座城市的，但跨越整座茫茫无际的太平洋的旅程，也能耗尽一个归乡游子全部的热情。胡蝶懒洋洋地推着行礼，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缓慢挪动，肩膀的酸痛已经令她察觉不到胃部的不适，她恨自己早该换掉那双足足十厘米的恨天高，细细的鞋跟正卖力地戳痛她的双脚，怨谁呢，只能怪自己臭美！

虽然身体疲惫不堪，但她的神态间仍透着无尽风情。那双眼眸，氤氲着文艺的哀愁，恰似蒙着薄雾的深潭；红唇鲜艳夺目，如美利坚落日大道的晚霞，任谁脚步匆匆奔赴异乡之旅，仍留下惊鸿一瞥。

霓虹灯下，一辆红色轿车格外惹眼。灯牌上，广告公司为饼干厂设计的文案闪烁着甜蜜的诱惑：“你爱的，就是我爱的”。这甜腻腻的字眼，与眼前的场景倒是相得益彰。

胡蝶暗自叹了口气，余光瞥见萧经业正搂着一位红衣女郎，亲昵非常。女郎的手腕如羊脂玉般白皙，紧紧环着萧经业的脖颈，踮着脚尖想要亲吻。

萧经业轻轻推开她，温声哄道：“别闹，别闹。”

“假正经。”女郎娇嗔一声。

萧经业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女郎顿时掩嘴娇笑，露出的玉臂这才不情愿地松开男。萧经业得空终于松一口气，整了整衣服又拿掌心抹了抹鬓角，冲着胡蝶挥手，“阿蝶，在这儿！”说着，大步迎了上来。

他接过胡蝶的行礼，后退两步，上下打量着她，笑道:“女大十八变，阿蝶，你如今愈发优雅迷人，韵味十足。”

胡蝶摘下墨镜，拍了拍他的肩膀，瞥了眼轿车旁依偎的女郎，似笑非笑:“你倒是一点没变，口味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萧经业尴尬地赔笑，弯腰做出请的姿势。胡蝶重新戴好墨镜，身姿婀娜地走向轿车。两年未见，萧经业的恭维愈发娴熟。胡蝶预备坐进副驾，车门已被萧经业打开，一股浓郁的香氛扑面而来，熏得她下意识捂住口鼻，皱眉嗔怪：“也不知什么审美，动不动就弄些花儿粉儿，也不怕熏着别人，毫无公德心。”

一听这话，萧经业便知她不会坐，只好绕到后排，恭敬道：“胡小姐，请。”

“换作从前，我定是不坐的。如今懂事了，不想让朋友为难。”胡蝶扶着萧经业的胳膊，弯腰入座。她天鹅般优美的脖颈展露无遗，萧经业只觉得心湖微微地荡起一圈涟漪。

两人是胡同里一起长大的玩伴，两年未见，自是有说不完的话。

“刚刚那位是谁？”胡蝶随意问道。

萧经业支支吾吾，不愿回答。

“柳月媛？”

“你认识她？”

“柳家二小姐，谁不认识？”胡蝶语气中满是不屑，“你怎么和她纠缠不清？她不是两年前就结婚了吗？我们还一起参加过婚礼。”

“又离婚了。”萧经业面露难色。就在这时，车子突然发出两声异响，停在了原地。

“车坏了？”胡蝶惊讶道。

萧经业涨红了脸：“我下去看看。”

“别去淋雨了，叫拖车吧。”胡蝶担心雨势太大，淋坏萧公子。

萧经业见她眼中的关切，心一喜，恨不得将车抗在肩上跑：“没事，我去看看，淋不着。”

“那我也下去帮忙。”胡蝶说着就要开车门。

“坐着别动，我很快回来。”

约莫五分钟后，胡蝶正百无聊赖地敲着车窗，突然，一道黑影映在雨雾朦胧的玻璃上，吓得她惊呼：“吓死人了！”

车窗被雨水打湿，周泽撑着黑伞，俯身看向她：“吓到了？”

胡蝶恍惚间摇了摇头。

“坐我的车吧，一时半会儿修不好。”周泽的气息带着雨后竹林的清新，拂在她脸上，让她脸颊微微发烫。“行李先放这儿，回头让萧经业送来。你爸爸还在家中等你用晚饭呢。”说着，他拉开了车门。听到“爸爸”二字，胡蝶刚刚泛起的涟漪，瞬间沉入心底。

她轻轻“嗯”了一声，将手递给他，踏入伞下的一方天地。

胡蝶朝蹲在轮胎旁的萧经业喊道：“一起坐车走吧，车留给拖车公司。”

“不用，你们先走。”

“你这样，我们怎么能走？”

“有什么不能的？各走各的，互不耽误。”萧经业又恼又急，既为车子抛锚的倒霉事，也为在周泽面前落了下风而不甘心。

“说好了同进同退，我又不会笑你！”胡蝶也来了脾气。积水漫过她的高跟鞋，冰凉的雨水灌进丝袜，像漂浮的鱼鳔划过她的脚背。此刻，她只想赶紧回家洗个热水澡，泡进撒满玫瑰花瓣的浴缸里。

萧经业默不作声，只顾摆弄轮胎。

“你到底要怎么样嘛！”胡蝶站不住了，索性将半具身体依偎在身后的胸膛，胸膛温热，隔着湿哒哒的衣料传递给她。

萧经业像只淋雨的倔驴，换了一只轮胎研究。

“到底走不走？”胡蝶没了耐心，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再不走我发火了。”

周泽慌忙用伞护着她，生怕她摔倒。只见胡蝶揪着萧经业，往另一辆车拽去，嘴里还念叨：“就会使性子，哪像个男子汉！”

“是是是，女侠轻点！”

三人终于坐进车里，暖意驱散了寒意。胡蝶懒得再理会闹别扭的萧经业，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周泽递来一块毛巾，熟悉的腊梅香萦绕鼻尖——那是姐姐身上的味道。

“糟了，我的耳环不见了！”

“怎么了？”萧经业急忙问道。

“肯定是揪你耳朵的时候掉的！都怪你！”胡蝶眼眶泛红。

萧经业摸了摸发烫的耳朵，嘟囔着：“耳环又没长在我耳朵上，怎么能怪我？”

“还嘴硬！就怪你！”

“我去找，一定找回来！”萧经业凑近一看，那一只耳坠子还摇摇挂在她的耳垂。

“都别下车了，刚淋了雨，容易着凉。”周泽说完，推门闯入纷乱的雨幕。

胡蝶趴在车窗上，望着雨中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