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苏挽尘眼前的景象变换,又成了另一幅场景。
昏暗的天幕下,一片猩红的红莲池,池中开着千万朵血莲,花瓣在鲜血的饲养下染得通红。
苏挽尘看见池中心的小洲上,有两个人,很是艰难地蜷据在小洲中央。
苏士渡脸上挂着血,神色紧张:“又来了。”
江御川看着并没有比他好多少,只是轻声答应了一声:“嗯。”
苏挽尘看出来,这大概是在一处秘境里,只是这灰黑色的天,还有大片嗜血的红莲,这秘境看着相当凶险。
红莲池中的水翻涌起来,水中涌动着黑红色的暗流,像是有什么不明生物在水底作祟。
眨眼间,黑色的鬼祟裹挟着暗红的血水,升腾到半空中,给池心小洲上的两人头顶罩上一层阴影。
即使这是在江御川的记忆里,苏挽尘还是隔着记忆感受到了这水鬼身上凶险的气息,以及给人带来的无边恐惧和压迫。
江御川抬起头,几乎看不到一丝亮光。
“这个秘境封死了,我们竟然出不去了。”
闻言,苏士渡低下头,看着手上的血珠滚落,他缓缓抬头道:“我也许有办法强行打开秘境,只是…恐怕需要一炷香的功夫。”
他心里明白,两人此刻合力应付水鬼,也不过勉强支撑,但倘若要拖出一炷香的时间,就等于要让江御川一个人承受所有伤害,这样对江御川来说是不公平的,何况他还不能保证自己能够成功。
但是,江御川想也不想地说道:“可以。”
毕竟他们此刻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苏士渡于是将灵力集中在指尖,凌空画出一道咒符,随即又在那周围密密麻麻地写上无数咒文,随着咒符在半空中发出金黄色的光。
周遭的水鬼感受到如此巨大的灵流波动,变得更加躁动起来。
血色的水被激起千层浪,几乎要将二人冲走。
江御川挡在苏士渡身前,抬手落下结界。
他的结界术在普通修士中也算是佼佼者,漫天猩红的池水袭卷过来,撞在结界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却都被那结界撞击回去。
结界下的苏士渡好似对此丝毫不知,自顾自地书写着令人看不懂的咒符。
望着始终攻不下的两人,池中的水鬼变得愈发暴躁起来,发出令人恐惧的尖锐的啸叫声。
漫天猩红的池水被飓风搅得如狂风巨浪,漫过二人的头顶,原本坚不可摧的结界,在这一遍又一遍的冲刷磨蚀下,也渐渐变薄起来。
流转着灵光的结界成了暗红的池水下唯一的光源,周围昏暗一片,好像来到了海底,让人有种窒息的错觉。
结界上的灵光却变得越来越黯淡,给人一种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的恐慌。
忽然,“轰”的一声巨响,慢慢变暗的结界碎成万点残片,与此同时,周遭暗红的池水,也随之被震得四散而去。
头顶上隐约能看清些灰红色的天空下,如鬼魅一般奇峻的树枝,没有叶子,只是孤零零地横斜着。
池水中的水鬼并没有放弃,转眼便发起了下一波攻势。
水面上鼓起了几个小小的水包,渐渐一点点地鼓动起来,变大起来。慢慢地越来越大,直到变得和人一样高,又渐渐地长得比人更高,到最后简直像是矗立于水面上的几座山丘,将池水中心的两人围堵在中央。
只是这水包的样子,即使离得很近,却依然看不真切,像是黑红相间的鬼影,或许就是水鬼的本体。
苏士渡眼前的咒符上灵流的光亮是这个灰暗世界中唯一的亮色。
他瞥了周遭一眼,目不斜视地问江御川道:“还能坚持多久?”
虽然他对江御川说需要一炷香的时间,但他也知道这是在强人所难。
“一直到你打开秘境。”江御川紧紧盯着眼前越来越高的水鬼,紧接着又说道,“别担心,相信我。”
苏士渡道:“好。”
周遭长得和山丘一样高的水鬼,猛然一个俯冲,变换着形态,旋转着,如一股飓风般冲向池心小洲。
江御川抬起剑,挥剑一刀斩断了这螺旋般的血水。
只听一声轻微的“咔擦”声,他明白自己这是斩中了它的脖颈。
只可惜,这里大片大片的池水,它只是退回水中片刻,转眼又能恢复如初。
周围其他的水鬼见状也相继攻来,在这里池水用之不竭,水鬼便也有无穷无尽的力量,江御川剑法虽准,一刀便能命中水果要害,却也只是短暂的拖延时间,并不能从根本上断绝它的攻击。
小山般的水鬼退散去却化作滔天血浪,肆意地翻涌。
它们卷起水中无数朵吸满血的红莲,让红莲漂浮在空中,血红的莲花慢慢地一点点地盛放,然后竟然从根部释放出无数血红的丝线,在空中划出触目惊心的弧度,而那丝线顺着河水一点点攀上小洲的边缘。
江御川心中吃了一惊,一股以灵力燃起的火焰蔓延过小洲边缘,将丝线烧成焦炭。
然而那些血红的线却似乎只是在那灵火的作用下,暂停了片刻,接着用春风吹又生地爬上岸来。
眼见着灵火逐渐无法控制这丝线,更多的丝线从半空中红莲的根部喷涌而来。
渐渐地,整个天空都被这诡异的血红丝线所填满。
江御川咬了咬牙,事情已经逐渐往不受他控制的方向发展,而他并不知道苏士渡还需要多久才能够成功。
这些血线像是有意识似的,它们似乎能感受到只要攻击苏士渡,就能逼得负责抵挡的江御川破坏自身阵脚。
漫天血红的丝线一起喷涌向了如疾风般绘制着咒符的苏士渡。
江御川咬紧牙,袖袍鼓动,双掌操控灵火在空中飞涌,灵火到处,虽不能烧光这丝线却也能将其逼退几分。
只是他为了不让苏士渡受到干扰,就不能两面相顾。
血色的丝线还是攀上了他的手掌,顺着手腕一圈圈地攀上去,在他的手臂上留下深深的勒痕,猩红得吓人。
随着血线缠绕到江御川的身上,他的身体像是一个被捏住的气球,一股从五脏六腑发出的疼痛蔓延到全身,他好像很快就要被这吓人的红线撕裂。
“还需要多久?”
尽管他语气很镇定,但苏士渡知道江御川如果不是真撑持不住了,不会问问出这样的话,他的余光瞥见他被了无数根丝线缠住的身体。
居然甚至这样,也没有让他的身上被缠上一根丝线。
苏士渡咬牙道:“马上。”
“好。”
眼见着,周围血色的丝线越来越多,几乎到了一种令人恐惧的密集的程度。
它们似乎也感受到猎物即将逃跑的前兆,进攻得愈发凶猛。
无数根细细的的丝线拧绕成一股,形成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以疾风般的速度冲向他们。
江御川身上缠绕的血线极大地限制了他的行动,眼见着无数血风般的丝线飞来,他喉咙逐渐弥漫开一股血腥味。
这个方向,他可以拦住…
但是…
一股剧烈的灵火在苏士渡周围猛然爆开,有巴掌粗的血线撞进去,被火烧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得吓人。
另一边,血色的丝线贯穿了江御川的身体。
与此同时,秘境中陡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白光,眼前的空气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快走!”
他听见了苏士渡的声音,然后他感觉自己被一道巨大的力量拽了出去,眼前是一片令人眩晕的亮光。
一股结实的痛感从身下传来,他们似乎是摔在了地面上。
周围血色的丝线不见了,昏暗的天幕也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明亮的阳光,和稀稀疏疏的树影。
阳光洒下来,照得江御川有些睁不开眼。
贯穿他身体的那些血线消失了,可留下的伤口却不曾愈合。
他的身体被那红莲根处的丝线贯穿,留下几个骇人的窟窿,衣襟被鲜血染红了大半。
“你还好吗?醒醒,醒醒——”
他听到苏士渡焦急的声音,又感觉到有人在轻微地晃动着他的身体。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意识模糊,倒在地上。
江御川勉强地睁开眼,不知是阳光太过刺眼,还是他眼前出现了濒死前的走马灯,一幕幕的幻景在他失焦的眼前晃过。
他感觉自己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所有的力量仿佛都被那红莲的丝线给抽干了,身上的窟窿滴着血,过分的疼痛早已将他的神经麻痹。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另一个人抱着,那个人让他半躺着,将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胸膛上,紧紧地搂着他。
江御川眼神涣散地盯着前方,眼中却只能看到苏士渡的残影,和几乎将他照瞎的太阳。
好想再看清些别的什么。
比如头顶树木葱郁的枝叶。
比如蓝天上漂浮着的白云。
比如你的脸。
他感觉死神已经离自己近了,或许是这种濒死的痛苦太过强烈,他发自内心地说低声道:“我不想死……但是…”
他说着艰难地抬起手,轻轻地摁住苏士渡的后颈,仿佛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微微地仰起头,吻住了对方沾着血的嘴唇。
“这就是…我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