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裂缝都打开了,这群弟子肯定早不在云初城里了,多半是利用裂缝去了另一个地方,这天涯海角的上哪儿找去?如果这人修为够强,说不定就真另辟时空,待在裂缝里不出来了,这就更不可能找到了。”苏挽尘摇头晃脑道,“所以啊,江宗主,趁早回去歇着,省省力气吧。”
他脑子里已经转过了千重弯,生平两次见着时空裂缝,都是他要找的那人施展的。
翌日一早,云初城内出现时空裂缝的消息不胫而走,内城外城,街头巷尾传得沸沸扬扬,似乎连仙云大会都被排在了第二位。
“禁术现,灾祸临。完了完了,要出大事了。”四处一片人心惶惶。
“慌什么?还不如加强修为保命。天塌下来还有个子高的顶着呢,俺就不信修真界那么多大能,揪不出一个毛贼。”也有人毫不在意,“几年前云锦天遭遇鬼火,烧了半边天,不也没见出什么事嘛。”
旁边人只能苦笑,若真是毛贼那倒还好了。
隔了几天,大早上,江夜怜便收到了飞鸽传书。
是齐清以云初城的名义邀请各路名士的请帖。
用了早膳,烟云十六州受邀的三人江夜怜、江南、苏挽尘便前往邀约的地点。
齐清消息也真是灵通,居然连前些日子识出时空裂缝的苏挽尘也打听到了,信里指名道姓邀请烟云十六州客卿曾子虚。
云初城的会议室倒挺朴素,估计是临时拣了间屋子,屋中有暖炉烘得暖融融的,几张方桌围成一圈,案边铺着绒绒的鹅毛毯,案上摆着一小碟做工精美的方糕,众人便任意盘膝而坐。
苏挽尘是老实不客气地拿起一块方糕送入嘴中,一边咀嚼着一边扫视了一圈四周,认识的也就江夜怜、江南、齐清、柳聆风,还有鹅黄衣衫的应当是桃花谷的宗主。五大门派里只有云锦天的宗主秦九歌没来。
待人都来齐了,齐清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此番邀诸位前来目,是为共同商讨城内有弟子失踪且出现时空裂缝一事,想必诸位也有所预料。”
苏挽尘觉得自己来的很值,那个曾在他面前打开过时空裂缝的人,正是他要寻仇的对象,他需要有关这些事的情报。
齐清接着道:“此事也系云初城巡卫不周而至,我在此向诸位表示歉意。但此事关节各门派弟子,且其中关及禁术,事态严重,望各位能齐心协力,查明真相。”
此来各人本都心怀不忿,这齐清一顶高帽子戴的,他云初城里有人施禁术,当该他自己负责。这倒好,把其他门派一个不落全拉进来了。人家说得客客气气、句句在理,还不好反驳。
齐清顿了顿又道:“我们进行了各项盘查,也搜集了资料,应当是时空裂缝不错。现在所有信息全都理好放在各位前面的案上。请诸君自行翻看,若有什么其他发现或想法的便请讲。”
苏挽尘拿起桌上那一小沓纸,里头从有人发现偏殿内弟子失踪,到江夜怜查出偏殿的时空裂缝痕迹,和周围围观者的描述,记录得无比详尽。另外还有各种关于时空裂缝的信息:颜色、形状、用途、上一次出现时间等等,有他知道的,也有他不知道的。
苏挽尘不禁有些感叹。
云初城的情报收集能力真是不赖,这才几天功夫,能查出这么多信息。
一时间寂寞无言,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哗哗声和呢喃轻语。这薄薄的几张纸明明都被翻了几遍了,却还无人出声。
弟子失踪,被掳到时间裂缝里去了,这叫人怎么找,进了时空裂缝,施术者自己都未必会知道会去到哪里。
忽听有人小声问道:“大殿起火和这件事会不会有些关联?”
“当然有,多半是一个人干的,要么是同伙。”柳聆风始终如一的冷着张脸,“先在大殿放火,分散注意,然后去偏殿掳走弟子。好一招调虎离山计。”
“这人多半算准夜宴那天风大,火势会蔓延开,让人顾不过来去管偏殿的弟子。”江南分析道,“但不知道火源是什么?不声不响地一下烧成一片。”
“是引火咒。”说话这人叫许霜华,他是云初城著名的长老。
“有修士搜查时发现大殿外壁有引火咒。应该是提前写下了引火咒,又用术法将咒印隐去,然后找准时机发动咒术。”
“看来有人蓄谋已久。”
“青天白日之下,这大殿外壁上写了引火咒,居然都没人发现?” 柳聆风话中带刺地嘲讽云初城办事不利。
“竟有人胆敢在修士群集时,肆意妄为,确实太不将各位仙君放在眼里,实是令人料所未料。”齐清不动声色的把这话头扔了回去。
齐清接着又道:“听闻当时时空裂缝是江宗主同曾公子一同发现的,不知当时还有没有其他发现?”
“大的发现是没有,不过倒是小有奇异之处。”江夜怜顿了顿接着道,“时空裂缝属于禁术,这么强大的术法留下的痕迹应当很重,但此处留下的痕迹极淡,施术者几乎能够将痕迹全部除去,这需要极其高强的修为。还有一处奇怪的,是动机,为什么偏要在这种时候掳走一殿低阶弟子?目的也让人难以揣测。”
众人皆是点头,但仍讨论不出什么结果。又过了好一会儿,众人仍是一片沉默,毫无头绪,这会便也散了。
会后,齐清单独叫住了江夜怜和苏挽尘。
“听闻时空裂缝是曾公子识出的?”
苏挽尘点了点头。
“这等术法痕迹委实偏僻,曾公子博学多才,在下自愧不如。”齐清说着向他抱了一抱拳,“烟云十六州有这等人物,江宗主那当真如虎添翼。”
“不敢不敢。”江夜怜客气道。
齐清接着道:“不知曾公子是哪位高人座下?让人甚是敬佩。”
又来?一个江夜怜,一个齐清,存了心的套他话呢。
“无师无门,自学成才。云游二十载,阅卷四千归。”苏挽尘摇头晃脑扯得天花乱坠。
这别说齐清不信了,苏挽尘自己都不信,什么云游二十载,他也不过才二十多岁。
江夜怜笑道:“曾公子爱开玩笑。他原先在南山派修习过,近些年才来烟云十六州做了客卿。”
苏挽尘暗自佩服他瞎说八道的本事,南山派都扯出来了。
“原来是南山派高人,佩服佩服。”齐清说的很客气,但江夜怜不这么想,苏挽尘更不这么想。
边上侍立着的弟子仍听得云里雾里,只当是一番客套,互相吹捧。但这一番对话里早已暗潮翻涌。
等出了会室,苏挽尘便忍不住想笑:“南山派,我怎么不知道我在那儿修习过?”
“南山派多好,行踪不定,齐清他想查都查不到。”江夜怜知道齐清什么意思,他怀疑苏挽尘研究禁术、路子不正,明着吹捧,暗着想套他的话。
“我无师自通,一样挺好。”苏挽尘轻哼了一声,他才不在乎齐清怎么想,“对了,我什么时候成烟云十六州客卿了?”
“那我说什么?”江夜怜转过头来,眼中带着些难掩的笑意,“难不成说我们不认识?”
苏挽尘没有回答,也许是心理作用,听这话总觉异样。
江夜怜忽想起些什么:“我想起一事,前几日岭川世家一夜灵心全失。”
“有这等事?”苏挽尘丝毫不知,“这么大事居然没人谈论?”一点风吹草动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能被人吹得天花乱坠,出了这么大事他居然没听到有人说。
“难不成……”江夜怜眉尖蹙起,“消息被拦截了?”江夜怜有些不可置信,“做这件事的人难到有这么大本事?能把这种消息压下来。”
“对了。”苏挽尘忽道,“告诉你件事。前几夜放火掳人的和鬼王庙忽悠了芳芷瑶,想开罗生门的,是一个人。”
“为何?”
“因为,迷香。”苏挽尘答道,“我那日到那儿时,殿内迷香的气味还未散尽,是鬼王庙的迷香的味道,这种香在市面上可不常见。”
“什么?”江夜怜心里隐隐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岭川世家、鬼王庙,还有这次的事情,全是一个人做的?”
“也未必是一个人,说是一伙人也说不定。”
江夜怜脑中一惊,一个修真世家灵力全失,出这么大事,修真界怎么会一点动静没有?就算没人肯管,但人人自危却是肯定的。
这说明消息传播被遏制了。
也就是说,像岭川派、鬼王庙这样的事可能还不止一两起,只是消息没传播开。
这幕后操手,身份大概还不一般。
“灵心被夺,或许是桃花谷?”苏挽尘思索道,“只有桃花谷能在不破坏□□的情况下,取出灵心。”
江夜怜眉尖轻颤了一下,“不是,至少肯定不是现在的桃花谷修士。”
“哦。”苏挽尘虽不知何故,但看他那么肯定的样子,便也没再追问。
“这天下,怕是不太平。”江夜怜仰首望了望天。
“自信点,把怕是去掉。这天下什么时候太平过了?”苏挽尘伸了伸懒腰,“管他呢。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
死去活来折腾了十几年,还不如得乐且乐,过好一天算一天。
他的命,本就是阴沟里捡来的。从他一出生,或者说从苏家四处杀伐屠戮起,就是一步错步步错。哪怕天机算尽也不过如此了。
他再不是当年天真无邪,想把一腔热血都掏出来献给他的师哥的小师弟,也不再是憧憬着未来,一心想普济天下的少年郎。
这幕后之人到处肇事,野心真是不小。不过干他甚事,天塌下来也塌不到他头上。自己都救不了,济他个什么天下。
“这么看来,这事儿倒轮不到我插手了。”江夜怜道。
“哦?”苏挽尘扬起眉,“江大善人居然不打算兼济天下?”
“云初城里出了这么大事,齐清一定会追查到底,这当然轮不到我了。”江夜怜道。
苏挽尘带着些诧异的神色看了他一眼,江大善人居然聪明了一回,还是说,不那么虚伪了?
仙云大会越发的近了。
隔日江夜怜忽想起来问苏挽尘道:“考官令牌没忘带吧?”
“忘了。”苏挽尘想都没想。
“那再给你一块。”江夜怜无奈地叹了口气,“别再弄没了。”
谁知苏挽尘道:“不用。”
“不用?”江夜怜瞪大双眼望着他,“那你打算怎么进梁山?”
“硬闯。”
“免了。”江夜怜哭笑不得,“现在大家都认识你了,你真这么做了还不是算在我头上。你还是拿着吧。”
“我有。”苏挽尘说着拿出他先前那块令牌。
“好吧。”江夜怜哭笑不得。
“对了。”他举了举手中的杏木匣子,“云初城的梨花酥,不知和凝香苑的哪个好吃。你尝尝。”
他说这话时,苏挽尘有一瞬间的恍然,仿佛一刹梦回当年。
他一时竟愣住没说出话来。
江夜怜笑着把杏木匣子递给他。苏挽尘感觉不知哪里抽颤了一下,倒退了两步,仿佛是对这一普普通通的小匣子避之不及。
“我要……戒甜。”
“为什么?”江夜怜几乎脱口而出,“甜食不是你……很好吃吗?”
“……所以要戒”
苏挽尘咬了咬牙,要戒的不是甜,而是…
他不想再和当年一样,反复限入同一个泥潭。
“是吗?那就算了吧。”江夜怜没再说什么,只是眼底晃过一丝落寞。
他恨他,他知道。
晚上,苏挽尘作了一堆光怪陆离的梦,什么今昔彼昔,一瞬一瞬的在他眼前晃过。
梦里,那个人一身蓝衣,一手执一卷书,一手背在身后,微侧着立在窗边。
“你终于回来了。”
……
“为什么不早点呢?”
似乎随时都会回过头来,冲他莞尔一笑。
“我想你了。你,想过我吗?”
……
梦里的脑回路似乎总和清醒时不大一样。
他喃喃自语:“想,想你,每一个,日日夜夜……”
“那你,可曾对我有过什么念想?哪怕,一刻,一瞬间?”
“我一直都……”梦中的呢喃轻语,不知梦外人听去几分。
后面的话苏挽尘记不清了。
不过他觉得这也合理的,恨也可以让一个人时时刻刻地想着另一个人。
但是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真的只是恨吗。
耳边不断回响起阿姊的劝诫:“不要对不可能的人有什么过分的念想……”
*
这几日内,虽是出了一系列的事,仙云大会的预热项目却仍如火如荼地进行。射箭、投壶、轻功……又或是两两比试、组合对决。
这些项目虽不如压轴的的梁山除祟声势浩大,但比如单打独斗、两人单挑这样的项目还是颇受关注。
这些天本不燥热,苏挽尘却总是莫名地烦躁。
他路过校场边上,看见里头小修们在对剑,他闲来无事进去看看。
“师父!”
转头一看,童玉喜笑颜开地朝他跑来。
“诶,慢点儿。”苏挽尘有点心不在焉地拍了拍他的肩。
“这里两两对决,师父你看,这一场是江晗哦!”
“哦。”苏挽尘闻言抬头看了一眼,果见江晗与对面一年岁相仿的小修相互行礼。
童玉已兴致勃勃地坐在他边上看比赛,时不时拍手叫好“漂亮!”,一会儿又抚掌叹息“慢了”。
苏挽尘心里有事,当然看不进什么。
耳边好像渺渺远远的传来些声音,过了好半天,他才意识过来是有人在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