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本丸审神者日记 第43章 第 43 章

2021年2月1日晴

亲爱的日记，将近凌晨，天将亮时我便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我垂着头靠在墙上，心情很乱，心跳得慌张而剧烈。不是往常一般的生物钟作祟，也不是被吵醒失眠，我只是做了一个不太舒服的梦。

梦里我在一片白茫茫的大地上走着，不知疲惫不知目标，走了很久后迎面走来一匹白马，不知怎的我感到一阵亲近，觉得它应该是对我很重要的存在，就像亲人一样重要。亲爱的日记，它让我想起小时候照顾我的慈爱的长辈，大手一松，就会从满是皱纹的手里掉出一把糖果，而在梦里时，那感觉就像最无助的时候亲人为了帮我变成了白马，来到我身边一样。

梦里没有你，刀剑们也不在我身边，只有我俩相互陪伴着一直走啊走，可再一转身我的手却空了，怎么也找不到我的伙伴，只茫然看着另一方向满地的鲜血和已被开膛破肚的那匹马。拿着屠刀的屠户朝我走过来，理所当然地说着“畜生不就是用来吃的吗”这样的话，要把肉拉到市场上卖掉。刀被他草草擦了擦别到后腰，往下流着暗红的血。

我记不清当时到底是什么心情，想扑上去报仇却发现自己手臂细弱手无寸铁，弱小得可以被一个路人轻易撞倒，声音也懦弱得不像样子，最后坚持着追上去后，又被屠户嫌弃地塞了一把纸钞打发，说“事情怎么这么多，给，这是给你的肉钱！”

可是我的眼里只有被木车推着的两扇骨血淋漓的马肉。

梦中的悲愤无力感在醒来后被带到了现实，我把被子掀开，靠着窗户，借着细微的天光观察自己张开的手指，手指干净细长没有污垢，心念一动，灵力也被轻易召唤于掌心，照亮了整个房间，我稍微安下心来。

亲爱的日记，似乎来本丸之后就经常做梦了，都是不太好的梦。我轻吐一口气，感叹我在梦里居然可以如此狼狈——我从未在现实里沦落到那种境地，随后再无睡意，注视着窗外黑漆漆的轮廓直到天亮。

本丸的夜里没有现世的霓虹灯光，没有马路上汽车发动机的轰鸣，更像是在幽静的森林里，不同的是下了天守阁走一段路就可以找到刀剑们，不至于杳无人烟。

太阳升起，随着日光的偏移，天守阁的表面也被画上一道金红色的影子，黄昏时明暗交界会更明显，总显得苍凉。我早早地倚着天守阁的栏杆等着，等到了今天的近侍大和守安定。

我和他很少接触，所以没有多说些话的意思，照常做了些安排又去讲点什么。其实和其他刀剑相处时没什么不同，我和本丸的刀剑们之间最多的是沉默，因为我暗自苦恼除了工作和本丸每日安排外还要和他们聊什么，很多时候是个别人主动跟我搭话，或者我出于担忧通过询问了解点关于刀剑的事情。

我一边走一边想到安定和清光的关系，于是问他：“安定，你出来的时候清光在做什么？”

“欸？”他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忽然问他，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清光……在扫地，现在扫完了可能在修剪院里的花草吧。”

啊，他们有在院里种花吗，他们喜欢什么样的花呢，需要修剪的话，是灌木之类的？我的脑海里涌现出红衣打刀一丝不苟清扫地面、修剪花草的身影。

安定穿着内番服，走得比我慢一些跟在斜后方，这两位内番服除了颜色款式很像，关系也是最好的，应该是曾经有同一个主人的原因。他现在有感觉不自在，我用余光观察着他，做了一条评价。

“这样啊。”我只是随口问的，因为清光在刀剑里的特殊性，我们的关系连随口问答都会很尴尬，还好有别的刀剑可以侧面询问，让我不至于对他一无所知。

安定和清光的关系没有因为青栀子疏远，安定能一直留存到现在，大概率是出于清光的庇护吧，否则很难被前主容忍。

“主人。”

我一边想着事情，抽空回了一句，“怎么了？”

打刀的表情苦恼：“那个，您为什么不直接问他呢？可以直接问他吧。我是说清光。”

这倒令我惊讶了，他和清光住在一起，还不知道吗，加州清光不怎么喜欢我，虽然我也不太在意。

我已经走到了一丛火红的覆盖着薄雪的玫瑰前，交叉起手臂把本子扣起来，转身看他。安定跟在我身后，神情拘谨，忐忑地等待回答。

我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几秒，安定任由我看着，没有慌张，即使不自在也没有避开视线。

我于是坦言道：“清光不喜欢我，应该不想和我多接触，但是作为主人我有必要去关照他。”我顿了顿，“他没告诉你？”

“啊，”他怔愣了一瞬，大脑处理着我话里的内容：“不是，也不能这么说……讨厌什么的……”他垂下的手攥紧了，在不开心吗。

这是在刀剑最熟悉的本丸里，安定却做不到完全放松，甚至束手束脚，仿佛在被驱赶着前进，我却在意不起来。因为从醒来后到现在一直重复想起不久前的噩梦，有过梦里那样糟糕的心情后，现在本丸的琐事都算不上什么了，我自认为可以无波澜地平静对待刀剑们的琐事。

我思考了一下安定烦恼的缘由，可能是意识到我与清光的一点疏远。亲爱的日记，除去日常其他安排，清光确实没担任过近侍，可像他一样的刀剑本丸里还有别人呢，不过在上次过后，除去必要的手入，我确实在有意避免和清光的接触，希望他自己沉淀一段时间，把身上的刺收回来。

所以他们也察觉到了我的态度变化吗？

亲爱的日记，安定的忧虑我没太惊讶，为在意之人总会考虑更多。不过，加州清光若是知道安定的想法会怎么想呢。

我对他摇摇头：“那也算不上喜欢吧。所以别打扰他了。”亲爱的日记，真奇怪，一大早的我在跟他说什么呢。

“……是。”他很轻地点了下头，若有所思。

……这种失落的语气是怎么回事。他想让我觉得清光其实很喜欢我吗？可是我觉得最多是不讨厌吧，或者是怕我以后因此把清光冷落了？后者更合理些。

我问他：“是清光让你来问我的吗？”

他老实回答：“不是啦，他不知道，是我自己想问的。”——跟我想的一样。

他还在整理言辞，我平静地打断他：“你是不是担心我不喜欢加州清光？”

没等他回答，看到打刀的反应我就知道说对了。我陈述道：“我没有不喜欢他，本丸里的刀剑们我都是一样看待的。有什么想问的下次直接问我。”

他张了张嘴，没说话。所以到底是放没放心啊。

亲爱的日记，安定穿着一身蓝色衣服站在雪地里时，明明身上没有多余的毛绒样的东西，却很像一只正处于烦恼中的兔子——很奇怪，即使他没有耳朵和尾巴。你问我清光像什么？他不像兔子，更像一只高傲的漂亮的小红鸟。

现世起风时，天空遥远的彼端，偶尔飘摇着和他一样蓝色的风筝，因为距离过于遥远，于是从地面看过去时就似乎停滞在高空里了。……绷得太紧，仿佛风筝线下一瞬就会断掉了。

……又是那份熟悉的飘摇不定，无法掌握的空虚与不协调感。

在一阵沉默的行走后，我忽然开口：“……我这样站着会让你感到害怕吗。”

他错愕地抬起头：“没有，我不怕您，您也一点都不可怕。”

我的表情没有变化，依旧平淡，“那一直那么拘束做什么？”

“拘……拘束？没有吧。”

说谎。

我不太相信他的辩解，但还是放过了他，没必要计较这些小事，只象征性点了点头。

我们走向大广间，他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一样自言自语：“……我想让主人觉得我很可靠。”

我微妙地看了他一眼，把纸张在桌子上摊平，“那你可以放心了。”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越来越像一只兔子了，说话的时候也很可爱，慢悠悠的。

亲爱的日记，安定比清光好懂太多了，因为他不像清光对前主怀有深切的执念，他只是从以前到现在一直努力生活着，朝着理想中的自己去努力而已。我觉得，安定这样简单直白的愿望其实相当可贵，思虑过多的人也要承担更多，容易活得疲惫。

很奇妙，虽然我和刀剑没有太多交流，因凌晨的噩梦一直有些晦暗的心情却稍微轻快了一些。

本丸的日常安排平稳地推进下去。

在政府时，因为我一直在等的一份报告始终没有结果，我在办公室左等右等，最后失去耐心去找了旭野。开门的是那个新来的女孩子，礼貌地回答说旭野在审讯室，她的名字是……等等，亲爱的日记，我似乎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们接触了好几次，这未免太失礼了。

“……您还有别的问题吗？”见我仍在门口未离开，她迟疑着问。我在门口的犹豫似乎让她有了别的猜想，她逐渐有点紧张起来。

她忐忑地询问：“是报告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我把别的心思甩开，平静问道：“抱歉，还没请问你的名字？”

她难得有点惊讶，整个人因此生动了起来，同时松了口气：“哎！？您不知道吗？抱歉，我以为旭野前辈和您说过了，我的名字是……”

——雪初，她的名字是雪初，意为初雪的早晨。亲爱的日记，我喜欢这个名字。

她的脸颊染上浅浅一层红色，只是被询问姓名而已，这么高兴吗。

我点点头朝她笑了一下，“很高兴认识你。”然后拿着待完善的报告离开了。

审讯处在政府另一个区域，各处都被银色类似于金属的材料覆盖，戒备森严。

我到审讯室时，旭野正脸色阴郁地与桌子对面的男人对峙，我示意附近守卫的人员暂时退下，敲了敲单向玻璃让他出来。

他对我的到来很惊讶，看到我递给看他的报告后恍然大悟，又忍不住叹气：“原来是这事儿，”他无奈地指向审讯室里，“他死活不肯说。”

审讯室的审神者涉及到一桩倒卖刀剑的案子，好不容易抓住线索，不能断在他这里。我看向玻璃对面正抱臂坐着的中年男人，稍微沉下了脸色。亲爱的日记，我不会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发散到刀剑身上，但政府拘押室里的犯人不必理会。

旭野从刚才起就在观察我的脸色，看到我正注视的方向后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不会吧？你要亲自审他？”

亲爱的日记，我又不是没有审过，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没审出来吗。”意思是你没审出来，上司亲自帮忙，你不满意？

他瞬间理解了，被噎了一下，很快牙疼道：“谢谢，可你之前也没直接替我啊。”大多是充当背景板好吧！

我已经拿着报告去拧门把手了，平静地回过头解释：“因为今天心情好。”

好个鬼啊！心情不好来随机抓倒霉蛋才对吧！旭野在门外无奈叹气。

将旭野的纠结隔在门外，我从里面反锁上门。审讯室里光线昏暗，只有头顶有政府特意设置的微弱照灯，我逆着光站在门口，被拘押在椅子里的男人仍一脸倨傲，他听到落锁的声音，不耐烦地睁开眼睛：“我还是那个说法，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们到底要问多少……”

光线昏暗的角落，与刚才不同的陌生人安静站着，下巴以上的部分全部沉没在阴影里，与不久前差不多的情景，男人却本能地收了声，脚底往上到脖颈的汗毛立了起来，心里产生一丝怯懦。

没人说话，令人心虚的寂静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

等到审讯室里终于安静下来，勉强可算作我满意的工作环境后，我才动了动，走到照灯下面审讯室中间的桌子前。

我接上他未说完的话：“好啊。”

我在他对面坐下，拿出政府配备的笔型终端，在报告上一条条列出缺失的情报，他有些怔愣，我于是把报告推近了点让他看得更加清楚：“如你所愿，这是最后一遍。”

亲爱的日记，尽管始终不解为何他人总在我面前如履薄冰，但我确定此刻这个男人在因面对我感到恐惧。

在寂静的屋里，我朝他笑笑，“你只有一次机会。”

我又想起了梦里鲜血淋漓的马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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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获得了情报，报告也随之完成了，后续工作得以继续推进，我把收尾工作安排给旭野向下分配，政府的小插曲也到此结束。

经过多日整理，下属递给我一份政府下辖部分本丸的监察报告，从刚接任青栀子后想要调查本丸异常时，我就向手下部员交代了这个任务——筛查所有出阵、远征异常的本丸，不管是单纯养老，退守后方的本丸，还是有审神者失格迹象的本丸，全部筛查一遍，目标是寻找是否有跟我的本丸相似的情况。而报告的结果是，即使是暗堕本丸，也没有被寄生着吸取灵力的先例，我所在的本丸就因此显得更加特殊了。

在意识到本丸的异常后，我没有第一时间大张旗鼓地处理，是出于对其他本丸可能也有类似情况的担忧，若此事是某个大阴谋的一环，直接行动可能会打草惊蛇，让幕后之人迅速收手清除痕迹，或者孤注一掷引燃阴谋背后的引线，操纵政府打破平静，掀起更大的风波。可事实是，这种异常仅发生在我的本丸之中，我稍微松了口气，又立时感到不适，如时时刻刻被毒蛇窥视的毛骨悚然感从心底滋生出来。

我回到本丸，待刀剑们从天守阁离开后走到大门处，不适感传来时最强的位置，伸出手，对我而言算得上细微的灵力被吸取着一丝丝逸散出来。亲爱的日记，这种程度对我而言谈不上多大影响，只是不明缘由的诡异总令人不适，在我的职业规划里，与刀剑相生相伴的本丸不应该有这种东西在。

黄昏时分，本丸像往常一样有些喧闹，不时听见各种鸟叫声，特意去找时还可以找到大概是松鼠的窝。

我心里想着事情往回走，路过刀剑们居住的区域时听到些声响，隐隐约约的，似乎是争吵的声音。周围没有人，我往前走了几步，越过转角看到歌仙兼定和山姥切国广在争论着什么。

他们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揪着一块布料不放。

“山姥切，我真的没有洗你身上的那件白布！”

“……我说了不需要，脏了的样子才更适合我。”

“我都说了没有！”

亲爱的日记，原来是歌仙兼定趁山姥切国广睡觉的时候在半夜偷偷洗了他那件白布，怕被发现又丢到地上弄脏了点，好不容易整得自然——所以洗的意义在哪里？结果山姥切国广白天时被嗅觉敏锐的短刀们指出衣服有很好闻的洗衣粉的味道，所以来找他理论。

这两个人都是，何等的……执着啊。又为什么都冒着傻气。

我忍受着发现别人秘密之后的心虚无声退开，却被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的小老虎们绊倒，撞到身后的树干上，枝叶间一层层的积雪往下落，雪团落到地上，发出一声声“扑通扑通”的沉闷声响。我坐在地上，全身落满了冰冰凉凉的雪团。

争论中的两人听到声音后跑了过来，还有几振跑过来的小短刀，他们站在那，有种呆愣愣的傻气。

“主人！小虎……”五虎退担忧地跑了过来。

“我……”

山姥切这个傻瓜，还僵硬着在震惊中回不过神呢，帽子都掉下来了。

我眨眨眼睛，在他们错愕的目光里笑出了声，把小老虎从身旁的雪堆里捞出来站起身。

云开月明，笼罩我一天的阴郁因为这些人奇妙地消散了。

一群呆瓜。

我可是每天在为一群小呆瓜操心呢，亲爱的日记。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

卡文卡到崩溃，不过能写到18万字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一时头脑发热开的文，原计划写个几章就结束的，结果越写越多了啊。总之谢谢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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