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二十二 第3章 借笔

晚自习的铃声像块投入静水的石头，把教室里嗡嗡的讨论声砸得粉碎。苏甜甜盯着面前摊开的物理练习册，笔尖悬在半空，眉头拧成个小疙瘩——最后一道电路分析题的图，她画到第三遍还是歪歪扭扭，导线像被猫抓过的毛线，缠得人脑壳疼。

“需要帮忙吗？”

旁边的林潇潇探过头，马尾辫上的樱桃发绳晃了晃：“我哥去年给我讲过类似的题，他说画等效电路就像拆毛线团，得先找到线头。”

苏甜甜叹气，把铅笔往桌上一搁：“可我连线头在哪都找不到。”她转头看向斜前方的高归妍，对方正对着镜子涂润唇膏，笔杆在唇峰上转得飞快。“高归妍！”她压低声音喊，“物理最后一题……”

话音未落，后桌突然传来“咔嗒”一声轻响。苏甜甜回头，看见沈如淡正把黑色水笔的笔帽扣上，修长的手指在练习册上轻轻点了点。他的物理练习册摊在桌上，最后一题的位置已经画好了等效电路，线条干净利落，像用尺子量过似的，连电阻符号的角度都透着股规整劲儿。

苏甜甜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她赶紧转回来，假装继续跟林潇潇讨论，眼角的余光却总往斜后方瞟。沈如淡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把练习册塞进书包时，动作轻得像怕惊动什么。台灯的暖光落在他手背上，能看清淡青色的血管，握笔留下的薄茧在指腹上若隐若现。

“甜甜，你看这步是不是……”林潇潇的话还没说完，教室后排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万和博举着本漫画书冲过来，路过沈如淡座位时，胳膊肘不小心撞在桌角，桌上的笔袋“啪”地掉在地上，黑色水笔滚得满地都是。

“抱歉抱歉！”万和博手忙脚乱去捡，沈如淡已经弯腰，指尖先一步按住了滚到过道中央的笔。他把散落的笔一根根拾起来，放回笔袋时，苏甜甜才发现——他的笔袋里只有三支笔：一支黑色水笔，一支自动铅笔，还有支磨得快没头的红色荧光笔。

“沈大学霸，你这装备也太朴素了吧？”万和博咋舌，“我妈上周刚给我买了套限量版笔，笔杆上还有球星签名……”

沈如淡没理他，拉上笔袋拉链，起身时目光扫过苏甜甜的座位，顿了顿才说：“走了。”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门口，苏甜甜还盯着自己桌上那支印着小熊图案的笔发呆。高归妍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顺着她的目光往后看，突然嗤笑一声：“怎么，看上人家的笔了？”

“才没有！”苏甜甜红着脸反驳，“我是觉得……他好像什么都弄得整整齐齐的。”

“那叫强迫症。”高归妍抢过她手里的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丑丑的笑脸，“不过说真的，你最近看沈如淡的眼神，跟看校庆蛋糕似的，恨不得盯出个洞来。”

“高归妍！”苏甜甜去抢笔，两人闹作一团时，讲台上的时钟突然“当”地响了一声——九点半了。

第二天早读课，苏甜甜刚把语文课本摊开，就发现笔袋拉链没拉好，昨天那支小熊笔不见了。她急得在书包里翻来翻去，课本、练习册、甚至饭盒袋都倒了个底朝天，额角急出层薄汗。

“找什么呢？脸都白了。”高归妍咬着早读资料，含糊不清地问。

“我那支黑色水笔不见了！”苏甜甜声音发颤，“就是笔杆上有小熊的那个，昨天还在呢……”那是她中考后妈妈给买的奖励，笔杆上的小熊抱着颗星星，是她最喜欢的文具。

“会不会掉在教室了？”高归妍帮她翻桌肚，“或者昨天晚自习落座位上了？”

苏甜甜摇摇头，眼圈有点红：“我昨晚特意检查过的。”她趴在桌上，盯着空荡荡的笔袋发呆，突然想起万和博撞翻笔袋的场景——沈如淡捡笔时，会不会不小心把她的笔也收进去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就赶紧掐灭了。怎么可能？沈如淡看起来那么仔细的人，怎么会拿错笔？再说了，她的笔那么花哨，跟他那三支朴素的笔根本不是一个风格。

早读课开始了，语文老师在讲台上范读古文，苏甜甜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偷偷往后看，沈如淡正低头做笔记，晨光从窗户斜照进来，在他笔杆上投下细细的影子。那支笔……好像和她丢的那支有点像？

不对，肯定是看错了。苏甜甜用力眨了眨眼，心脏却跳得越来越快。

第一节课是数学课，老师刚在黑板上写下例题，就要求大家在练习册上仿写。苏甜甜握着仅剩的铅笔，笔尖在纸上打滑，写出来的数字歪歪扭扭。她看着同桌林潇潇用流畅的笔触写着解题步骤，心里更急了，指尖攥得发白。

“需要笔吗？”

身后突然传来低沉的声音，带着点纸张翻动的轻响。苏甜甜猛地回头，沈如淡正举着支笔看着她，笔杆上的小熊抱着星星，在阳光下笑得憨态可掬。

是她的笔！

苏甜甜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又惊又喜：“这是我的笔！你怎么……”

“昨天万和博撞掉笔袋时，滚到我那边了。”沈如淡把笔递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掌心，像静电似的麻了一下，“本想早上还给你，看你一直在忙。”

“谢谢你！”苏甜甜接过笔，指尖还在发颤，笔杆上的温度透过塑料传来，暖乎乎的。她低头摩挲着小熊的耳朵，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那你用什么写？”

沈如淡指了指自己桌上的红色荧光笔：“先用这个标重点。”

苏甜甜看着那支几乎快没水的荧光笔，心里突然有点过意不去。她把笔帽扣好，又递回去：“要不你先用吧，我还有铅笔。”

“不用。”沈如淡的目光落在她练习册上歪扭的铅笔字上，嘴角似乎弯了一下，“快写吧，老师要巡视了。”

他说完就转了回去，留给苏甜甜一个清瘦的背影。苏甜甜握着失而复得的笔，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她低头看着练习册，突然觉得刚才还难搞的例题，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中午去食堂吃饭，苏甜甜特意端着餐盘坐到高归妍旁边，把笔的事情说了一遍。高归妍啃着鸡腿，眼睛瞪得溜圆：“他特意给你送笔？还等了一早上？”

“也不是特意……”苏甜甜小声辩解，脸颊有点烫，“他说是早上没找到机会。”

“得了吧。”高归妍用胳膊肘撞了撞她，“沈如淡是什么人？三班万年冰山，上次我借他块橡皮都要看他三分钟冷脸。他要是不想还你笔，直接扔垃圾桶都有可能。”她突然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地说，“我看啊，他是想找机会跟你说话。”

“哪有！”苏甜甜嘴上反驳，心里却忍不住泛起甜意。她想起沈如淡递笔时指尖的温度，想起他说“快写吧”时柔和的语气，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

下午有节体育课，自由活动时，女生们聚在树荫下跳皮筋，苏甜甜却没什么兴致。她看着沈如淡和万和博在篮球场打球，他运球时动作流畅，投篮的瞬间，阳光在他扬起的手腕上跳跃，引得场边女生小声尖叫。

“看什么呢？脸都红了。”高归妍突然从背后冒出来，手里拿着两瓶冰镇汽水，“喏，刚买的，给你。”

苏甜甜接过汽水，瓶身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没看什么。”

“没看什么？”高归妍挑眉，“那你说说，沈如淡刚才投进几个球了？”

苏甜甜卡壳了，支支吾吾说不上来。高归妍笑得更欢了，正要调侃，篮球场突然传来一阵惊呼。沈如淡在抢球时被对方撞到，踉跄着后退几步，手背擦过篮球架的铁管，留下道通红的划痕。

“没事吧？”万和博赶紧冲过去，沈如淡摇摇头，皱着眉看了眼手背，正要转身，目光却突然定格在不远处。

苏甜甜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手里捏着片创可贴，站在三步开外，脸颊通红：“我、我看到你手擦破了，这个给你。”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几个打球的男生都停下来看她，万和博更是夸张地吹了声口哨。沈如淡看着她捏着创可贴的手指微微发颤，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谢谢。”他接过创可贴，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指甲盖，苏甜甜的手猛地缩了一下，转身就想跑。

“等一下。”沈如淡叫住她，低头撕开包装，笨拙地往手背上贴，创可贴歪歪扭扭地粘在伤口上，边角还卷着。

苏甜甜看着那团乱糟糟的创可贴，没忍住笑出声：“你贴反了。”

她伸手过去，指尖轻轻捏住创可贴的边角，小心翼翼地撕下来重贴。她的动作很轻，指腹偶尔碰到他手背的皮肤，沈如淡能感觉到那点微凉的触感，像羽毛轻轻扫过，痒得他心尖发颤。

“好了。”苏甜甜直起身，看着贴得整整齐齐的创可贴，满意地笑了，眼睛弯成月牙，“这样才不会掉。”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她发梢上跳着碎金似的光。沈如淡看着她额角的碎汗，突然想起早上她急着找笔的样子，心里某个地方好像被轻轻撞了一下。

“你的笔……”他想说“很好用”，话到嘴边却变成，“下次别乱放了。”

苏甜甜愣了一下，随即红了脸：“知道了。”她往后退了半步，指着篮球场，“那你继续打球吧，我、我先过去了。”

“嗯。”

看着她跑回树荫下的背影，沈如淡低头看了看手背上的创可贴，蓝色的包装上印着只小熊，和她那支笔上的图案一模一样。万和博凑过来，撞了撞他的肩膀：“行啊你，借支笔还借回个创可贴，这波不亏。”

沈如淡没说话，只是把那支失而复得的笔从口袋里拿出来——早上还给苏甜甜后，他又鬼使神差地从笔袋里找出支一模一样的黑色水笔，是开学时妈妈给买的，一直没舍得用。

笔杆上没有小熊，只是普普通通的透明塑料，却让他觉得，好像和苏甜甜的那支，有了点隐秘的联系。

晚自习前，苏甜甜正整理书包，突然发现笔袋里多了支陌生的水笔。笔杆透明，能看清里面的黑色墨囊，简洁得像沈如淡的字迹。她愣了一下，回头看时，沈如淡刚收拾好书包起身，路过她座位时，脚步顿了顿。

“备用的。”他说，声音很轻，“免得你又弄丢。”

不等苏甜甜回应，他就走出了教室。苏甜甜握着那支笔，指尖能感觉到笔杆的凉意，心里却暖烘烘的。她突然想起早上借笔时，他递过来的那支笔上，还沾着点她的字迹；想起他笨拙地贴创可贴时，耳根悄悄泛红的样子。

高归妍凑过来看了眼那支笔，啧啧称奇：“沈大学霸这是在给你送温暖？我看他下一步就要给你送早餐了。”

“别胡说！”苏甜甜把笔小心翼翼地放进笔袋，和自己的小熊笔并排放在一起，一个花哨，一个朴素，却意外地和谐。

她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路灯次第亮起，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风吹过操场，带来青草的气息，混着教室里淡淡的墨香，在空气里酿成清甜的味道。

苏甜甜低头看着那两支笔，突然觉得，借笔这件小事，好像变成了根细细的线，一头系着她，一头系着沈如淡。线的那头，那个看起来清冷的男生，或许并不像表面上那么难以接近。

就像此刻她握着的笔，初看时觉得普通，握久了才发现，原来也带着属于自己的温度。

而这根线，才刚刚开始缠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