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之下,人们在隧道中挖掘的声音传不出太远,那点白亮的光隐没在更深重的黑暗之中,乍看像什么没影的幽灵。
这样晚的时间点,公交和地铁都已经陆续停运了。
东德境内,被暗暗冠以幽灵地铁站之名的月台处,天花板矮得给人以一种喘不过气的压抑感,地砖、墙面、栏杆,一切的一切传达出一种快要生锈开裂的死寂。
如同被封存进地窖里的,极冬巨人重重的叹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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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廊的主人被杀死了。那个在传言里画出过“吸走人灵魂”的画作的厉害画师死在了他的工作室里。
这消息是我早上听见的,人们对此感到了十足的不可思议,紧接着,围绕此爆发出一轮接一轮的热烈讨论,把本就离奇的故事继续上升了好几个惊悚等级。保持缄默的我算是事件的半个目击者。
但我不是报警人。
昨天晚上,我看到那血腥的场景后吓得不清,立刻就拔腿跑回家去了,生怕再晚一步便被或许正徘徊在附近的凶手给逮住——虽然从那块血迹的状态上看,命案发生的时间应当要更靠前些——而且消失的尸体也很让我感觉可怕,完全不敢赌它不会变成索命怨鬼追来的可能性,当然,若是继续在那待下去,给我真找着了尸体在哪,那对我来说是一样的可怕。
第二天醒来后,邻居敲门进来对我说了警察围在案发地附近的事,半试探性地问了我有没有看见。
我连忙推脱说不知道,不清楚。他眼珠子裹了层润滑油似的咕噜噜转,下半张脸上依旧是那种古怪的笑。我搓了搓两只冰冷得发麻的手,以为能听见其他人在亲眼看到那种诡异场景后的反应,但他却直白地告诉我,那具尸体就好好地在工作室里边坐着呢;回忆里,那间工作室我昨天也是看见了的,它的门没锁,大敞着,只是离我面前的窗户没有那么近,于是我就无法判定自己没看见它究竟是天太黑的缘故,还是尸体一开始真的没有在那里,是后面才被凶手放回去的。
又或者,这个不讲道理的世界真的有鬼,而尸体挑了我停留在窗前的时间出去过吗?
这恐怖的猜想令人毛骨悚然,我背后整条脊椎像跳闸的电路、莫名得起了一激灵,不看镜子,我也知道自己脸色怎样的发白,连带着手心都冒出黏糊糊的一层汗。
面前的男人眉梢一挑,嗬嗬笑着,嗓音像嘶鸣的乌鸦似的补充说,报案人没看见血迹。
整个死亡现场没有明显的血迹。
警察推测死者大概死于突发的疾病,或者就是什么受官方管控的危险药物。
怎么会呢?我更想不明白了。
被无端的焦虑驱使着意外去到那地方的我没有看见尸体。
而第二天的人们则没看见那铺满整个屋子的鲜红液体。】
…………
克斯科和自己编辑的关系其实挺魔幻的。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但反正没那么熟络。
一方面是克斯科本就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另一方面就是编辑看得出来他没那么喜欢文学,于是和其的交流便显得点到为止,只管管基础的方面。
但这不代表她就完全不管事,不在乎克斯科到底写了些什么出来了。
事实上,在写到如今足以刊登出来的字数之前,提前阅读了一部分章节内容的编辑就曾以小说的后续发展为核心仔细询问过克斯科的打算,带了点咄咄逼人的气势问他是不是私自换了东西在写;因为在他原本给出的大纲里,第一个出现的角色会是反派,而第二个登场的则为正义的主角,无论怎么看,都和现在正文的故事完全搭不上边啊。
克斯科那时候就抱着十成十的困惑看着她,然后反问:“所以你觉得书里的角色是谁呢?”
他刻意加重了“角色”这个词的发音。
没等编辑给出回答,他轻轻叹了一声,自顾自地说下去了,“小说的话,你知道的,我算是边学习,边写,暂时说不上是把它弄明白了,但角色……我认为的角色该是为故事服务的顶梁柱。哦,小说也确实是故事的一种……对,没错;但我给这本小说设计的故事,并不完全就要代表小说本身了,作为核心的故事,只是这本小说剧情上最主要的一部分。”
“——你的意思是,你这小说不重剧情,重感情线比较多一点?”女人很努力地理解着。
“大概吧。”
他一手托着腮,很没精打采地回答。
其实他写的时候是真没想那么多。
大纲写出来的时间并不比第一章写出来的时间更早。
一开始,他是为了故事在创造故事,而等写出来后一看,里面没有名字的“我”,具有的故事性反倒大于了其他任何。
可归根究底,“我”的存在就只是因为思考开头的时候翻了下别人的作品来找灵感,看很多同行俱选择了以第一人称书写,所以克斯科才会脑门一拍仿照这种格式为之后的剧情做铺垫。他的目光落点是一直放在那之后要揭露的故事上,所以突然被问到与之无关的问题的时候还有点茫然。
毕竟他实在不知道要解释什么。
“我”的死去是正常的,不需要立刻下线的话,那暂且活着也可以。他在书中起到的作用无限等同于一个没有要负责的任务的摄像头,所以为什么非得要加以太多视线呢?
那都不算是一个有任务的“角色”。附带着的邻居先生也是顺带着写上去的东西。
——他晃了下神,总算生出点心虚。他算是刚刚才想起来还有这件事。
正文里的邻居克莱尼一样是被自己顺带着给写进去了。
这个他确实就不好狡辩了。换了个姿势,他大致翻看了两眼自己写的东西,临时在脑子里现编了两句人设和编辑说明。
编辑看着他,他看着编辑。
女人伸手接过他改完后的大纲文稿,试探性地作出总结:“总之,他们是你用来填充小说主线未完全展开前的空白的对吧……”
“……”
他想:这听起来好像在指控他水文欸。
——说是水文就是水文吧。
克斯科屈起手指敲敲书背,露出标准的微笑,“是。”
**
这天,洛亚芙尼又遇见那个吉他手了。
这次是在餐馆里遇到的。
正恰是用饭的高峰期,店里人多,她们都在找座位,所以碰到后就索性拼了个桌。
洛亚芙尼对交谈没有太多兴趣,但对方却是性格很热情的人,见洛亚芙尼没什么反应也没丝毫气馁(不如说是根本没意识到),自顾自开口说了好些自己的目标和最近遇到的好事,末了,才问起她近况如何。
“还好。”
她干巴巴地答,看着那人写满了“还有吗”的等待的眼神,勉勉强强补上一句,“最近的话,在附近打工。”
然后乐手就立马借着这个话头立马开启了新一轮的话题。
洛亚芙尼把这些声音当背景乐,边听,边吃自己面前的酱豆子和烤土豆。
不得不说,乐手很有脱口秀天赋,无论什么小事都讲得很有趣。
从话里,能听出对方来到这里后的日子过得相当拮据,偶尔会像那天一样上街去路演,不过大多时候皆是为了自己音乐梦想和没法再逾期的房租在打各种工,还有努力寻找未来的乐队队友。
“乐队?”洛亚芙尼抬起头,好奇道:“是要组建什么样的乐队呢?”
“当然很酷炫的那种!”
听到这回答,洛亚芙尼从喉咙里滚落出一道无意义的气音作为感叹,然后继续扩展了下这个问题,“那你现在还差多少人啊?”
女人比出一个大拇指,“哎呀,差挺多的。乐队的话,一般是吉他手、键盘手、鼓手、贝斯手,还有一些其他乐器的组合吧。”她想了想,“反正除了我,暂时还没找着其他想加入的人,所以不好这么快决定。”
“你这不是完全不清楚嘛……”女孩吐槽,“话说,你为什么那么想组建乐队?我看你自己一样能去演出啊。”
“虽然很感谢你那么肯定我的实力啦,不过这两者是不一样的。”
乐手摆了摆手,认真地说出让人无力去反驳的话,“一整个乐队齐整整地上台,绝对要比一个人的弹唱炫酷很多的。”
“不一样吗?”洛亚芙尼不自觉地歪歪头。
“完全不一样!”得到了超大声的回答。
“啊,好吧。”
洛亚芙尼对这个没什么想法,告别道:“那我先走了,我待会还有要值的班。”
“——所以要不要加入我的乐队?”
但乐手却完全不走寻常路,忽然给放了个大招。
“我又不会乐器。”
“别担心,我会教你的!”
可这就不是担不担心的问题啊。我到底为什么要加入你的乐队啊?
洛亚芙尼内心惊讶得都短暂忘却了自己现在其实还处在一个公共场合里,只下意识地把手臂交叉着死死挡在身前,冷漠发出第二次的拒绝:“不要,我好忙的。”
“真的不来吗?”
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圆溜溜地盯向自己,浓密的睫毛扑扇起来,衬得人像是猫咪,或者狐狸之类的小动物,虽然没有包含很重的压迫意味,但确确实实是有点类似卖惨了。
洛亚芙尼脑子乱乱的,猛摇了摇头,努力表达自己内心强烈的抗拒。
“……”乐手垂下脑袋,叹了口气,“那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见见我的朋友?她对你很感兴趣呢。还有啊,她在很多地方的门路都很广的,我目前在做的兼职,就是她帮忙拉线才找着的哦。”
女人几乎没有分毫衔接的就一秒切换了下一个话题——或者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她想要见我?”
洛亚芙尼抬手扫了扫自己膝盖上衣物的褶皱,“我今天没有空,我刚刚和你说过的。”
“你应该认识她。”
那我不就更不能去了吗。顶着莉奥琳壳子的她面无表情看着对面那人,刚要开口回绝掉,乐手忽然补充了那位好友的名字,“她叫芙黛尼。你有印象吗?”
这个月写的更新相较以往少了点,不过要铺垫的东西也快要写完了,到时候剧情就会更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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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角色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