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晚兴奋地扯住慕容真的衣袖,眼里是不断攀升绽放的烟火。
她指着在夜色里忽明忽暗的虬枝,提高了声音道:“快看!开花了!真的开花了,六爷可不许反悔!”
纵使烟火嘈杂,慕容真却仍旧在这一刻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他缓缓侧过头,去看身边犹自兴奋的少女,绚烂的火光将她的脸庞照得分外明亮,似有星辉落于她眼中,长睫扫过,璀璨犹胜烟火。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情不自禁,一时竟无法将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像是赏一幅绝世的名画,甘愿沉溺,无法自拔。
良久,烟花仍在继续。
慕容真的视线渐渐往下,正好瞥见她如葱般的手指紧紧捏住自己的衣袖,两人衣袂交叠,正是亲昵的姿态。
无声的笑意自慕容真的嘴角蔓延至眼底。
他回过头去看那一树的烂漫繁花,那是只属于他的,枯木逢春。
……
烟花散去,李晚下意识松开了他的衣袖,仰起脸问他:“如何,我算是完成了约定吗?”
她的眼底藏着小小的得意。
慕容真动了动嘴巴,却又忽然顿住。
“?”李晚警铃大作,连忙说道,“烟花也是花,六爷可不许耍赖!”
“我这放了一晚上,可费了不少银子呢,六爷你不能这样……”她说着说着,开始心疼起自己的荷包来。
“哦?”慕容真眉毛一挑,问她,“你花了很多钱?”
“当然!”李晚掰着手指回忆道,“这烟花可是从京里最好的烟花铺子买的,还得请人去放,花了……得有二十两银子吧。”
巨款啊,超心疼。
慕容真没问她哪来那么多钱,而是意味不明地叹了一句:“你倒是舍得。”
“为六爷花钱,自然是舍得的。”李晚先拍了顿马屁,随后试探他道,“那咱们的约定……”
谁料,慕容真从她旁边走过,径直往厢房而去:“天色已晚,早点歇息吧。”
李晚顿时愣在原地,他这是……真的要耍赖了?
那她的钱,岂不都白花了!
想当初她可是咬着牙付的款呐,一想到这是挽回男主剧情线的关键,她满脑子都是“这钱花的值,该花”,现在给她来这招?
不行,她接受不了。
消化了半天发现自己根本消化不了的李晚果断扭头折回厢房,准备和慕容真好好讲讲道理。
然而,待回到屋里,李晚发现他竟然已经在卧室里躺下了,被子盖的妥妥帖帖,他面朝里侧,听着声音,好似已进入梦乡。
李晚实在是没招了,真不知道这人看了那样一场震撼的烟花是怎么能睡得着的?
她反正是睡不着。
李晚无奈地退出卧房,在碧纱橱和衣躺下,辗转反侧。
房门一关,慕容真立刻就睁开了眼睛,他翻过身,仰面看着漆黑的帐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早上,李晚顶着两个格外显眼的黑眼圈服侍慕容真吃早饭。
慕容真也没好到哪里去,眼皮上略带青色,瞧着不如往日精神。
“我让人递了拜帖,一会儿要出趟门。”慕容真把手边那盅鸡皮虾丸汤推到她面前,“你若没睡好,就不必跟着了,在屋里歇一歇吧。”
李晚拿着瓷勺喝汤,没点头,也没应声。
慕容真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低低叹了口气。
等慕容真一出门,李晚朝着他的背影轻哼一声:“歇就歇!”说罢,果真回到自己房里,拉开被子躺倒。
不过才吃了饭,又哪里能轻易睡着?李晚闭着眼睛在脑海里数完了两百朵烟花,又默默睁开了眼睛。
耳房外面,几个丫鬟们正叽叽喳喳凑在一块闲聊天,李晚百无聊赖地打开门,试图加入她们。
“在说什么呢?”
几个人跟受惊的麻雀似的,险些站起来逃走。
拂柳看了她们一眼,对李晚道:“也没什么,就是咱们府上兴许要有喜事了。”
“什么喜事?”李晚绕过廊柱,和她们一起坐在院里的石墩子上。
拂柳顿了一下,拉着其他丫鬟又坐了回去,道:“听说,大夫人今日出门了,去的是长亭侯的府上。”
李晚不解:“这有什么稀奇的?”
另一个嘴快的小丫头道:“姑娘不知道,大夫人如今要帮五爷相看人家呢。”
李晚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节。
田姨娘昨日才被送去昭华寺,宁国公和慕容瑾正是心里不好受的时候,大夫人为了挽回人心,稳住这父子二人,这才急着帮慕容瑾相看。
慕容瑾早已弱冠,却始终未曾提及终身大事,想必宁国公和老夫人正是等着今天这一日,有大夫人出面与京中命妇们周旋,不愁找不着门第高出身又好的闺秀。
该说不说,李晚虽设计送走了田姨娘,却让慕容瑾这厮捡了个便宜。
她对这人的婚姻之事不感兴趣,和丫头们敷衍了两句,打算去找惠姑说说话。
哪晓得,路过湖边那座亭子时,李晚恨不得当场掉头回去。
亭子里慕容瑾正带着两个小厮在那钓鱼,他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扭头就看见悄悄摸摸准备回去的李晚。
“跑什么?”他扬声叫住李晚,示意身旁小厮过去。
李晚被请进亭子里,规规矩矩朝慕容瑾行了一礼。
“你这丫头,瞧着规矩本分,其实一点也不老实。”慕容瑾看她一眼,捏着鱼竿没动,“见着我,你跑什么,难道我还能吃了你?”
李晚垂着头,面不改色道:“五爷误会了,奴婢只是忘了点东西,正要回去取呢。”
慕容瑾一指旁边的矮凳:“坐下说话。”
李晚没动,正想着寻个什么由头脱身,就听慕容瑾道:“我姨娘的事,是小六搞的鬼吧?”
李晚心里咯噔一下,一时站着没动。
“你在这杵着,把我的鱼都吓跑了。”慕容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李晚扫了一眼四周,发现那两个小厮在亭子外面远远地守着,此刻并无旁人经过。她挨着旁边的凳子坐了,看着眼前平静无波的水面,不解道:“奴婢不懂五爷的意思?”
慕容瑾笑了笑:“祖母说的菩萨托梦不过是个幌子罢了,这条件定是母亲提出来的,而她提这条件的前一天,你正好去她院里见过她。”
“是我那好堂弟出的主意,让你去当了说客?”他一双桃花眼定定地看着李晚。
李晚捏了捏自己的手指,一脸不悦地回视他:“五爷未免想得太多了些,那日是大夫人着人来请我,说是问问她前些日子送来的人可都妥当,我回了几句话便回去了,此事六爷都不曾过问一句,何来的让我当什么说客?”
“我们六爷如今一心读书,眼里可没这些弯弯绕绕的。”
慕容瑾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又恢复了一贯的笑容:“你这丫头,在拐着弯骂我心眼子多。”
“难道不是么?”李晚斜他一眼。
少女扬着下巴,一双潋滟的眸子略带锋芒,似嗔非嗔的模样惹得慕容瑾心旌一荡。
他放下手中鱼竿,用白色绢帕擦了擦手指,漫不经心地道:“你家六爷一心读书,难道是要重新参加春闱?”
李晚正准备开口,但心里对此人设了防,话到嘴边又及时打住。
“这么防着我?”慕容瑾观她神色,戏谑道,“难道,还怕我跟他抢探花之位不成?”
两年前,慕容真探花之名作废。慕容瑾虽语气里带着调笑,但在李晚看来,他分明是故意的。
“五爷要是没别的事,奴婢就先走一步了。”她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语气冷淡。
慕容瑾跟着起身,一只手拦在她面前。
“怎么,嫌我的话不中听?”
他低头看着李晚:“你应该也听说过两年前的事,他如今就算改过自新想要参加科考,荒废了两年时间想要一举高中,无异于痴人说梦。”
“五爷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李晚撩起眼皮看他,露出一个无谓的笑来,“中不中,考不考的,那都是爷们的事,与我一个下人何干?”
慕容瑾放下手,俯身凑近她。
“你这么聪明,又怎么会听不出来?”他声音低沉,带着诱惑,“我在劝你,别跟错了人,将来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他名声已毁,再考也是无望,你跟着他,只能永远做个上不得台面的丫鬟罢了。”
“哦?”李晚退开一步,问他,“五爷这样说,是有什么好法子?”
慕容瑾负着双手,身上尽显从容:“良禽择木而栖,这个道理你自然懂得。我如今即将娶亲,这府上就要有新的女主人,你若跟了我,将来在少夫人手底下得了脸,当个管事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说嫁人,一辈子的体面是有了。”
他刚说完,李晚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慕容瑾顿住,微微皱眉。
李晚咬着嘴唇道:“我笑五爷,给人画饼也不画个大的。”
“什么意思?”
“一个管事之位就想引我背叛六爷,五爷也太瞧不起我了,怎么着,也该拿个姨娘的位置才像个饵嘛!”李晚嘴上笑着,眼神却是冷的。
慕容瑾上下扫她一眼,眉头松开:“我当是什么事呢!”他缓缓凑近,伸出手指去捏她的下巴,声音越发低沉,“你若是有意,我也不是不行。”
什么管事,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想什么时候采撷,不都是早晚的事?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李晚的时候,李晚忽然感觉如芒在背,似乎有什么人正在盯着她。
她慌忙扭头,避开了慕容瑾的手,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慕容真的视线。
他站在曲桥上,冷冷地绷着一张脸,眼底似有化不开的霜雪,令她忍不住浑身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