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点!”
慕容真撂下筷子给她拍背,皱着眉念她:“我又不同你抢,何至于急得这样?”
李晚艰难把鸡蛋咽下去,还不忘顺口撒个小慌:“我方才,咬着舌头了……”
慕容真倒了杯茶递给她,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不再提方才的话题。
李晚蒙混过关,借机另起话头,企图给他画饼。
“六爷,您明年要是高中,有了立身之本,是不是就可以和他们分家了?到时候,二夫人跟着您一起生活,就再也不用担心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了。”
“将来您再娶个门当户对的姑娘,一家人生活顺遂,多好啊。”
慕容真搁下筷子,却没立刻接她的话。
过了片刻,他目光看向李晚:“离开宁国公府,我什么都不是,就连双亲……你说说,若你为人父母,你愿意让自家女儿跳这样的火坑?”
李晚被他问得一噎,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这张破嘴啊……
原本设定里慕容真会在娶了余秋音之后一路升迁承袭爵位,再一脚把大房踢开,与老夫人断了关系。但现在,身处这个世界的李晚并不希望慕容真做到这般决绝。
余老夫人固然可恨,却也十分可怜,李晚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她连家族的荣耀都一并失去,这也绝不是慕容真能做出来的事情。
从刚才他袒露的那些心声来看,余老夫人始终在他心里占据着相当重要的位置。
哪怕失望,哪怕互相怨怼憎恨,也绝不可抹杀曾经存在过的亲情。
诚如慕容真所言,若是分家脱离宁国公府慕容六爷这个身份,他将不再跻身权贵,再加上他双亲的情形和眼下的名声,的确很难有好人家会舍得将女儿嫁给这么个人。
但!
这个世界是有女主的!女主,必定是眼光独到的!
李晚想到这一点,恢复了自信,抬头道:“什么火坑,六爷也太妄自菲薄了。我瞧余四姑娘家中家风清正,就不是那种会看门第高低家世背景的人家。”
慕容真眉头皱起。
“她家风清不清正,与我何干?”
李晚:“……”
怎么感觉……他这个态度很不对劲?
她有些紧张地凑过去,小心翼翼问道:“六爷觉得,余四姑娘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慕容真眉间的纹路加深,语气克制。
李晚丝毫未觉:“就是,她这个人,您觉得怎么样?就没有想过,要和她拉近距离吗?”
“拉近距离?”慕容真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你莫非忘了,她姓余?”
李晚一呆。
听他的语气,莫非这就是前面两年这两人半点交集也没有的原因?
仔细一想,按照余老夫人的性格,她眼下这般不待见慕容真,又怎么会让自己娘家这位才貌双全的侄孙女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与他走近?
不三令五申告诫一番让其离得远远的,都算是好的了。
李晚多少有些扼腕,这该死的设定啊!
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其中的不合理?
她正想找补一下,以挽回慕容真对余秋音的观感,不料慕容真却扭头重新拾起筷子,一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的表情:“面要凉了。”
嘴边的话被堵了回去,李晚只好埋头吃面。
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上巳节这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过去几天,但笼罩在府里的阴霾却并未消散,大夫人忙着发落那些嘴巴不严的下人,搞得底下仆妇丫鬟们很是紧张。田姨娘进了佛堂,倒是安静了几日,唯有余老夫人似乎还在气头上,这几天吃得少也睡不好,连屋子都不太出了。
慕容真也是,瞧着总是高兴不起来,李晚同他说话,他也是爱答不理的。
李晚忙得很,根本没空哄他。
她不是有事上街,就是往云鹤苑那边跑,倒不是去给大夫人献殷勤,而是去笼络惠姑,只要大夫人不在院子里,李晚必定要过去找惠姑聊上两句。
她嘴甜又会来事,每次过去不是带上自己做的小点心,就是送几个自己做的猫毛毡。
换毛季,屋里那狸奴掉了大把的猫毛,全让李晚给收集起来了。
惠姑对那些小玩意爱不释手。
这天,她照常从云鹤苑回来,进门洗了手,到书房给慕容真添上热茶,便从他怀里把狸奴抱过来,强行给它梳毛。
“喵呜。”狸奴望向慕容真,求救。
慕容真抬起眼,目光从书本移到她手上,又落在桌案那几个憨态可掬的猫毛毡上,到底没吭声。
李晚心情不错,一边梳毛一边问慕容真:“六爷不问我打哪儿回来么?”
慕容真看她一眼,指尖翻过书页,用慵懒的声音问她:“嗯,打哪儿回来的?”
“从惠姑那儿回来的。”李晚说着,神秘兮兮地凑过去,小声道,“听说,前日国公爷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在朝上挨了皇上好大一通骂,那奏折都扔脸上了,把国公爷额头砸个包!”
她一面说,一面忍笑,肩膀一抖一抖的。
慕容真顿了一下,放下手中书册,看她:“你这几日总往云鹤苑跑,就为了打听这个?”
“也不是。”李晚垂下眼睛,“我就是和惠姑投缘,想找她聊聊天。”
慕容真沉默片刻,忽然对她道:“大伯母虽瞧着温和,但不代表她没有心机和手段,你若不知轻重打她的主意,是要吃亏的。”
李晚吓了一跳,自己这点小心思竟然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她支支吾吾道:“我也不算是打她的主意,毕竟生男孩儿的办法又不是瞎说的……”
“生……”慕容真及时收住,脸色一言难尽,“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李晚瞎编一气:“我听老家那些婶婶说的,可真了,有个婶婶生了八个儿子呢!”
慕容真眉头轻蹙,不悦道:“你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孩子,那些人同你说这些作甚。”
“无聊呗。”李晚把猫毛团成一团,放进旁边的笸箩里,“她们干活的时候就喜欢凑在一块说说话。”
慕容真问她:“她们怎么跟你说的?”
“就调理身体呗,女子平日里多吃些蔬菜和果子,男子多吃牛羊精肉,待同房时……”
李晚猛地刹住,想到网上传的那些生男生女的同房姿势,不由脸上一红,这话可没法当他的面说。
不说她脸皮薄不薄,他们也不是能探讨那些姿势的关系啊,咳……
慕容真听到“同房”二字,面色一变。
他突然站起来,脸色黑红黑红的,跟烧开的锅底一样。
“这、这种事,怎能同你一个孩子说出口!”
李晚怀里的猫吓了一跳,“嗷”的一声蹿了下去。
她抬头看他,头回见他这么失态,不由存了心,想要逗逗他:“我今年十六,及笄了,才不是孩子呢!”
见慕容真耳垂通红,她又道:“这些事,我本来也该知晓了,过两年嫁了人,可不就用上了嘛。”
听见她说“嫁人”,慕容真顿时面沉如水,好半天,咬着牙道:“你嫁不了人!”
“六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守着你一辈子不成?”李晚觑着他,“咱们先前不是说好,待你高中,就还我自由身?”
慕容真沉默起来。
他倒是忘了这一茬。
半晌,他缓缓坐了回去,看着李晚,声音里似夹着冷笑:“你忘了,约定。”
李晚道:“奴婢记着呢。”
她心里总觉得怪怪的,两人孩子似的争了半天,也不知道在争些什么。
屋里静了片刻。
慕容真忽然严肃道:“那些话都是哄小孩玩的,你莫要听信,也莫胡乱往外说,恐伤了你的闺誉。”
见他说的认真,李晚不由一愣。
在这里,女子重闺誉,她自己向来不曾留心,没想到,他竟替她想到了。
“……嗯。”
她低低应了一声。
傍晚时分。
李晚自外头回来,才到二门上,门房就将她叫住,说是才有个伙计送了封信过来,指明是要交给六爷的,门房见她回来,忙忙地把信交给了她。
“姑娘回来的倒巧,省了小的跑这一趟。”门房嬉皮笑脸的。
李晚接过信封,左右看了一眼,上面只有个慕容真的名字,却是未曾落款。
她把信塞进袖子里,自往十方斋走去。
说起来,她这几天几乎跑断腿,就是为了实现与慕容真的那个约定,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事情这两日已办的差不多了。
她心情放松,嘴里就忍不住哼了起来。
走过湖上曲桥,见那柳树愈发翠绿,她忍不住上前折了两枝,想着编个花环,回去逗逗慕容真。
此时斜阳西下,晚霞染了半片天空,橙红似火映着湖光,再见湖中垂柳倒影旁,少女身姿曼妙,声似莺啼,端的是美景如画。
“果然是个美人。”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戏谑的笑声,不知是谁。
李晚一惊,踮着的脚没站稳,眼看着就要往湖里栽去。
身后那人伸出一只手,及时将她拉住。
那手揽在她腰间,李晚一低头,看见对方拇指上一颗黑痣。
是个男人。
她慌忙回头,还没看清,就伸手推了那人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