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 第2章 村口的坟，嘴边的德

穆婉兮话音落下，不只李封柏愣住了，后面那几个惊魂未定的玩家更是吓得脸都绿了。

“去……去坟地？现在？！”眼镜男声音都在抖，“你疯了！刚才那个鬼婆婆说不定就是从坟地里爬出来的！”

“就是！要去你们去，我们才不去送死！”中年妇女紧紧抓着衣领，仿佛这样能获得一些安全感。

穆婉兮甚至没回头给他们一个眼神，她的脚步稳定地朝着村口黑暗的方向迈去。

对她而言，留在这个看似安全的土坯房，被动等待未知的危险降临，远比主动去探索更耗费心神。

那是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疲惫，让她对大多数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包括恐惧。

李封柏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嗤笑一声，转头对那群瑟瑟发抖的玩家们丢下一句：“行，那你们就窝在这儿，祈祷下一个鬼怪敲门的时候，胃口不好吧。”

他快走几步，跟上了穆婉兮，与她并肩而行，嘴上依旧不饶人：“喂，我说，你这种莽夫行为，在无限流里通常活不过三集。要不是看你刚才那拳有点东西，我真怀疑你是不是系统派来清理低素质玩家的清道夫。”

穆婉兮侧头看了他一眼，月光下，李封柏的侧脸线条清晰，那抹玩世不恭的笑容挂在嘴角，但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冷静和审视。她淡淡道：“你跟上来了。”

李封柏一噎，没好气地说：“我只是不想跟那群蠢货待在一起，降低我的格调。而且，”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真正的兴趣，“我也很好奇，是什么让你觉得坟地比房子更安全？或者说，坟地里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比鬼还吸引你？”

穆婉兮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凭着一种模糊的直觉。在刚才一拳打散那个怨灵李婆婆时，她除了感受到系统的混乱，还隐约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与这个副本阴森氛围格格不入的“波动”，那波动的源头，似乎就在村口的方向。

与其说是知道那里有什么，不如说是她灵魂深处某种残缺的东西，被那波动吸引了。

两人沉默地走在寂静的村路上。脚下的泥土路坑洼不平，两旁是黑黢黢的、仿佛随时会扑出什么东西的树林。夜风吹过，带着远山野兽的嚎叫和树叶的沙沙声，更添几分阴森。

李封柏嘴上说着危险，身体却放松得很，他甚至有闲心点评起周围的景色：“这布景做得还挺逼真，就是氛围灯打得太暗了，差评。还有这风声，音效师加班了？鬼哭狼嚎的，一点美感都没有。”

穆婉兮：“……”

她发现，有这个人在旁边，似乎连恐怖氛围都被冲淡了不少。

“话说回来，”李封柏继续他的单口相声，“你刚才那招‘物理超度’，什么原理？天赋技能？还是什么隐藏职业？我看系统提示都卡壳了。”

“不知道。”穆婉兮回答得很诚实。她只是本能地觉得那怨灵很“脆弱”，随手一拳就能打散，仅此而已。

李封柏若有所思：“看来这系统也没想象中那么全知全能嘛，BUG不少。比如那个村花NPC……”

他话没说完，两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细碎、急促的脚步声。

穆婉兮和李封柏几乎同时停下，警惕地回头。

月光下，一个娇小的身影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是盛礼。

她跑得脸颊泛红，胸脯微微起伏，眼神里带着惊慌和一种下定决心的坚决。“你……你们真的要去坟地？”

李封柏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怎么，NPC小姐要来发布阻止任务了？还是说，坟地是你的刷新点，怕我们打扰你‘工作’？”

盛礼被他呛得脸色一白，用力摇了摇头。她看向穆婉兮，声音带着恳切：“不能去！那里……那里不只是埋着李婆婆！村口的坟地很邪门，尤其是晚上，会有……会有更可怕的东西出来！”

“更可怕的东西？”穆婉兮捕捉到她话里的关键，“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盛礼的眼神有些躲闪，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发白，“村里的老人都这么说。以前也有外乡人晚上去过，后来……后来都没能回来。尸体都是在坟地边上找到的，干瘪得像被吸干了……”

她的声音带着真实的恐惧，不似作伪。

李封柏眯起眼：“哦？听起来像是隐藏剧情触发了。所以，你是来给我们送线索的，还是来当预言家，告诉我们必死无疑的？”

盛礼被他问得有些无措，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我……我只是不想你们去送死。”她飞快地抬眼看了穆婉兮一下，又迅速垂下，“你……你刚才救了我……虽然你可能没意识到……”

穆婉兮想起来了，当时怨灵冲过来时，盛礼确实站得离门口很近。

“所以，这是报恩？”李封柏挑眉，语气里的讽刺毫不掩饰，“NPC的报恩方式就是告诉我们前面有坑，然后看着我们跳？真是别致。”

“我不是！”盛礼猛地抬头，眼圈有些发红，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我知道路！我知道一条稍微安全一点的小路，可以绕开坟地最邪门的那几个老坟！”

这话让穆婉兮和李封柏都愣了一下。

NPC主动提供隐藏路线？这可不是新手引导该有的内容。

穆婉兮脑海中，那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微弱地响起，带着杂音：

【警告！NPC：盛礼行为逻辑与预设脚本严重偏离！】

【建议……立即……纠正……错误……】

但提示音很快又减弱下去，似乎系统也无法强行干预。

李封柏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盛礼，那眼神仿佛在解剖一个有趣的标本：“有意思。木头人成精了？还是说……你其实是个‘客服’，专门来处理我们这些卡BUG的玩家？”

盛礼听不懂“客服”和“卡BUG”是什么意思，但她能感觉到李封柏话语中的探究和压力。她瑟缩了一下，但还是倔强地看着穆婉兮，等待她的决定。

穆婉兮与她对视了几秒。盛礼的眼睛很干净，此刻写满了担忧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想要靠近她的渴望。这种情感，超出了数据的范畴。

“带路。”穆婉兮最终开口，言简意赅。

盛礼眼睛瞬间亮了一下，像是得到了某种莫大的认可，连忙点头：“好，好！你们跟我来！”

她不再走大路，而是带着两人拐进了旁边一条几乎被杂草淹没的小径。

小径蜿蜒崎岖，光线更暗，但确实避开了村口那片最集中的、墓碑林立的区域。

李封柏跟在后面，嘴也没闲着：“啧，看来这新手村隐藏要素还挺多。就是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官方外挂。”

走在前面的盛礼身体微微一僵，没有回头。

在小径上穿行了一段，空气中的阴冷气息确实淡了一些。但穆婉兮心中那种被吸引的感觉却越来越清晰。她忽然停下脚步，看向小径右侧的一片乱草丛。

“不对。”她轻声说。

“什么不对？”李封柏也停下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里除了半人高的杂草和几块乱石，什么都没有。

“吸引我的东西，不在坟地中心。”穆婉兮指向那片乱草丛，“在那里。”

盛礼闻言，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比刚才提到坟地时还要惊恐。“不！不能去那里！那里是……是乱葬岗！埋的都是横死的外乡人，怨气最重！”

李封柏看了看穆婉兮笃定的眼神，又看了看盛礼过激的反应，笑了：“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怨气重？正好，刚才还没打够本呢。”

他说着，竟主动拨开杂草，朝那片乱草丛走去。

“别去！”盛礼急得想去拉他，却被穆婉兮轻轻拦住了。

穆婉兮看着盛礼，平静地问：“那里到底有什么？”

盛礼的嘴唇颤抖着，眼中充满了恐惧，但在穆婉兮的目光下，她还是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有……有一口废弃的枯井……井里……井里好像有东西……会……会吃人……”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李封柏突然“卧槽”了一声。

穆婉兮立刻上前，只见李封柏拨开的草丛后面，果然露出一口被巨石半掩着的枯井。井口黑黢黢的，深不见底，一股比之前怨灵身上更浓郁、更精纯的阴冷气息正从中丝丝缕缕地渗出。

而就在井口边缘的泥土上，半枚清晰的、泛着淡淡微光的白玉玉佩，正静静地躺在那里。那玉佩造型古雅，上面似乎雕刻着某种繁复的纹样，只是残缺了一半。

穆婉兮在看到那半枚玉佩的瞬间，心脏猛地一跳！

一股尖锐的刺痛感猝不及防地刺入她的脑海！

与此同时，一个模糊的画面闪电般掠过——一个身着月白长衫、身姿挺拔的清俊男子，背对着她，腰间似乎就佩戴着这样一枚完整的玉佩。他微微侧头，似乎想对她说什么，唇角带着温柔的笑意……

李乘骐！

是李乘骐！

那画面一闪而逝，快得抓不住任何细节，但那股心悸和莫名的悲伤却残留了下来。

“喂！你怎么了？”李封柏注意到穆婉兮瞬间苍白的脸色和微微晃动的身体，下意识地伸手扶了她一把，毒舌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见鬼了？不对，鬼见了你都该跑……”

他的话音未落，那枯井之中，异变陡生！

“咕噜噜……”

一阵如同沸水翻滚的声音从井底传来，紧接着，浓郁如墨的黑气如同火山喷发般从井口汹涌而出！黑气在空中迅速凝聚，化作一个巨大、扭曲、没有固定形态的阴影，无数张痛苦嘶嚎的人脸在阴影表面若隐若现！

一股强大得令人窒息的怨念和恶意，如同实质般压向三人！

【警告！警告！检测到高浓度怨念聚合体‘井中恶灵’苏醒！】

【危险等级：高危！远超新手副本难度！】

【系统错误！无法强制传送！】

【请玩家立即逃离！重复！立即逃离！】

系统的提示音前所未有的尖锐和急促，甚至带上了明显的杂音和混乱。

盛礼吓得惊叫一声，几乎瘫软在地，脸色惨白如纸。

李封柏也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眼神变得无比凝重，他低骂一声：“操！这下玩脱了！这玩意儿看起来可不像是一拳能打散的！”

那巨大的阴影发出无声的咆哮，携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朝着站在最前面的穆婉兮和李封柏猛扑下来！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穆婉兮却猛地推开了李封柏扶着他的手。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一步，仰头看着那扑来的巨大恶灵，那双一直平静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燃起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光芒。

不是恐惧，不是绝望。

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渴望，以及被触怒的冰冷。

她抬起手，不是握拳，而是径直抓向了地上那半枚泛着微光的玉佩！

在她的指尖触碰到玉佩的瞬间——

嗡！

一股温暖、纯净、与周围怨气截然不同的能量波动，以玉佩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那扑下的恶灵阴影，像是被无形的屏障阻挡，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动作骤然一滞！

穆婉兮握着那半枚玉佩，感受着其中一丝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属于李乘骐的气息，她抬起头，看向那扭曲的恶灵，声音冰冷：

“你的声音，太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