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了,你最好留在这观察一晚上。”楚仲矩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钱包,“你当时晕在我车边上,从你口袋掏出来的,你看看有没有少东西”。
黑色的钱包上印着一只金色的小狗,角落烫了三个字“程逐枫”。
“哦~”程逐枫接过来,他看了一眼就知道什么都没少。
说是钱包,其实就装了两张银行卡一张身份证。
抬起头,眼巴巴的看着楚仲矩。
楚仲矩说:“有什么话直接说,我脸上也没答案。”
“不是,楚哥,我想问问你这地方有银行吗?”程逐枫单手翻了翻口袋,掏出来一包纸巾,“嘿嘿,我现在口袋和脸一样干净。”
他一笑两颗虎牙就露了出来,眼角长了个小痣跟着眼尾一起往上翘。
楚仲矩被他的精气神晃了晃,没忍住翘起唇角:“现在这个点肯定关门了,你车里没有备用机?”
“没。”他没好意思说手机是新的。旧手机拍猴子,结果被猴子抢了尸骨无存,卡都是去营业厅现补……
“你接下来去哪?”
“直奔拉萨!”程逐枫眨了眨眼,“楚哥?你呢。”
“去拉萨,其他的没想好。”
程逐枫看着他脸上的迷茫,挠了挠头发,小心翼翼地问:“楚哥,你不会是从北京一路开到拉萨吧?”
“嗯。”楚仲矩点头,“我听说这边能让烦恼消失,就想来看看”。
程逐枫哦了一声,眨了眨眼睛:“楚哥,要不你跟我走吧?”
他又问了一次,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楚仲矩该和他走。
楚仲矩靠在椅背上,温声说:“你和我才认识不到10个小时,你想清楚。”
病房里只剩下液体滴落的声音,程逐枫笑的灿烂:“好,我仔细想想,楚哥你也认真想想。”
说完这句,两人一时间都没开口,陷入了沉默,程逐枫余光扫到空瓶子,得救了!
“护士姐姐,我输完了。”他朝着外面喊。
护士过来拿了个血氧仪,夹他左手上,顺便拆右手的针。
“血氧95,没什么事,出去别跑,难受就吸氧啊。”护士提着针管,交代了两句。
程逐枫在吃面的时候就把氧气管摘了,撑着床慢慢往下挪。
两个人以龟速挪出了医院,程逐枫是不敢走,楚仲矩则是在脑子里想程逐枫说的:跟他走。
就这样慢慢挪,挪到拉萨他都33了。
停车场的车一只手都能数过来,楚仲矩自然的坐在主驾上。
“我能开了。”程逐枫还想争取一下。
“我开车你会很紧张?”他声音有点沉,带着疑问。
程逐枫果断摆手:“不紧张,就是觉得太麻烦你了。”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麻烦了一整天,有点不好意思,眼神躲闪,他压根没想楚仲矩要真跟他走了,之后还有多少麻烦。
“小事,你看病都不用劝。”楚仲矩拧了钥匙慢悠悠的往出开,“找个宾馆,去凑合一宿。”
程逐枫当然不会拒绝,从车侧兜把平板拿了出来。
平板是插卡的,原本能连上网,结果上面显示无信号。
举在头顶找了半天,还是无信号。
“我手机也没信号。”楚仲矩看他把平板放下才悠悠开口,“我回来的时候问了,信号塔上的线被雪吹断了正在抢修。”
车从雪地上碾过,出现两条车辙。
程逐枫扭身去后面扒拉了半天,拽着了个黑色的相机包。
尼康黑色的红圈镜头被他放在腿上,从相机包的夹层掏出来一个红包,上面写着“身体健康”
“果然还是要听老人言,要不咱俩就要露宿街头喽。”程逐枫从打开红包,从里面抽了一小沓放进钱包,问,“楚哥医药费多少,我现在给你啊。”
楚仲矩看着他:“你这是?”
“出门前我姥塞我相机里的,说年轻人身上要带点钱,以备不时之需。”程逐枫把红包塞回去,“这不就用上了嘛。”
楚仲矩扶着方向盘倏地笑了,看他骄傲的模样,23岁确实是家里不放心的年纪。
没说他口袋有现金,咳嗽了一声,“感谢姥姥。”
程逐枫举着钱:“姥姥万岁!”
县不大,拐出医院路边就是居民区。
天还没完全黑只剩点太阳的余光,刚下过雪马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
楚仲矩刚才找饭店,发现县城里只有一家还在营业的宾馆。
“这不是景区,旅游设施不怎么完善。”楚仲矩看了眼旁边的人,他抱着相机往天上瞅。
顺着视线往上看,什么都没有。
“看什么呢?”
“鸟,从雅鲁藏布江往拉萨飞的候鸟。”程逐枫打开相机翻了翻相册,“我上次看见这种鸟还是在青海,你说它们为什么要飞那么远?”
“可能是原本的地方不适合活着,没办法吧。”楚仲矩没看见鸟,单回答他的问题。
活不下去,只能要换个能活下去的地方。
程逐枫把相机凑了过来,屏幕里一只黑色的鹤张开翅膀,落在看不到头的草地边。
“这鸟和丹顶鹤长得挺像的,但是买了个黑皮肤。”他指着鸟翅膀,“这鸟找对象打的可狠……”
“毕竟有皮肤攻击力加10。”楚仲矩认真回答。
“……”程逐枫无语,没反驳毕竟说的也没错。
宾馆亮着红色的小灯珠,一闪一闪的,旁边并排停着两辆SUV。
程逐枫抱着平板下车,相机被他塞回了后车厢的角落。
前台有个10几岁的小孩,拿着笔正在写作业,看见来人朝着里面喊了一句“阿妈”。
一句听不懂的藏语从房间中传了出来,小孩把手里的本子合拢。
“你们住店吗?”小孩对着两人,“阿妈有事,让我帮你们办入住。”
“住!”程逐枫看了眼墙上的牌子,“开两间。”把钱放前台上,还朝着楚仲矩抬了抬下巴。
小孩:“今天没有两间房,下雪有其他人,就剩一间大床,你们挤挤睡的开。”
程逐枫骄傲的表情僵住,眨了眨眼用眼神问,行吗?
楚仲矩把他拍在台面上的钱,拿了两张放回他的手里:“那就一间。”
“身份证,我给你们再拿床被子。”
两人的身份证放在一块推了过去,看着小孩哥利索的登了信息。
程逐枫轻轻感叹了一句:“厉害诶,这才上初中吧?”
楚仲矩点头认同了他的话,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也厉害。”
说完把小孩哥抱来的棉被接了过来。
“?”程逐枫没搞懂他这句话,揣着房卡往里走。
房间在1楼就拐个弯,推开门正对着他的车。
“停车场保安。”程逐枫嘟囔了一句
又悄悄打量楚仲矩,目测比他还高点,得有个184?扭头看床,伸手比了比。小孩哥说的对,确实挤着才能睡。
楚仲矩把被子放下,扭头去了卫生间。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脸,有点迷茫。
他本来打算今天就到拉萨,没想到半路碰到程逐枫。
“你这是去……”楚仲矩拉开门,正撞上程逐枫往出走。
“嘿嘿。”程逐枫朝他乐,“我量了这床确实小,我去把睡袋拿来,我躺地下。”
楚仲矩刚洗过脸,皮肤上的水往下滑:“你很介意和我躺一块?”
“那倒不是,我拍蹲鸟的时候和陌生人在野外都能靠着一块睡。”程逐枫摇头,“我怕你不习惯,我身上有股医院味。”
楚仲矩鼻尖动了动,嗅到了程逐枫身上沾着消毒水味。
“我刚从医院辞职,你身上这跟没有一样,放宽心。”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我也不能让病人躺地上,更何况你出的酒店钱。”
程逐枫想起来楚仲矩是大夫,长长的哦了一声。
俩人都没洗澡,程逐枫是高反洗不了,另一个没带衣服,光杆司令。
程逐枫发现宾馆wifi能用,端着平板坐在床角,给编辑了发微信。
说照片修完了已经发到她的邮箱,请伟大的编编检阅。
他的编辑叫高椿,是说话很温柔挑稿很毒辣的女生。
程逐枫第一张杂志照片就是被她收走,之后又合作了几次。两人就达成了一种默契,程逐枫拍了照片先给她发,剩下的她找其他渠道帮他挂出去。
其实他到西藏已经半个多月了,中间也在不停的拍照片,甚至图片早就选出来修好了,但一张都没交。
原本想着等把《美丽—西藏》需要的18张动植物套照凑齐,再交其它的,结果今天高反意识到自己照片没传,万一真出事了,岂不是白来了。
程逐枫突然想起来楚仲矩那句,你也厉害。
他小心翼翼的开口问:“楚哥,你想看看我拍的照片吗?”
“就西藏的……”程逐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紧张。
他从高中到大学照片上了很多次杂志,再加上运营自媒体,照片早就被陌生人看过无数次。
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谈了场没发照片的网恋。虽然他没恋也没奔现,就纯紧张。
“看吧。”楚仲矩脱了外套,坐在他旁边。
在医院时病人就会拿着印满风景照的杂志,问医生你有没有去过这里,他们能不能去看看。
他本博连读忙的脚打后脑勺,几乎没怎么出过远门。却总是对着病人说那地方很美,等病好了有机会的。
第一张照片打开,318国道上的日照金山。
巍峨的雪山上,落满了金色的余晖就连飘在空中的云都被染红。平板不大,照片直直的撞进眼里。
下一张就是雅鲁藏布江,碧蓝色的湖水边摆着小小的玛尼堆,这张构图趴的很低,圆润的石头后是无边无际奔腾的水流。
楚仲矩一张一张的划过,从北京开到拉萨他特地选了能经过318的路线。
却没有发现沿途的风景有么壮阔,可看程逐枫的照片时,他发现自己还被困在北京的办公室里,没有出来。
“楚哥?”程逐枫感觉自己像是等待老师判卷子的小学生,悄悄搓衣角。
“好看。”楚仲矩点头,“很厉害。”
程逐枫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是吧,我也可满意这几张了,第一张日照金山,就是前天拍到的!”
“我没注意。”楚仲矩低声回了一句。
“哦。”程逐枫点头,没问他为什么不看过路的风景。
打开自己的账号,对着自己的车头拍了一张,“博主大败高反,休息7天。”
很快弹出一水的:枫枫out,枫枫又找借口拖更,枫鸽咕咕……
程逐枫没去管那些咕咕咕的评论,给几条高反危险注意安全,点了个赞。
这个账号一开始只是发照片,后来随便剪了两条视频爆了,变成了摄影volg,偶尔能接广告赚点外快。
合上平板,铺床上的被子。
“你经常拖更吗?”楚仲矩用自己的手机点开评论,看见整齐的:咕咕咕……
程逐枫手下动作一僵:“偶尔,偶尔。”被线下询问,他有点不好意思。
“楚哥,要不咱还是睡觉吧。”程逐枫对着他手机里的视频,“你当我面刷我账号我有点尴尬,咱私下偷偷看成不?”
“很有趣,也很漂亮。”楚仲矩自然地开口夸奖。
“谢谢。”程逐枫脸有点热,线上被夸和线下当面夸还是不一样,更何况是被符合审美的帅哥夸。
楚仲矩见他是真不好意思,也没再看,打开小孩哥给的棉被,躺了上去。
程逐枫看他躺上去也没矫情,扯开被子,小心翼翼的躺在楚仲矩旁边。
程逐枫早就习惯了沾床就睡,更何况高反之后脑子总是昏昏沉沉的。
打了个哈气,眼皮一合,几乎是昏了过去。
旁边的楚仲矩听见几乎是瞬间传来的规律呼吸,一愣,感叹程逐枫的睡眠质量实在是好到不多见。
他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来在医院的夜班,走廊里彻夜不停的声响。哪怕辞职远在几千里之外,半夜也会突然惊醒。楚仲矩已经很久没有脱离药物睡过一个整觉,躺在床上才想起来自己的药被忘记在车里,但听着耳边轻轻的呼吸声。
楚仲矩发现自己生出困意,闭上眼睛,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笑旁边的人没心没肺和陌生人也能睡的毫无防备,又笑自己竟然的觉得心安。
狭小的床上,两人中间隔着被子,几乎是紧紧相依。
后来楚仲矩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睁开眼下意识朝着旁边看,厚厚的棉被扯在床沿上,躺着的人已经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