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流无歇 第36章 都不要我了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尤其是在长安这样的城市，一个人的时间总是被淹没在无休止的热闹之中。

很多时候，热闹，总是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当你将自己封闭起来的时候，外面的世界，依旧在飞速的运转，而你的时间，也没有因此而停住流逝。

一个月之后，鱼幼薇终于有点看开了，她的世界里，温庭筠只能是温庭筠，而这短暂的师徒关系，到头来，也只是浮云梦一场，想要更进一步，那是不行的。

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分不够。

她的心情才刚刚开始有点好转，她的母亲却再次病倒了。巷子口的大夫说，是上次就没有好全，然后又经历了女儿意志消沉的一段时间，导致她心中担心，又不敢言说，心事都闷在心中，才生了这场大病，而且，比上一次更加严重。

这上天的玩笑还真是一个接一个的没完没了。也不会考虑到，世人是不是能接受这样的玩笑，就铺天盖地的一并倾倒下来。

这次，鱼幼薇是真的感到无助了，温庭筠走了，对她而言，是失去了她在长安的心理港湾。

以往只要他在，就算是他帮不上什么忙，它也觉得很安心。

此次，她一个小小的女子，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如何来撑起一个家，如何能照顾好自己的家人，如何能养活她和母亲，她都不知道。

前路茫茫，看不清方向。

以前她只知道，沉浸在自己想做的事情中，作作诗，对对词，看看书，至于家里的事情，就算是再穷，也不用她操心的。

那天，她来到温璋家门口，她很纠结，自己是不是应该去请他帮忙。温璋帮她帮的已经够多了，恐怕这辈子，她也是还不起的。

可是她再也想不到什么办法了，对于一个身无分文，一贫如洗，除了才华，一无所长的她而言，她不知道还能找谁。

见到温璋的第一件事情，她就是哭。

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看得温璋整颗心都揪在了一起。

“别哭别哭，你好好说嘛，你一哭我也想哭呀。”温璋吓得不轻，鱼幼薇没有在他面前掉过眼泪，温庭筠走的时候，她也没有哭。

鱼幼薇听到温璋这么温柔的说话，瞬间更加委屈了。心里泛出来一阵酸楚，直冲鼻尖，再透过双眼，转换成泪水，翻涌出来。

“我……我，母亲，病了……很严重……”她哭得很用力，双肩都在上下抖动，胸口剧烈起伏着，抽噎着。

温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叫了家里的管家，去请全长安最好的大夫，他与鱼幼薇，先回家。

等到大夫来的时候，在母亲的床前诊断了许久，半晌之后，才缓缓起身，把温璋和鱼幼薇叫到了屋外，告知情况不是很好。

“令夫人的病，是心病，她若是打不开自己的心结，这病，就好不了。”

鱼幼薇和温璋都愣着，没太明白大夫的意思。

大夫见他两都这么傻呆着，继续解释道：“夫人的病，是因为心气郁结造成的，药石无医，如是她心情不能好转，神仙也是束手无策，我能做的，只是开几服药，帮她调养一下气血，终究治不了她的心病。”

说完，鱼幼薇和温璋，都沉默了。这病没得治，这应该是最怕从大夫口中听到的话了。

可是，作为女儿，鱼幼薇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有什么心病，让她日思夜想，坐立不安的心病，究竟是什么。

亏得她，希望自己，来长安之后，能让母亲过上好日子，却不知，她连最基本的孝道都没有尽到。真到母亲需要她的时候，她却只能束手旁观。

温璋先将大夫送了出去，嘱托他先开几服药，让鱼幼薇的母亲先醒过来，至于后面疏通心结什么的事情，总要等她醒过来再说了。

鱼幼薇就呆呆地站在门口，望着躺在里屋的母亲，她拧起了眉，对站在她身后的温璋道：“我是不是，很不孝，连她在什么忧心都不知道。”

“不是的啊，这不是你的错”温璋安慰她，他怕这傻丫头，又要把这一切，归到自己的头上去。

而鱼幼薇似乎根本听不进温璋的安慰，“我只知道自己逍遥快活，从没有关心过她在家，在想什么，在做什么，我这还算孝顺吗，你就别骗我了。”

她回身看了一眼温璋，“你说呢，哪个孝顺的女儿，会这样，这就是我的不孝”

“不是的”温璋再次很耐心地否定她，“真正的不孝，是母亲生病了也不管不顾，放任其生病，这才叫不孝，你别胡思乱想。”

温璋往前走了几步，走到鱼幼薇身边，他对鱼幼薇的状态，也很是忧心。“我让大夫先开了几服强身健体的药，能让伯母赶紧先醒过来。你不是要当孝女吗，那你就每天煎药，等她醒过来，你再慢慢陪着她，替她开解，心结总有解开的一天的。”

虽然鱼幼薇现在，也是处于自身难保的状态，但是现实不得不让她先把自己的感情困惑放一放，一心一意地照顾好她的母亲才是她现在的当务之急。

“好，那我就听你的。谢谢你温璋，今天请大夫的钱，和药钱，你先帮我垫一下，等我筹到钱，我一定还你。”鱼幼薇蹲在母亲的床边，看着母亲昏迷之中还紧紧皱起来的眉头，非常难过。

“这点钱你就不用还我了，我们什么关系啊，不用算那么清楚。”温璋宽慰鱼幼薇，他知道她身无分文，他也没有想过要她还钱。

他们都这样期盼着，希望鱼幼薇的母亲能早点醒过来，如此，他们才有机会去开导她，帮她疏通心中的郁结。

这些天，鱼幼薇都坐在母亲的床头，喂她喝完药，就坐在床头，望着窗外出神。她一边忧心着母亲的病情，一边还是放不下温庭筠。

月亮都有阴晴圆圈，她每天看着月亮的圆满残缺，就会想到，温庭筠是不是也会这样在看月亮，他有没有有一刻，是想起她的，哪怕就一刻，哪怕就是脑海中闪过的一个念头，她也觉得很满意了。

时间又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月，鱼幼薇照顾了母亲一个月，她依旧没有醒过来，这一等，可让鱼幼薇等的心力交瘁。

她每天给母亲煎药，喂她吃饭，替她擦身，而母亲，始终都没有知觉，就连手指动一动，都没有，她如今除了会呼吸，与不在人世，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鱼幼薇的心态彻底的崩溃了，她认定了母亲不会再醒过来，也认定了，温庭筠不会再回来了，这个世界，一下子就失去了她存在的意义。

“母亲，您究竟是有什么心结，就不能与幼薇说说吗，幼薇真的好孤独，偌大的天地间，没有一个人，能让我安心依靠的。”

晚上的月光，总是多了点凄凄惨惨的味道，鱼幼薇趴在母亲的床边，侧着眼睛，望着撒满月光的地面。

她就这样，在这分外安静的夜晚，望着月光，望着望着，就很难得的睡着了。

那天梦中，她梦见母亲醒了，她还同往常一样，温柔和蔼的抚摸着鱼幼薇的脑袋，然后对着她柔柔地笑着。

她还说：幼薇，母亲不能再照顾你了，也不想成为你的拖累，你一定可以照顾好你自己的。我的女儿那么聪明，那么能干，不需要拖着我一个拖油瓶，你一定可以在天地间自由的翱翔。

说着，母亲渐渐地离她远去。

还不忘叮嘱她：幼薇，来生再见了，你以后就轻松了，下辈子，我还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女儿，但愿我，不再这么无用了。

梦中的鱼幼薇，哭着想要拉住远去的母亲，却怎么也喊不出声，脚步也迈不出半步，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远去。

鱼幼薇从梦中流着泪惊醒。她的脸上挂满了眼泪，醒来发现，这是一场梦，突然松了一口气。

看了看躺在身边的母亲，想帮她把被子盖盖好，触碰到她时，发现她的身体冰凉冰凉。

鱼幼薇猛然收回了自己的手，捂在嘴边，呆呆地停顿了一段时间。

而后，她颤抖着手，另一只手捂住右手，防止自己手抖，伸出一根手指，去探母亲的鼻息。

她已经看不到母亲胸口呼吸的起伏了，而且她的身体，她的手那么冷，所以她慌了，难道老天这一次与她开的玩笑，竟然这么大？

手指伸到母亲的鼻尖外，鱼幼薇的整个身体的僵住了，夜色是如此的美，风吹过来撩动了她的长发，也吹走了她母亲的最后一丝生命。

鱼幼薇的天，塌了，她觉得，自己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父亲那么多年前，就抛弃了他们母女，她的师父，也抛下她远走他乡。如今，连她的母亲，也不要她了，就这样草草地去了。

她鱼幼薇，当真这么惹人嫌，当真如此让人想躲开吗？

她双腿一软，一屁股摊到在地上，双目无神没有焦点，只知道就这样静静地摊着，像一个失去灵魂的行尸走一般，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