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流无歇 第30章 天之骄女

他结结巴巴地道：“你就是那个小书童？你……是个女子？”

鱼幼薇自豪着扬起脑袋，理直气壮的样子道：“是啊，大人觉得，有何不妥吗？”

鱼幼薇如此直接发问，把李大人想说的不妥，硬生生地怼了回去，“没有没有，没有不妥，没有”

听到这个回答，师徒两人心满意足，互相对视了一眼。

温庭筠笑着道：“大人，我温某如今是世人皆知的，才华平平，无论如何都考不上了。但是我这小徒弟，确实一个奇女子，大人可有兴趣见识一下。”

李大人皱了皱眉，不解道：“温先生才华平平？您在开什么玩笑？”

“是啊，我屡次不中，心中灰心的很，就指望着这小徒弟，日后能替我挣回点颜面了。”

他这话一出，全场沸腾，温庭筠说自己没有才华？要靠一个小妮子替他挣名声？他们没听错吧。

“大人若是不信，不妨让在座几位进士，与幼薇比试比试。”

李大人大惊，他不知道温庭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若是他自己要比试，他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可今日，他自己妄自菲薄，竟然想让他的徒弟来与新科进士们比划，还是个小女子，他温庭筠，莫不是久久考不上，气疯了吧。

鱼幼薇也有点慌张了，温庭筠怎么一来就玩这么大的，她也没有什么信心。毕竟她一个乡下丫头，人家是新科进士，什么水平她也不清楚，此番不免对自己的能力还存着点怀疑。

她抬头不太确定地看了看温庭筠，而温庭筠回应给她的，是无比坚定的信任，他的眼中满是坚信，不由地弯起嘴角，给她微笑的力量。

有了温庭筠的这个眼神，鱼幼薇仿佛全身被打了气，信心也增加了不少。

其实，别人不知这几位新科进士的水平，温庭筠比谁都清楚，他之所以敢让鱼幼薇去挑战，就是因为他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货色，肚子里装了几斤墨水。

李大人见鱼幼薇也不怕，那便不用怕了。人家一个小姑娘，胆敢挑战新科进士。作为朝廷选出来的精英，若是不敢应战，岂不是丢了朝廷的脸面。

于是，他胸有成竹道：“那就请鱼姑娘先请吧，而后您随意指一位与您比划如何，我们也不会欺负了你一个小女孩。”

鱼幼薇向他行了一个礼，表示感谢。只瞧见她在刻着历年进士的石碑前来回走着，踱着步沉思着。

在她思考的时候，在场的一楼人，都屏住了呼吸，有些人，是想看看，她能做出什么样的诗来，有些是想看个笑话，有些，是想看个稀奇。

她将目光，转向楼外的青葱江山，郁郁树林，脑海之中灵光乍现。

片刻之后，她如当日与温庭筠初见时一般，张口便吟。

“云峰满目放春请，历历银钩指下生”

吟了两句，她转过身来，面对着和那些进士和李大人。

“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

一首诗，就这样，在一会会，就成型了。众人看着双手背在身后，娇羞可爱地来回晃着身子笑着的少女，都惊呆了。

“啪啪啪”

一阵掌声响起，李大人目中无焦点，机械木讷地拍着手，他已经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天真烂漫的女子，究竟是否是天神下凡了。片刻之内就能成诗，相比当年曹植七步成诗如何呢？况且，这诗，可不是一般人能写的出来的。

“写景不赞景，写春不咏春，当不负好才华，只叹女儿身”

“姑娘方才说，您叫鱼幼薇？”李大人放空着双眼，询问着鱼幼薇。

“嗯！”鱼幼薇干脆利落，一个字回答了他。

李大人还是久久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他依旧沉浸在回味之中，“姑娘这首词，当真是道出了自己的心声，也真的可惜了，若你为男子，又是一个旷世奇才，李某，自愧不如。”

听到这样的夸赞，鱼幼薇还是不够满意，她斜了斜眼，看了一眼温庭筠，而温庭筠，不停地向她眨着眼，于是，她更加自得意满了。

“我已经作完了我的诗了，我也不想点人来与我对诗，不如，谁想要于我一较高下，就自行出列如何？”

看众人的反应，她知道，在场的，没有谁敢与她争个高低了，而那几个新科进士，一个个不知在何时，纷纷往后退了好几步，她也不想让人家难堪，就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他们自己吧。

李大人这才想起来，该轮到他们出场了。

他回过身去寻那几个进士，却发现，原本站在与他平行的几人，不约而同地站到了他的身后。

他脸上有点挂不住，尴尬着道：“你们，有人想要试一下吗？”

无人回应他，进士们纷纷低头的低头，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装作听不见的，听不见。

李大人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道：“没有人吗，我们精挑细选的进士们，都比不过一个小女子？连试都不敢一试吗？”

无人回答，现场的气氛降到了冰点，但是鱼幼薇知道，现在的气氛越冷，事后她的名声就会越大，她引起的舆论就会越汹涌。

“也罢，人家是少年天才，也就是温先生能有这个本事，收她为徒了。”李大人很无奈，心中气血翻涌，他原来还庆幸，温庭筠今日不是来砸场子的，可是，他实际上，还是将场子给踢了。

再者，若真的是温庭筠来砸场，也就算了，他毕竟成名多年，惊世骇俗之才无人不知，谁知，今日来砸场子的，竟然是一个女子，还是一个没长全的小妮子。

不过，他现在有点明白了，为何当日，温璋要把温庭筠晾在一边了。

不只是他与温庭筠相熟，开玩笑闹着玩的，他是出自真心，敬服鱼幼薇，这个小小年纪，才华横溢的，小女子！

“大人说笑，各位只是不屑于小徒对比罢了，哪有大人说的这样。”温庭筠还是尊重人的，他的性子，就是那样实打实的实诚，人若尊重他，他必然会奉为上宾，人若不尊重他，他便会十倍奉还。

李大人用力的摇着头，他显然对这一届的进士很失望，他的声音都变得有点沙哑了，“温先生，我就是实话实说，您不必谦虚”

“说句实话，在下，也是写不出此等诗句来的，也难怪无人敢挑战”李大人越说越气，越说越无奈，他深切地感受到，才人辈出原本是国家之幸，但是他见过的大才，似乎没有一个能为国家所用的。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原本今日的下一个流程，是由新科进士们题诗留名，不过我看，就不必了，不如就将鱼姑娘此诗留于此处，也好让人看看，我大唐人才辈出，人杰地灵”

这鱼幼薇是真的没想到，自己的诗会留在这南楼上，供人瞻仰。这可是挤掉了所有的新科进士，女子从古至今，从未有过的殊荣待遇啊。

她有点不知所措，想要推脱，却被温庭筠拦下了。

温庭筠将她拦在身后，不让她说话，免得她推掉了这样的好事。他大大方方地替鱼幼薇接受了这个殊荣：“大人是主持者，大人做主便是，我与小徒服从安排。”

今日温庭筠与鱼幼薇，已经出尽了风头，温庭筠也觉得，差不多了，不应该再多做逗留。

今日之事的话题度，已经足矣让全长安的文人们，知道鱼幼薇的名号，并且议论许久了，那就足矣。

于是他向李大人辞行道：“那今日，我与小徒就此告辞，大人日后，还有很多机会见面的，以后只要温某参加的雅集，就不会少了幼薇”

众人大惊，这小小女子，还真是不得了，抛头露面，吟诗作对，样样不能缺了她，倒是一个独特的女子。与自古以来，三从四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贤惠小姐，大相径庭。

也是在这一天，温庭筠才想明白。他之前担心幼薇，担心她这样的女子，在世俗眼中是离经叛道，是不守本分，怕她日后守不住流言蜚语，恶语相向，受到世人的谩骂和伤害。

但他今日看到了，鱼幼薇作诗时的意气风发，荣光万丈，他明白了，她就是为这诗文而生的，这就是她的快乐所在，这才是她的价值所在，她应该有的样子。

那便不要去在意什么世俗了，若是怕她受到伤害，他拼命护好她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