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大小事务在万寿节之前均被各司仔细核查处理过,所以这段时间林冬亦只是偶尔处理一些杂事,并不忙。
妆盒里的芙蓉花簪璀璨依旧,时刻提醒着林冬亦有关林淑妃的事。
冷宫一行并未给林冬亦带来什么有用的线索。阴美人虽然恢复了位分,但从言语做派来看,也并非十足十的良善之人。尽管她有投靠攀附之嫌,林冬亦也是不敢轻易接纳。
毕竟皇帝的后宫势力繁杂,一不留神就会给东宫惹来大麻烦。顾舒玄如此谨慎,在宫中尚且如履薄冰,更何况是如今风光不在的长宁侯府。
按目前进展来看,许多蛛丝马迹都指向毛家,毛婕妤定是知道些什么。
只是毛婕妤向来目中无人,再加上毛家并未站在东宫一派上,林冬亦贸然去问怕是也得不到什么线索,反而会打草惊蛇。
因为修缮的事情,毛婕妤和阴美人又结了梁子。林冬亦这段时间不怎么出东宫,可这两位的斗争却是一个不落的都传进了耳朵。
晚膳用罢,追月服侍林冬亦漱口用茶,刚喝上一口,便听得问云急匆匆的进来。
“娘娘,芷萝宫乱起来了。”
“怎么回事?”林冬亦也没心思再用茶,随将茶盏丢在一边。
“听说今晚陛下本要去看毛婕妤的,可半路上阴美人派人来请,说是新学了歌舞,邀陛下前去观赏。”
林冬亦闻听此言,微微蹙眉,心中暗忖,阴美人此举分明是公然与毛婕妤作对,截了她的恩宠,以毛婕妤的脾气定是不会善罢甘休。
“那陛下呢?”林冬亦问道。
问云忙回道:“陛下闻言,便改道去了阴美人宫里。毛婕妤知晓后,在芷萝宫大发雷霆,听说砸坏了不少物件。连偏殿的房檐都被砸的稀碎。”
林冬亦起身,理了理袖口,对追月说道:“陪我去芷萝宫看看,这般闹下去,今晚怕是不会安生了。”
“娘娘,咱们非得去吗?毛婕妤跋扈宫中人尽皆知,不如让她闹去,何必淌这趟浑水。”追月放下茶盏劝道。
“以毛婕妤的性子今晚的事情肯定会闹大,与其到时候陛下问起来不明所以,不如今晚就弄清楚,况且陛下让我管理后宫,后妃胡作非为我哪有充耳不闻的道理,不然明日太子妃不管宫闱之事的谣言传了出去,又得连累上殿下。”
追月听罢只好住嘴,拿了件暖黄鹅绒苏绣披肩,“夜间风大,娘娘披件外衣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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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冬亦赶到芷萝宫时,正殿已是一片狼藉。
白玉茶盏,青瓷花瓶的碎片洒落一地,桌案上的首饰盒更是四分五裂,钗环首饰数不胜数。几个宫女战战兢兢地跪在一旁,任由主子出气。这毛婕妤不愧是出生武将之家,今日这般果然骁勇,就连偏殿屋檐上的琉璃瓦也未能幸免,簌簌如枣花,破碎殆尽。
刚进正殿,便见宇贵妃正在调和。毛婕妤坐在正厅的椅子上,面色涨红,大口喘气,眼中满是愤怒与不甘。
见林冬亦来,宇贵妃率先迎了上去,“正要差人去东宫通报呢,不曾想太子妃这就到了。”
自从林冬亦奉旨管理后宫,皇帝便让宇贵妃从旁协助,虽是权柄下移,但宇贵妃也没懈怠分毫,每每后宫生事也都尽心尽力舒缓周旋。
林冬亦与宇贵妃简单寒暄两句后,毛婕妤这才不情不愿的上前见礼。
林冬亦瞧着怒火中烧的毛婕妤,摇了摇头宽解道:“婕妤这是何苦,气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毛婕妤并不领情,冷哼一声:“太子妃莫不是来看臣妾笑话的?”
“婕妤哪里的话,天色渐晚本该安养身子,静态合宜,怎得如此动气。”被毛婕妤一顿阴阳怪气,林冬亦并未不悦,仍是好言相劝。
“那个贱人,从前就知道她是个狐媚惑主的东西,没想到进了趟冷宫还不安分。如今竟敢明目张胆地截了本宫的恩宠!”
毛婕妤越说越气,宇贵妃忙又劝道:“婕妤莫要气极乱了分寸,陛下圣意有变也是常有的事,并非是婕妤失了恩宠。”
“贵妃说得倒是轻巧,那贱人分明就是故意的,她算个什么东西,之前不过是青楼的舞女,下九流的货色,如今竟敢骑到本宫头上。”毛婕妤说完便拿着仅剩的茶盏就要扔出去,好在顾及到林冬亦和宇贵妃在此,这才讪讪作罢。
“陛下圣心转圜,我等也无从探知,倒是婕妤今日之举却是不妥。”林冬亦摇了摇头,随后叹气,“今日婕妤宫中这么一闹,明儿一早传入陛下耳中,天子之怒,婕妤可能承受?”
听此一言,毛婕妤咬了咬牙终于没再发作。
林冬亦晓之以理,宇贵妃在旁动之以情,毛婕妤再不情不愿也只好暂时咽下这口气。
不过,事与愿违。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徐徐之后阴美人盛装而来,脸上带着跳脱的笑意,头上凌霄钿花生姿摇曳,一身玫红色彩蝶引兰留仙裙更衬得她肤容胜雪,进得殿来,阴美人福了福身子:“婕妤姐姐这是怎么了?这般大的火气,这瓷碗碎片伤人,若是不留神划破姐姐这纤纤玉手,可怎么是好。”
毛婕妤刚刚才不情不愿压下去的怒火在见到阴美人的那一刻彻底压不住了:“你还有脸来,你这狐媚子,今日竟敢使手段截了陛下对本宫的恩宠!”
眼前人如此疯狂,阴美人却不慌不忙,悠悠说道:“姐姐这是何意?妹妹只是新学了歌舞,这才请陛下前来观赏,姐姐若是这般容不得妹妹,可真是让妹妹心寒。”
这话说的并不实诚,阴美人一通阴阳怪气,倒让毛婕妤彻底按耐不住。
“你还敢狡辩,你这贱婢,今日便是故意与本宫作对。”毛婕妤站起身来,指着阴美人破口大骂。
阴美人却佯装委屈:“姐姐如此辱骂妹妹,可真是失了体统,陛下若是知晓姐姐这般善妒,恐怕也会不悦的。”
毛婕妤被气得浑身发抖,冲上前去便要撕扯阴美人,阴美人躲在宫女身后,脸上却满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宇贵妃见状,忙上前阻拦:“二位莫要冲动,在这宫中争斗,若是被陛下知晓,定是都讨不了好。毛婕妤,你身为婕妤,应大度些,莫要失了身份。阴美人,你也莫要再火上浇油,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才好!”
毛婕妤怒道:“贵妃莫要偏袒这贱人,今日之事,本宫决不会善罢甘休!”
林冬亦面无表情的叹了口气:“身为宫嫔,遵守本分,是妾妃之德。你们这般大闹,只会让旁人看笑话,有损皇家声誉。阴美人虽说此举不妥,但若在此大打出手,便更是你的不是了。”
话音刚落,阴美人连忙在一旁附和:“太子妃,今日之事可都是姐姐在无理取闹,妹妹可是什么都没做呢。本想着陛下去了江昭仪处,妹妹便来芷萝宫看看婕妤姐姐,谁曾想姐姐竟如此不待见臣妾。”
林冬亦知道她是故意挑衅便未理会。
毛婕妤咬牙切齿:“贱人!你还敢说。”
林冬亦看着二人,心中暗叹这后宫中的女人为了恩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毛婕妤,本宫知晓你心中有气,但此刻动怒也无济于事。陛下的心思本就难以捉摸,你若想重得圣宠,需得想些别的法子,这般大闹只会让陛下厌烦。阴美人,你今日之事也确实不妥,得了便宜还来火上浇油,也别怪毛婕妤如此。日后也莫要再行此等招惹是非之事!”
毛婕妤听了林冬亦的话,渐渐冷静下来,她知道林冬亦说得不无道理。可心中的怒火却难以消散,只是坐在椅子上不再言语。
阴美人见毛婕妤不再冲动,也觉得无趣,便对林冬亦行了礼:“谨记太子妃教诲,既然姐姐已经无事,臣妾便先告退了。”说罢,带着宫女得意洋洋地离去。
毛婕妤看着阴美人离去的身影,握紧了拳头:“今日之辱,本宫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宇贵妃拉着她坐下,又招来宫人收拾宫殿,婢女奉了茶,这才算安静下来。
林冬亦又劝了几句见事情无碍,便也离开了芷萝宫。
回东宫的路上,她心中思绪万千。这后宫之中的恩宠争斗就像一个无底的漩涡,卷入其中的女子都难以自拔。她虽身为太子妃,但也得小心翼翼地在这漩涡边缘行走,一个行差踏错,便有可能任人鱼肉。
进了大殿,追月去端了茶水:“娘娘,今日之事,您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只是那毛婕妤和阴美人之间的隔阂怕是难以化解。”
林冬亦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这后宫之中的矛盾又岂是轻易能化解的。我不过是不想此事闹得太大,殃及东宫罢了。那毛婕妤和阴美人日后如何争斗,我也只能尽量从中斡旋,希望不要出什么大乱子。”
“奴婢看娘娘刚才肯定是被那两位气坏了,就连奴婢在一旁瞧着都觉得不可思议。”
林冬亦将剩余茶水连同茶叶一并倒进钵盂中,“我不表态,是因为我并不认同阴美人的做派,至于毛婕妤,她那一点就着的疯性子让我也无从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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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美人回了千芳阁,秀桃替她褪去钗环。看着镜子中红妆奕奕的自己,阴美人笑的格外浓烈。
今日闹这一般,虽是摆了毛婕妤一道,但也太过冒险,日后各宫嫔妃怕是更会视她为眼中钉。
秀桃不免有些担忧:“美人,今日之事,那毛婕妤定是不会放过您的,您日后可得小心些。”
阴美人面露不屑:“怕什么,上面怎么吩咐我便怎么做,别说是毛婕妤,就算日后主子要我性命,我也在所不辞!”
秀桃还有不忍:“今日太子妃和宇贵妃虽说是在宽解,但奴婢看太子妃似乎也对美人您今日的行为有些不满。”
阴美人听了这话,微微皱眉:“那又如何,我这条命都是主子给的,上面吩咐我怎能不从?况且毛婕妤也不是头一天跟我积怨,我难道还怕她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