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四喜迈进堂内。
自己还是第一次进城隍庙,之前来时只是在门外报道接收任务。
堂内的四角都放了四坛陶瓶,里面种着梅兰竹菊看起来清新优雅,在正中央供着钟馗捉鬼的画像,画像前却摆了一个方形的大鼎。
鼎的四面,雕刻精美的麒麟石像。神兽嘴巴大张,冲着四个方位,神情仿佛在抵御外敌。钟馗怒目圆睁,手里握着铜钱剑劈向小鬼。
四喜看了眼画像,却被眼前的巨鼎吸引。
于是忍不住凑近好奇伸头向里望去,缸内没有其他杂物,而是一泓往外涌的泉眼。
清澈见底水中着几朵玉兰,花瓣如同上好的羊脂玉,淡淡的光晕绕着花萼向上漂浮,十分奇特。
“你往里瞧什么呢。”一声询问自身后传来。
姜四喜吓了一跳,一回头看见一位白发老者正和她并排向鼎内张望。他身着一袭靛青麻布内衫,外面松松罩着一件玄色大氅。发髻上斜插着一只乌木发簪,耳畔散落着的几缕散发,反倒平添了几分云游的疏朗之气。
姜四喜看见老者立马恭敬的行了一个礼,心想听声音估计就是城隍赵大人,低头回答道。“回城隍大人,我看到这个鼎就很眼熟,忍不住凑近了点。”
“你胆子到大。”老者没有理会姜四喜,而是继续伸手拨弄着鼎里的花,继续说道:
“我今天卜了一卦,说今天会有旧人前来。旧人没看到,倒来了一个黄毛丫头。说罢什么事?”
姜四喜看赵大人还算和蔼,就立马提出自己的疑问。
“城隍大人,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们的任务都这么奇怪?”姜四喜丝毫不提那个100积分的去向。
毕竟自己也是职场老牛马人了,当老板的面提工资的事还是委婉的好,自己得先开个头。
“哦,奇怪?你叫姜四喜是吧。”赵敬看向四喜,得倒答案后,撩起宽大的衣袖,从衣服的夹层中抽取两张符纸,扔向空一刻,他手腕轻轻一抖,那两张符纸便翩然飞向空中。
低喝一声:“云屏,开!”
符纸应声而裂,化作万千细碎的金色光点。姜四喜看得目瞪口呆。云气缓缓萦绕,竟化作一面光滑如镜的屏幕悬浮在半空中。
“这、这是……”四喜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法术,话都说不利索了。
城隍大人捋须微笑,脸上闪过一丝得意:“此乃‘云屏’,是我研发的专利法术。”
四喜忍不住习惯性,在心中吐槽,酆都城还有专利了?知识产权保护比上面做的还好了。
他伸手在云屏幕前轻轻一点,屏幕表面立即泛开一圈圈波纹,随后显现出清晰的影像——正是自己第一次做任务时的景象。
四喜凑近细看,发现这云屏幕不仅纤毫毕现,甚至连树叶摇曳的细微动静都看得一清二楚。更神奇的是,偶尔有风吹过时,站在屏幕前还会闻到草木的清新气息。
“城隍大人,你这个专利太牛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四喜忍不住伸手想去触摸,却又怕碰碎了这精妙的云屏。
“那可不,这个换了不少积分的。云常聚常散,但又能造雨闪电。而光能反射,我只不过运用了一点微妙物理的知识”
哦哦,物理知识….城隍大人还蛮现代化的。
说着,他手指轻挥,云屏幕上的画面随即变换,如同翻书般自然流畅。
“你且看好。”
四喜屏息凝神,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心中对赵大人的敬佩又深了几分。
屏幕中的画面渐渐清晰起来,映出了一片人间炼狱。
那是一座死寂的城池。
目光所及,断壁残垣,焦土遍地。最刺目的,是那无处不在的猩红——血液汇聚成溪,老幼妇孺的尸身被插在旗杆上,成为被炫耀的战利品,街头巷尾都堆满了烧焦的尸体。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仿佛能穿透云屏,直钻入鼻息。
而在城池中央,一个俊美的男人将这个尸山血海当作椅子,他身着一袭玄色皇袍,背靠着成堆的尸体。此刻他身上的衣服已被血与污浸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湿漉漉地紧贴在他身上。但看着这个画面,姜四喜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陈耀文,两人完全不像,但他和云屏中的男人一样残酷无情,没有丝毫的人味,视他人的生命为猪狗。
云屏中的男人,他是长的极好的那种,四喜觉得放现在可以当爱豆出道,是会一炮而红的那种好看。中式的凤眼,多情又风流,高耸的鼻梁减弱了几分女气。琥珀色的眼底却透着霜,冰冷无比。
此时男人仰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随意拉出尸堆上冒出的手臂一起干杯,癫狂而艳丽。就是这样一张的面容,在此时此刻让人望之心惊,不敢生出半分旖旎之念。
“你知道他是谁吗?”四喜向前凑近,仔细端详了几秒,有点眼熟但是自己也确实不认识。
“他是赋安国的皇帝,也是当年的太子。”赵敬堂笑眯眯的看了眼四喜,仿佛他已知道了一切。
赋安国的太子?
姜四喜震惊,小太子就是自己第一次接任务时要刺杀的对象,虽然他小时候确实脾气很臭自己还老捉弄他,其实也就是一个缺爱的小屁孩。
自己知道他会成为暴君,还以为只是政治手段有点严酷。但没想到长大后居然成为一个杀人狂魔。
自己的心软居然早就了更大的死亡,虽然四喜知道这一切和她并没有直接的关系,但看完云屏的画面还是有点隐隐的自责。
看到小姑娘愧疚的神色,赵敬堂接着开口道:
“所谓三千世界,现实不是你理解的那样。你以为所接的任务只是虚幻、是游戏?其实所有的都是一方世界。”
听完赵大人的讲述,四喜好像揭开了一点这个世界的面纱,接着向他恭敬的询问:“城隍大人,我懂了。那我们死后获得的积分从哪来的?”
赵敬堂听完,对着云屏一挥手,屏幕再次变幻。一个熟悉的场景出现在姜四喜眼前,那是自己上一个任务时居住的地方——山东方山顶别墅。
一个女人躺在那个地下室中,四肢被牢牢的固定在长方形的法坛中。旁边的男人正是成耀文,女人是那个世界真正的穆铁兰,她惊声尖叫着:“成耀文,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我就算死….也要向神明许愿,从地狱…..爬出来也要带你走!”女人恐惧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下一秒飙出的鲜血溅红了屏幕。
“她做不了鬼的,连肉带灵都献祭给了邪神。但她死之前的愿望让你可以替她完成。”
“至于赋安国,那是一个女孩想为母亲报仇。而许下的愿,这个就是——愿力。也是你们积分的由来。”
赵敬堂娓娓道来,云屏的那一幕,姜四喜感同身受她的仇恨。自己也曾做为穆铁兰生活过,她只是一个普通且热爱生活的人,和自己一样。却一次一次的绝望,先是自己丈夫出轨的背叛,再是自己变成他人的牺牲品、变成砧板上的鱼肉,被生吞活剥了。
姜四喜因屏幕上的内容而愤怒:“行善事天知地鉴鬼神钦,做好人心正身安魂梦稳!作恶的人根本不配活着,他就该死!自己就该当时努力一点,让他来地府受罚。”女孩的声音激昂。
姜四喜的话让赵敬堂微微一愣,很多年前也有个女人这么说过,但她已经….接着他伸出左手掐诀卜卦,卦的内容让他惊喜万分。
“哈哈哈还以为老夫当时算错了,原来真是故人前来。真是有缘啊!”
赵敬堂琅声大笑,接着他袖袍无风自动,指尖凌空划向那缸泉水——水中那几朵玉兰应声而起。便被一团温润的白光笼罩。花瓣在光中片片舒展,化作流动的玉髓,最终凝成一只莹白的玉镯。
玉镯飞向四喜,轻盈地套向她的手腕。在触及肌肤的刹那,它自动调节了大小,完美地贴合上去。
“如此世界都遵循着同一个法则——因果律。无论是小至微尘,还是大至世界,其成、住、坏、空都离不开因缘果报。这个是老夫还给旧友的一个礼物,望你好好利用…”
姜四喜再抬头的瞬间,自己已经站在城隍庙外,四个纸人小鬼依旧如此,和自己刚到时一样。姜四喜低头看去,那玉镯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散发着淡淡的光晕,有一截白色的指骨在光下若隐若现。
仿佛刚刚的对话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送佛送到西。大宝是我门口的保安,你也一并带走吧。”红色大门内传来了赵大人的声音。
话音刚落,那朱红大门旁的小鬼的身影轻飘飘地从石墩上跳将下来。
周围的其他小鬼依旧目视前方,扫地的扫地,站岗的站岗十分敬业。四周只带起一阵轻微的阴风。
姜四喜下意识低头,与大宝大眼瞪着小眼。
小鬼差不多三四岁孩童般高矮,脸上贴着两个圆圆的腮红,身上穿着藏青色的对卦。小脑袋上扎着两个小揪,大大的眼睛对穆铁兰充满了好奇。
赵大人你怎么有点不靠谱,怎么招童工坐保安。
“两鬼”之间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凝滞,又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滑稽与诡奇。
姜四喜怔怔地站在夜风里。
小鬼不说话,只是微微歪了歪扎着抓髻的脑袋,那姿态像是在无声地询问:“我们走吗?”
于是一头雾水的姜四喜慢悠悠的飘回家去,身后还跟着走路一跳一跳的“大宝”。
“我回来啦!”四喜推开家里的大门。
江韵儿正准备烧点纸钱两人凑合一顿晚饭,听到四喜的声音后立马向门口飘去。
“咦,这是谁家的小童。”江韵儿发现四喜身边多了一个小豆丁,一蹦一跳的跟在她身后。
“它啊,是赵城隍赵大人的保安,赵大人让它跟我回来的。”姜四喜刚到家门口就闻到了香火味,正好自己肚子空空如也。看见江韵儿还在研究大宝,便拉着她回到饭桌前,身后的大宝也立马跟着过来。
“何为保安?。”江韵儿心思不在饭桌上,低头看着这个新来的伙伴。
“哦哦,就是门卫。”姜四喜想到江韵儿这个古人,估计不太能理解保安这个词,就想到了网络流行用语以此科普了起来。
“号称碧桂园五星上将,保卫一方平安的那种。”讲完又低头,吸食起纸元宝上方燃烧的香火,虽然纸钱在这里不能当积分用,但是可以管饱啊。
大宝听完四喜的话,挺了挺胸膛。它可不就是大将,比小宝厉害的那种。
“你又拿我打趣,这个孩不过五、六岁。估计连门口的大黄都打不过。”大黄是家门口流浪的小猫鬼,揍起鬼来一点都不爪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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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天降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