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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夜 第7章 第七章

作者:聂葳蕤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2-02 18:03:22 来源:文学城

距离那个决定性的夜晚,只剩最后一天。

靖北王府表面依旧平静,甚至比往日更添了几分诡异的“祥和”。萧绝取消了所有宴饮,对外称病静养。漱玉轩那边,苏挽月似乎也深居简出得更加彻底,连琴声都稀少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绷的弦,仿佛轻轻一触,便会铮然断裂。

砺锋斋内,门窗紧闭。墙上那张巨大的京畿布防图已被各种朱笔标记和箭头覆盖,密密麻麻,像一张择人而噬的蛛网。北府军最精锐的三千“铁鹞子”,已化整为零,以商队、流民、僧侣等各种身份,悄然渗透至京畿外围预设的接应点。宫中几个关键位置的内应,昨日已递出最后确认的消息。影卫首领“枭”最后一次汇报了金鳞卫的轮值漏洞和太子府兵可能的动向。

一切计划,推演了无数遍,已臻至毫巅,也脆弱如履薄冰。

萧绝站在地图前,指尖悬在象征皇城的那个朱红圆圈上方,久久未动。烛火将他挺拔而孤绝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微微摇曳。他的脸上没有什么兴奋或激动,只有一片沉静如水的冰冷,以及眼底深处,那簇燃烧了二十年、即将喷薄而出的幽暗火焰。

“主人,所有环节已反复确认。寅时三刻,玄武门。”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低沉而笃定。

萧绝缓缓收回手指,握成拳,骨节泛白。“知道了。下去吧,让兄弟们……最后一次检查兵刃甲胄,吃饱,养足精神。”

“是。”

枭悄无声息地退下。书房里只剩下萧绝一人,和满室烛火跳动的光影。他走到书案后坐下,案上除了文房四宝,还放着一个不起眼的乌木盒子。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两样东西:一半是母亲留下的、裂痕宛然的青玉佩;另一半,是一截边缘烧焦、血迹早已发黑变硬的黑色布条。

他的目光在两样东西上流连。指尖轻轻抚过玉佩冰凉的断面,又触碰布条粗糙僵硬的质感。母妃临死的眼神,白虹最后回望的眸光……那些冰冷的、血色的记忆碎片再次翻涌,却奇异地不再带来尖锐的痛苦,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近乎麻木的决绝。

二十年饮冰,血犹未凉。

合上盖子,他靠向椅背,闭上眼睛。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闪过一些零碎的、与复仇大业无关的画面:漱玉轩窗下读书时她沉静的侧影;花园“偶遇”时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微光;听闻柳如是死讯那夜,她在门外隐约的停顿;甚至……新婚夜红烛下,她抬眸时那片深不见底的静。

这个女人,这个他亲手迎入府中、时刻戒备、却也朝夕相对了数月的“王妃”,到底在他这潭死水般的心里,投下了多少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涟漪?

他忽然有些烦躁。睁开眼,目光落在窗外渐沉的暮色上。今晚……或许是该做个了断,无论是计划,还是别的什么。

“来人。”他扬声。

“王爷。”管事在门外应道。

“传话给王妃,”萧绝顿了顿,声音平淡无波,“本王今晚在‘听雪阁’设宴,请王妃一同用膳。”

听雪阁是王府后园一处临水的小轩,四面通透,以琉璃为窗,夏日观荷,冬日赏雪。此刻秋意已深,窗外池塘残荷寥落,几株枫树却红得似火,在渐浓的暮色中燃烧着最后的绚丽。

阁内只点了几盏素纱宫灯,光线柔和。一张不大的黑檀木圆桌上,摆着几样精致却不算奢华的菜肴,一壶温好的酒。没有乐师,没有仆从侍立左右,只有他们二人。

苏挽月来时,已换下常穿的素淡衣裙,着一身海棠红的织锦长裙,外罩月白褙子,发间也只簪了一支点翠步摇,妆容浅淡,却比平日更添几分明艳。她走进阁中,对已在桌边坐下的萧绝盈盈一礼:“王爷。”

“坐。”萧绝抬手示意,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这颜色衬她,却也让他无端想起新婚那日的满堂刺目的红。

苏挽月依言在对面的绣墩上坐下。两人之间隔着圆桌,距离不远不近,正好能看清彼此的神情,又保持着安全的分寸。

一时间,阁内只有窗外风吹落叶的沙沙声,和烛火偶尔噼啪的轻响。气氛比以往任何一次“偶遇”或“问安”都更加凝滞,却也奇异地少了些虚伪的客套,多了种心照不宣的、沉重的真实感。

萧绝亲手执壶,斟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推至苏挽月面前。

“王府膳食简陋,比不得潇湘阁精巧,王妃将就用些。”他开口,语气是惯常的冷淡,却少了些锋锐。

苏挽月双手接过酒杯,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王爷客气了。府中一切都好。”

萧绝端起自己那杯,并未饮,只是看着杯中微微晃动的琥珀色液体,半晌,忽然道:“明日,本王要离府一趟,去做一件……等了很久的事。”

苏挽月执杯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紧,抬起眼看他。

萧绝也抬眼,目光直直地望进她眼底。这一次,他没有试探,没有伪装,只是陈述:“此事甚大,牵连甚广。王府……或许不再安全。”

他停顿,观察着她的反应。她脸上依旧没什么明显的表情波动,只是那双沉静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极幽暗的波澜轻轻荡了一下。她握着酒杯,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立刻回答。

“所以,”萧绝继续,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在寂静的阁中却字字清晰,“王妃可有什么想去之处?或是……想见之人?”

这句话,比他新婚夜的耳语更直接,也更复杂。是提醒,是安排后路,是最后的试探,亦或……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深思的、微弱的关切?

苏挽月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眸中神色。她看着杯中酒液倒映的、跳跃的烛火光影,看了许久。

然后,她缓缓抬起头,目光重新与萧绝对上。这一次,她的眼神不再是平静无波的古井,而是像有什么东西终于破开冰面,流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近乎沉重的微光。有挣扎,有决断,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

她放下酒杯,双手置于膝上,挺直了背脊。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而坚定的语气,一字一句道:

“妾身既入王府,生死皆是王府的人。”

她顿了顿,目光没有丝毫游移,直直望进萧绝微缩的瞳孔深处:

“王爷去哪里,妾身便在哪里。”

话音落下,阁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风声呜咽,和两人之间无声涌动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暗流。

这句话,可以理解为忠贞不渝的誓言,也可以理解为别无选择的依附,甚至可以解读为某种更深层次的、与任务相关的决心。

但此时此刻,在摇曳的烛光下,在她那双映着他身影、仿佛倾注了所有重量的眼眸注视下,萧绝胸腔里那颗冰封了太久的心脏,竟不受控制地、重重地撞击了一下。

他死死地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伪装的痕迹,一丝算计的破绽。可他只看到了那片沉静之下汹涌的暗潮,和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坦然。

许久,萧绝猛地举起酒杯,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也灼烧着他骤然混乱的心绪。

“好。”他放下空杯,声音因酒意和某种压抑的情绪而微微沙哑,“敬你。”

苏挽月也端起酒杯,没有犹豫,同样饮尽。酒意染上她白皙的脸颊,泛起淡淡的嫣红,眼神却越发清亮。

一顿饭,在一种诡异而沉重、却又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悄然打破的氛围中,草草结束。两人没再说什么话,只是偶尔动一动筷子,更多的时候,是沉默地坐着,听着风声,看着烛火。

直到夜色完全笼罩。

“夜深了,王妃回去歇息吧。”萧绝率先起身。

苏挽月也随之站起,微微颔首:“王爷也请早些安歇。”

萧绝没有送她,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转身,那抹海棠红的身影缓缓融入听雪阁外的黑暗长廊,最终消失不见。

他在原地又站了许久,直到浑身被夜风吹得冰凉,才转身,走向与漱玉轩方向相反的砺锋斋。

这一夜,王府两处核心院落,灯火彻夜未熄。

砺锋斋内,萧绝卸下常服,换上了一身暗沉无光的黑色劲装。他亲自检查每一片甲叶的扣襻,擦拭陪伴多年的佩剑“破军”,直到剑身在烛火下泛出森冷的寒芒。他将母亲的白玉佩和那截黑布条贴身收好。最后,他提笔,铺开一张素笺。

想写点什么。给谁?给她吗?

笔尖悬在纸上,墨汁将滴未滴。他脑海中闪过她饮尽那杯酒时决然的眼神,那句“王爷去哪里,妾身便在哪里”的话语。千言万语涌到喉头,却最终只化作笔尖两个沉重无比的字:

珍重。

写完,他看着那两个字,忽然觉得无比刺眼,又无比苍白。他猛地抬手,将笔狠狠掷开,墨汁溅污了纸张和袖口。他抓起那张纸,揉成一团,凑近烛火。

火焰吞噬了那两个字,也吞噬了他心底最后一点犹疑与软弱的可能。

火光映亮他冰冷而坚毅的侧脸。明日之后,要么君临天下,要么……万劫不复。

而在漱玉轩,苏挽月屏退了所有丫鬟。她打开那个从不离身的紫檀木妆匣,将里面大部分钗环首饰取出,只留下几样素净的。然后,她从匣子最底层,摸出了一枚温润的白玉佩——并非名贵品种,但雕工精巧,背面刻着一个极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琰”字。

这是皇帝萧琰在她“出阁”前夜,亲手赐予她的。是嘉奖,是信物,也是……最后通牒。

她握着那枚玉佩,指尖冰凉。脑海中走马灯般掠过许多画面:深宫之中接受训练时的严苛与孤寂;接到任务时皇帝的冷漠与威压;踏入王府后日复一日的戒备与表演;萧绝时而冰冷时而复杂的目光;柳如是死后他书房传出的痛苦低吼;还有今夜,听雪阁中,他问她“可想去之处”时,眼底那一闪而过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什么……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归于一片深潭般的、近乎绝望的平静。她没有摔碎玉佩,也没有将它藏得更深,而是重新打开妆匣,将它缓缓地、用力地,压在了所有首饰的最底层。仿佛要将一段过去,彻底埋葬。

然后,她走到镜前,缓缓拔下发间那支点翠步摇,换上了一支看起来平平无奇、实则内藏玄机的乌木簪。她褪去华美的外衫,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深青色窄袖衣裙。最后,她坐到书案前,将那些可能暴露身份或联络方式的零星纸片,连同一些旧信,尽数投入了暖炉之中。

火焰升腾,映亮她沉静如水的面容,也吞噬掉过往的痕迹。

她不知道明天等待她的是什么。是继续扮演那把插向萧绝心口的刀?还是……在某个时刻,做出连自己都无法预料的选择?

她只知道,今夜之后,再无回头路。

夜深如墨,万籁俱寂。只有风声穿过王府的亭台楼阁,发出呜咽般的低鸣,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血色黎明,奏响哀伤的前奏。

砺锋斋的窗后,萧绝按剑而立,望着漆黑无星的夜空,眼神如鹰。

漱玉轩的窗内,苏挽月静坐无言,望着同一片深沉的黑暗,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拂过耳畔。

他们都在等待。

等待那道撕裂一切伪装、决定所有人命运的晨光,或……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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