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类接触 第5章 Chapter 4

原来的文和老街巷被高楼大厦埋没，一到换季便潮湿阴沉，坑坑洼洼的水泥地上常年积水，散发着异味，只有近黄昏时才有霞光在街口照入，在积水上反出云霞。街道狭窄悠长，翘檐此起彼伏，一旦入夜，只有几家零散的小卖铺前的灯光还算明亮，巷中会弥漫着薄雾，空气也变得闷湿。

文和街巷作为清林为数不多的古建筑群，在关键建筑被保护的前提下，整个街巷被开发成旅游景点，入驻了许多餐馆饮品店，还有文创店和制作各种特色小吃的小推车。

被有关部门和店家收拾了一番，文和街巷张灯结彩，人头攒动，小吃冒出腾腾雾气，一改往日的湿沉。

一家小炒店内，大大小小的桌边都挤满了人，就连先天畸形的连体人旁边也凑上了拼桌的客户。

那连体人有两个脑袋，共用一个身体和一套器官，两张脸长得一摸一样，但神情天差地别，一个温和好说话，另一个暴躁话难听。

两个脑袋，温和的和坐在对面的小姑娘聊天，暴躁的在骂坐在旁边的小兄弟话多问来问去。

小兄弟被骂得狗血淋头，连连告饶，默默咽下“那你们两个是不是可以只吃一份饭就行了”“你们谁是哥哥谁是弟弟”“想上厕所，来感觉是一个人来，还是两个人同时有感觉”这些话，安安静静扒饭。

小姑娘那倒是谈笑风生，经济政治、天文地理聊得头头是道。

暴躁的那位告诉小姑娘，他叫刘奇，另一位是他的哥哥刘承，因为共用一具身体，所以大部分感觉是同步的，但大脑的处理方式不一样，洗澡时，哥哥觉得水温刚刚好，他却会觉得水温太低了。

小兄弟：“……”

“看看吃什么。”蓝曦阳身上还穿着校服，书包放在一边，手机扫了桌子上的点单码后，就递给对面的男生。

对面的男生带着一副银框眼镜，脖子上带着一根缠法复杂的黑绳，末端连着一块微微露出头的白玉，剩下的部分顺着颈肩线没入衣领。

他随手点了两道菜，将手机递回对面。

蓝曦阳拿回手机，看也没看就下了单，余光瞥向斜对面桌的连体人。

刘承察觉到他的视线，也向他看去，两人的目光隔着来往的顾客交汇。

“你好。”蓝曦阳向他打招呼，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入他耳中。

对面的男生也顺着蓝曦阳的视线，看向刘承和刘奇：“你们好。”

刘奇不理人，刘承微笑示好。

当蓝曦阳这桌的菜上好，刘承和刘奇也已经吃好，准备走人了。

在他们付款离开时，蓝曦阳也起身：“揽洲，我出去一趟。”

顾揽洲拿起筷子：“还回来吃饭吗？”

“回啊，你稍微等一下。”

说完，蓝曦阳便跟了上去。

刘奇看着前路，拐过一个又一个弯，刘承则注意后方，看有没有人跟踪。

两人避拐进保护建筑区的外围，避开摄像头，贴着墙壁行走。

“去哪呢？”

蓝曦阳从墙头跃下，落地不带任何声响。

刘奇刹住步伐，刘承惊疑不定，两双眼睛死死盯着他。

“你们是老鬼吗？”他问道。

刘奇藏不住神情，下意识偏头，让刘承面对他：“什么？”

刘承很疑惑，分不清是哪两个字。

“老鬼，老头的老，鬼魂的鬼。”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可懂了，跟我走一趟吧。”蓝曦阳向他们逼近。

刘奇控制身体朝相反的方向跑，没跑几步，便感觉脚被什么东西缠上，湿润润的一个圆环，把他们往后扯，将要脸朝地时，套住脚的圆环向上升，将他们倒挂着，飞向那个少年。

两个脑袋都异常震惊，刘承艰难地探头去看圈在脚上的是个什么东西，因倒立着，裤脚正好露出脚踝，只见脚踝绕着一圈泛着波澜的液体，很细，很像水。

“超、超能力？”刘承在医药方面颇为了解，自是知道有药剂能够使人获得非凡能力，今晚有一场交易便是交易那款药剂，但多年的东躲西藏使他不轻易暴露人前，但凡需要他露面的场合都一一躲避，如果躲避不了，他也会想办法迟一段时间，避开规定时间，有很多意外都是在已定时间中发生的。

于是他们故意不出现在今晚的交易中，打算等那些人交易完，通知他们之后，就立马离开这座城市，再通过线上去找提前定好的指定人员。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打算露面，并且与其他人有任何接触，就算警方控制住了交易的人，也不会出现顺藤摸瓜查出他们的情况。

“诶？”现在轮到蓝曦阳愣住了，“你……不是‘老鬼’。”

刘承：“？”

刘奇差点脱口而出“我是”，幸好及时咬紧了牙关。

遇到过肯定他是老鬼的，也遇到过不确定但向他验证是不是老鬼的，但没遇到过抓到却否认他是老鬼的，老鬼这个名号跟随他们多年，已经比自己的真名还熟悉了，听到否认，下意识就要反驳。

蓝曦阳拿出手机，翻看了一段时间，才说道：“不好意思啊，我认错了。”

“？”

“虽然你们不是我要找的‘老鬼’，但是呢，却是其他人要找的老鬼。”他将翻到的有关医药非法交易的新闻怼到两人眼前，“两个即将数罪并罚的药贩子。”

正当蓝曦阳准备报警时，突然察觉到什么，他翻墙离开现场，将老鬼放下，但水环依旧套在他们脚上，那只脚动弹不得。

谢媛反应很快，先是拖延交易时间，延长老鬼在清林滞留的时间。通过审讯已落网人员，她得知为防止老鬼隐藏在幕后，渔翁得利，不顾他们死活，便要求老鬼在交易时必须露面，但被老鬼拒绝，只能退而求其次，让老鬼待在交易点所在的城市范围内，双方通过随时变化的特殊手段查验对方大概位置。

总结先前已用过的查验方式，再通过技术推算，总算让他们成功精准定位老鬼。

看着警察将老鬼包围，蓝曦阳才将水环散回空气中。

顾揽洲半碗饭还没吃完，就见他回来：“还挺快。”

蓝曦阳洗完手，坐下来，说道：“我找错人了，那个老鬼是警方要找的，和燕祁沾点关系。”

在燕祁现有的印象里，他是从小学开始就相处多年的好朋友，顾揽洲则是在初中认识的。这顿饭本来是他们三个人一起吃，但燕祁突然告诉他们临时有事，要去帮小姨完成交易，揪出老鬼，就只好他们两个出来吃饭了。

观雪际这边警方已将交易人员控制，看着一个又一个人被拷上双手押离包厢，燕祁就在一旁放回警察收回给他的药剂。

他提起冷藏箱，朝门口走去，一转弯便见经理半弯着腰，眉头一高一低，耳朵快要贴近墙壁。

四目相对，燕祁莫名其妙：“你干什么？”

经理若无其事直起身，恭敬伸手：“少爷，请。”

燕祁暗骂一声“有毛病”，将冷藏箱扔进他怀里：“送你了。”

“我也不需要啊。”话虽如此，经理还是勤勤恳恳地拎着箱子，跟在他旁边。

经理胡诌一路，嘴里叫唤着“少爷好生厉害”“少爷好生聪明”……

燕祁不语，只一味往前走，好似这样就能逃过经理的“魔咒”。

在经理又想到高歌的词，开始提高音量时，他就加快步伐，经理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带着走。

他突然停下，站在一扇刻着“不要进来呀”字样的门前。

此时经理还没反应过来自家少爷有路痴属性，认为燕祁想进去看看，他赶紧说道：“里面没有人。”

原本想欲盖弥彰开门的燕祁放下手，略显疑惑地看向经理。

这扇门背后是一个规模巨大的“赌场”，专门用来接待特殊客人。客人的“特殊”主要体现在奇怪，他们从来都不用赌场惯有的道具，只在嘴上打个赌，赌注就是他们从五湖四海搜罗到的小玩意儿——燕祁书包上的挂件就来源于他们。不仅如此，还体现在他们和普通人真的很不一样，从有记忆的时候起，燕祁就没在观雪际以外的地方见到可以各形态转换和拥有各种“超能力”的人。

观雪际还曾因为这个赌场遭到清林警方的特别关注。卖药剂这事，非专案组的警察有过多的了解，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开赌场这件事不管怎么样都是实打实的碰了法律红线，这些人成天大大方方的来，然后要么满面愁容要么春风得意的走，有点眼力都能看出不对劲。最主要的是当警察来检查时，他们还特别慌乱，有的把桌上的东西往怀里捞，有的则东躲西藏。说没鬼，鬼都不信。

自从那次突击检查后，警方时常关注观雪际，这些人平常显出的光怪陆离也收敛了几分，至少燕祁进去的时候不会迎面撞上一层黑雾。但那也是小时候的事了，在他逐渐懂事之后，他的母亲和小姨就不允许他们和他相处，不过他们私下里还有联系，小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注意到燕祁的目光，经理心领神会：“今晚普达拍卖场有珍贵拍品，他们都去凑热闹了。”

燕祁低声“哦”了一声，也不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拍品能吸引到这些见过“大世面”的人，他们的奇怪已经深深地烙在他的脑海里了。

他再次跟在经理身后，走进了观雪际的正常范围。

现在的时间刚刚好，从大门进来的都是穿着时髦的年轻男女，他们青春靓丽，走几步就能听到他们欢快的笑闹声。

他们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还和周瑕打了个招呼。

经理一见这些人职业病就犯了，立马凑上前去招待，临走还不忘叮嘱燕祁路上注意安全。他一放下冷藏箱，就抓住为首的青年的手一阵摩挲，青年表情僵硬，手肘因用力而颤动，却无论如何也抽不出自己的手。

周暇见状，上前拍开他的手，笑脸迎顾客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