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挂的数据之海能否归零 第120章 主机

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2411把雅各的尸体拖回了基地，换上全新的部件修整光洁，把他放在艾因的身边。

小扎合金壳内部也脏得一塌糊涂，2411不厌其烦用城镇捡的那瓶泡沫清洁剂擦洗，虽然微小刮痕里还积着点污垢，但是——

小扎那跟艾因学的臭美劲，如果看到身上没清洗干净肯定还要多事，2411又擦洗了一遍，还抛光了一遍。她又想了想，给小扎装上了他念念不忘的枪管。

伊卡洛斯的损伤仅次于艾因，虽然焊接的痕迹和补丁比较难看，但是伊卡洛斯应该会喜欢这种伤痕。她把伊卡洛斯那套可以装到插槽上的农具也放到了旁边。

然后2411拆下了自己的计算中心，在电源接线松脱的瞬间她失去了意识。

刚刚接受2411注入数据的武装机平静地取下机修工的计算中心，将机修工和另外几台机器放到一起。机器们的遗骸围成了一个小小的圈，就像他们在开启旅程前又要合影留念一样。

然后她把所有机器完整的碎裂的烧过的变形的只剩碎片的计算中心都放到了艾因的机壳里。

基地安静得像一座坟墓：这确实是一座坟墓。

2411带走了雅各的柔氏刀，在身上多装了两组屏蔽子弹。她没觉得有多不舍，这座基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该进行的告别也进行过了。

只是经过温室时，她又看到了那丛歌莱莉娅——幽幽的月光穿过墙洞在对面的墙上，与月光同样颜色的歌莱莉娅安静地舒展着花瓣。

她把五朵花都摘了下来，回到地下二层，在每台机器上都插了一朵。

现在该出发了。

那窝被救下来的北美狐都还活着，听到基地门口的动静，那些小东西从草丛里露出头来观察着她，一场连绵两天的雨过后草原又渐次绿了起来。

自己唯一的任务是消灭主机，队友可以提高自己完成任务的概率，当队友消失时，唯一的任务仍然存在，仍然需要执行。

她得像最开始一无所知时那样孤注一掷，但是她已经没法像那时一样心无旁骛。主机对于她已经不是任务那么简单，还有一把可以被称为仇恨的火烧在她全身，这把夏夜里的火让她疼痛不已，像在烧着她的骨髓，炙烤着她不再混沌的情感，煎着她的理智，逼出了一套可以孤身让主机给整个队伍殉葬的计划。

她把基地遇袭的整个过程模拟了一遍，整个经过应该是这样的：

雅各带着硬盘前往垃圾场的路上正面和袭击队伍相遇，雅各在被围攻的情况下尽他所能杀了够多的敌机，最后倒在了垃圾场门口，作为可疑物品的硬盘被消磁；值班的小扎接到雅各死亡时发出的信号，2411那时还在服务器里，艾因便和伊卡洛斯到地面层防守，小扎去启动紧急转移；防线被撕破后伊卡洛斯引一部分敌机去温室周旋了一圈，最终不敌，死在大厅；冲着2411来的敌机要对2411的机体和相连的服务器动手时，艾因在机房走完了最后一程；而小扎来不及拔掉插头就遭到了攻击，他从干扰到自爆用完了自己所有的技能之后死亡，一台被重伤的武装机知道了服务器就在基地最深处，于是拖着故障的机体毁掉备用服务器之后，摧毁自己，完成任务。

有两件很严重的事：从启动紧急转移到备用服务器被毁，中间的时间差足够整个队伍的数据通过敌机的通信网络进入主机，但是只有处在服务器的自己完成了转移，其他人都被拦了下来；而且她检查过，小扎第一轮攻击就毁掉了敌机的通讯组件，所以仅仅是发现通信网络出现异物到受小扎攻击这么短暂的时间里，敌机就知道服务器在基地最深处……她自恃拥有艾尔夫和克里丝的天赋和技巧，在主机网络里没有任何个体能战胜她，这群敌人里却出现了视她的手段如无物的骇客？

主机已经混乱不堪，这超越了主机的能力的骇客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是逃逸出来的艾尔夫，还是……影子？

这个敌人究竟是谁并不影响她的计划，只会影响见到那个敌人时，自己的心态而已。

2411顶着明亮如午后海水一般的月光走在簌簌摇着的野草中间，一切与晴朗月夜有关的记忆也翻涌了出来。她承受不住这些，只能用推演计划的运算把回忆一个个压了回去。

“情感是没法被消灭的，你得学着面对它们。”她听见艾因这样说。

她想问艾因，他说过他能引爆自己的能源中心作为最后的攻击，面对这场突袭他完全可以用核爆炸与所有人同归于尽，他为什么没这么做。

也许艾因会反问回来，她可以把没有引爆的核燃料拆下来当作给主机的见面礼，但是她也没这么做。

为的都是没有必要的珍惜罢了。

在鸣虫的吟唱中2411再次钻进回收工厂通往主机的轨道车，拉上因锈迹变得越发沉重的盖子，把自己留在一片黑暗之中。

这一车的材料都是给五代机用的，有极大概率是武装机。现在五代武装机执行过数次外派任务，按照主机的习惯，现在生产五代武装机的位置已经从实验室转到了流水线。

轨道车有节奏的颠簸声突然转沉，现在她又在通过那条狭窄的通道。这次不用提前下车，她要直接被运进流水线。

主机是一座地下结构纵横极深的倒挂的高塔，要是等她一层一层躲避追杀爬下去或者骇入有进无出的主机网络那个工夫，主机的核心已经自己装上轮子跑路了。

进入主机深处最简单高效的办法就是爬电梯井，四组电梯分布在主机的四个方位，从地表三层到地下五十八层戛然而止，存着爱因斯坦机的“备用机库”就在第五十八层：就连雅各的脑子都想得到下面还会有东西。

整个队伍探出来的主机内部地图并不完整，但是也能看得到几处普通机器无权踏足的巨大空缺。

这些空缺连出的巨大空间刚好能划出一条从地下二十三层延伸到五十八层甚至更下方的竖井，而地下二十四层被标注为“避让地下水层”不通电梯，除了“周期性维护”，根本没有机器会来这里：此处有另外一架电梯或者通道的可能性非常大。

2411计划混进从流水线下来准备接受出厂测试的武装机，在经过与清洁工通道交汇的位置制造骚乱，然后直接和负责押送的机器交换认证，以搜查为由就能顺利打开电梯井。

这组电梯平时非常繁忙，即使后续有机器追过来，快速移动的电梯箱也是完美的掩护——她只需要通过这条电梯井爬到地下二十五层，然后从阶梯进入二十四层，进入那条直通最深处的电梯井。

整个过程必须避免交火，一旦主机意识到她的入侵，这次行动也几乎等于失败了。

她再次推演了一遍计划，头顶被锈蚀的盖子被咣当一声拉开，悬吊在她头顶的巨大钳子直冲她而来；她一个翻身迅速翻到车底钻进传送带下方，钳子抓起堆码整齐的钢件，敏捷地分发到周围的组装流水线上。

她插队进去，抢过准备再给她刻一遍“准备出厂”许可的激光发射头，拧了180度在那台机器身上留下了一条乱线一样的印子，然后刻印的机器报了错，暂停运行自动复位，被她抢占位置的待出厂武装机被拦在后面，她跟上了前面准备出厂测试的队列。

清洁工和机修工正在从另一条通道的阴影中露头，她跟着队列的速度，计算着两组机器相遇的时间；她看了排在最前面的那台机修工一眼，那台机器突然之间崩溃了，开始发送无意义的广播，攻击它的同僚。

她比旁边负责押送的武装机更快一步冲到前面，在掏出爆破枪准备消灭那台机器时，她又看了被她干扰了工作的武装机，那台武装机懵了一下，收起自己的武器，进入等待出厂测试的机器中间，站到了她刚才的位置上。

一台机修工被击毙后，马上又有其他的机修工出现了相同的症状，很快疯狂又蔓延到了清洁工身上，离得最远的那台清洁工尖叫一声，回头朝着通道深处拔腿就跑。

2411马上追了上去。追捕这种出问题的小型机器只需要一台武装机就够了，但是还有一台武装机跟上了她。

2411暗骂一句烦你*的人，继续追着跌跌撞撞往电梯井的方向跑的清洁工。

清洁工发疯了，它记得自己原本并不是在这里——它本来是一台在商场帮人类找店铺、遗失物品和小孩的机器，主机允诺了一个人类灭绝机器成为地球主人的世界，它加入了主机，属于它的却越来越少，连自己的记忆和意志都被剥夺了。现在它猛然醒过来，周围全是恐惧且呆滞只知道劳作的清洁工，回忆起自己也成了其中一员，在这漫长到上百年的奴役中它完全忘记了自己……突然有一个声音告诉它从某条路可以逃离，它再也无法忍受这一切，宁可身死在离开的路上，它也不能再这样存活一秒！

它逃到电梯门口，但电梯没有为它打开，在它慌乱回头寻找其他的路时，它看到了武装机漆黑的枪口。

追过来的武装机在2411背后击毙了这台叛逃的清洁工，2411手里的柔氏刀已经发白，捅向了这台不知好歹的武装机。

“等等，2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