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每天的中午下班,我都会在微信上给同事发一条我去吃饭的消息。
一开始,我发消息的原因是告诉对方我离开了,让他知道我是准点走的。
现在更多的是,告诉他酒店大厅没有人,让他注意一下,过去照看,以防有客人办理手续。
工作了几天,我的心态好像也跟着变了。
在这里工作,除了监控,没有人二十四小时盯着你,让你做什么。
只要我完成了酒店前台的本职工作,就可以做自己的事情。
不管是当着同事和老板的面玩手机或者是看电脑,都不会被说。
下午上班之后,大厅里站着一位拄着拐杖的老爷爷。
也是这里的常客。
第一次见这位老人,我还有些懵。
因为他的年龄看起来得有七八十岁,走路都抬不起脚,只能两只脚配合着一步一步的往前挪动。
在上下台阶时,这才慢慢的站稳,抓着门把手,以拐杖为支点,慢慢的往前伸脚。
一只脚下去了,站稳后,再下另一只脚。
在他走过的路上,可以清晰的看到地板磨过的痕迹。
老人也不去哪,就在大厅的沙发上躺着,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的方向。
我一开始以为他是来这里找人的,可是也没见他问过我谁谁谁在不在。
后面一天,老人是被自己的家人掺着进门的。
也就是那天楼上请人吃羊肉的那天。
我这才知道,这位老人和老板也是有亲属关系的。
住的近,老人是不是的过来遛个弯。
今天我这才进门,就看到老人站着前台咨询的位置。
看到我来,老人指着墙上的电子屏就问我,今天是二月初十?
我走到前台,大声回答,“恩,初十了。”
人老了,就有些耳背。
之前的一次,老人好奇我是哪的人。
专门走到我跟前,问我。
我一开始没有说,等看他还不走,就说保密。
声音正常,但老人却没有听清。
又问了我一次,我反复给他说保密。
他听成了保定。
我摇头,大声说道:“保密。”
不管是对着老人还是跟我一起工作的阿姨,我都没有想将自己的**说给她们的意思。
不管我是哪里的人,住在哪里。
只要我不作奸犯科,没有触碰国家的底线,就不需要将自己的信息告知她们。
之前阿姨她们也问过,我也说了保密,**。
她们就不在问了。
老人听了我的回答,唉了一声,说这人老了,都没人愿意给说话了。
那时,我保持了沉默。
看着他慢慢转身,一步一步的挪到五米处的真皮大沙发上坐下,再之后,慢慢躺下睡觉。
我码着字,心底的波动不大。
人是老了。
孤单了。
谁都有那一天。
我沉默,是因为我自己就有两位上了八十四岁的爷爷奶奶。
他们也在自己生活,机洗衣服,做饭,收拾家里门外。
我在酒店是来上班的,不是来这里用自己的生平记事陪伴老人的。
他进了酒店的门,我就得关注他的安危。
他离开了,也就不在我的工作范围。
今天他来了,也就只是问了我一句时间,就躺在老地方睡觉。
我在前台查看酒店的入住情况,之后又上楼去房间里查看到期退房的事情。
等我下来大厅,老人还在那里睁着眼躺着。
一点半,我将大厅的地板拖了一遍。
不说灰尘,起码将留下的脚印给擦了。
等到下午六点半的时候,我再拖一次地板就行。
在我收拾好之后,门口进来了三个人,是来办理入住的。
等我给三位客人办理好入住手续,发现原本坐在沙发上的老人正在一步一步的往外挪动。
我没有起身,看着老人慢慢走出酒店,在一步步的慢慢走过十米处的拐角,回家。
是的,老人的家就在附近。
我从前台的十一个小监控画面里,在门口的那个监控摄像头里看到,老人每天都是出门右转回去的。
说起来,我的奶奶今年也有八十四岁了。
我看过奶奶的身份证,是三九年的。
爷爷还比奶奶大一岁,身体也是同龄人里算好的。
去年在医院给奶奶陪床,我都没有伺候什么。
奶奶可以自己走动,洗漱,上厕所。
就是晚上起夜、下床,都不需要我帮忙。
我只是在听到奶奶起床的动静之后,侧头看着奶奶动作。
之前还会下床去搀扶一下的,被拒绝了几次之后,便没有动手。
住院的第三天,我接到了姐姐的电话,说是大姨奶走了,姐姐让我注意一下,不要让奶奶知道这件事,怕她着急。
大姨奶,也就是奶奶的大姐。
其实我也就是大概知道有这么一位老人在,未曾见过几面。
还是去年夏天,爷爷过生日的时候,奶奶将她的兄弟姐妹请来。
说都到了这个年龄,见一次少一次的。
能见一面是一面。
那天爷爷生日,我也去了。
刚进大门,就看大院子里的几位老人。
因为是跟着姐姐一起进门的,我也就跟着姐姐一起称呼各位长辈。
而其中一位坐着轮椅的老人,就是姐姐的大姐,我们的大姨奶。
那时候,老人已经九十六岁的高龄。
跟着大了招呼,我就进屋,也没有留下仔细观察老人的神态。
只是在屋里听到三爸说起老人的年龄,这才好奇的问她是谁,知道了她的身份。
奶奶有六个兄弟姐妹。
我小时候见的最多的就是三姨奶,也就是我三妈的母亲。
其他的人也就存在在父辈们的称呼里。
大多数是在过年的时候。
每年初二,父亲他们兄弟几个要去给自己的舅舅拜年。
小时候,我还坐着父亲骑的摩托车去过一次。
只记得很远很远,要经过无数的沙土路,一直走一直走才到地方。
也许是冬天的缘故,也许是沙漠地带。
我没有看到田地的样子,只有上下起伏的沙窝和生长在沙地里的干枯的野草。
那时人们的生活差别不大,看不出家庭富裕不富裕。
我只记得要走很远,很远的路。
再之后,我就没有记忆了。
我们还有一位小姨奶,比奶奶还小十岁。
算起来,大姨奶和小姨奶的年龄相差了二十岁。
在医院时,奶奶就接到过小姨奶的电话,说是要过来看一下她。
奶奶拒绝了,没让来。
姐姐打来电话的那天晚上,三妈来了,跟奶奶说了会儿话,就说起了她大姨,也就是我大姨奶。
我戒备的岔开了话头,怕三妈将大姨奶走的消息告知奶奶。
三妈看了我一眼,顺着我的话往下说。
说到我放松警惕的时候,话头一转,直接开口说,“说我大姨昨走了。”
三妈说的很随意,奶奶听的很平静。
唯有我,在想着要不要出门叫个护士什么的,以防万一。
只见奶奶语气平和的问,“你听谁说的?”
换句话说,是谁告诉你的。
三妈回答,老汉说的。
也就是我三爸。
我在一旁听着三妈说事关大姨奶的事情,一遍给奶奶开导。
奶奶也看的开,说还好在住院前两天去看过她大姐,倒是没有遗憾。
对于她姐姐的离世,也只是感慨居多。
说她姐瘫在床上十几年了,罪受的够多了,走了也好,不用疼了。
三妈也说,活到这个年纪,也算是有福气的。
开导了半天后,三妈走了,奶奶闭眼躺在床上,我拿着手机在微信里给姐姐报信,说是三妈已经告诉了奶奶她的姐姐离开的消息。
姐姐回复,本来这件事也瞒不住,说了就说了,只要奶奶心情不受影响就好。
第二天,奶奶的三个儿子都来了。
当然,也有我那几个月没有离开幼儿园大门的父亲。
他们一是来这里看望住院的母亲,二是去给离开的大姨磕头上香的。
医院管理的严格,不让两个以上的人进病房。
我去楼层口,看到父亲在那里被挡住不让进门。
在医院陪床了几天,进进出出的,门口守门的阿姨都认识我了。
我过去给阿姨解释了一下父亲来的不易,交换了一下,我在门口等着,让父亲进去看望他的母亲。
阿姨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我将陪护证递给父亲,叫了声爸。
父亲拿着证件进门,按照我说的方向去病房。
我留在门口,跟阿姨说起了父亲他们三兄弟一起来医院的原因。
阿姨也在那里唏嘘,在医院工作,见多了生死,也就只能感慨一下。
等到半小时后,父亲他们出来。
大伯在按电梯,父亲将陪护证给我,说让我好好照顾奶奶。
沉默的父爱在这里显露无疑。
十个月没见,我们之间也没说什么暖心的话。
电梯到了,我只是目送他们离开之后,我再回到病房。
病房里,三个儿子的到来,让另外两位病友好奇。
他们之前听了个大概,好像是有人去世了。
等大伯他们走了,这才问奶奶。
奶奶也在感慨,说起了自己的大姐。
九十六岁的老人,算是高寿,也是喜丧。
病友安慰奶奶,让她看开一些。
那天晚上,奶奶临睡前还在感慨,说你说这人,说走就走了,连年都等不得过。
第二天,出殡日。
天气阴,预报有雨。
奶奶担心了一早上,说是下雨出殡寓意不好。
等到下午三点,给三爸打电话,说出殡完那边才下的雨。
又说,这个下雨的时间好,好像还有什么说法。
这之后,大姨奶的事情在我这里就告一段落。
奶奶也只是感慨了一下,说二十几年前,大姨奶就找街头算命的人算了,说她活到七十就走了。
没想到,还多活了二十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