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明月在 曾照彩云归 第4章 三、逃离塔克

到了塔克城郊的土石小屋，两人下马，映月把药材给了魏叔，魏叔谢过并上前禀报卫林彦说印峥等人的病状已有所减轻，卫林彦低声嘱咐几句，魏叔点头后又转身快步离去。

“卫将军，上官奕的密探很快就会找到这里，你们快走吧。”映月帮卫林彦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对他道。

“映月，你随我们一道回北朝吧。”卫林彦注视着她。

“我慕盈萱虽不做南朝子民，亦不可能归顺你北朝。”映月摇摇头。

“慕将军父子在军中多年，姑娘想必也早从父兄那里听闻如今天下局势，知道我北朝一统天下乃大势所趋，将来这四海之内皆为我大晋子民，你又如何能置身事外呢？何况李承郢知道你还活着定不会放过你，不如先随我们回北朝，再从长计议。”卫林彦的语气很诚恳。

“卫将军既已知晓我身份，还邀我一同入晋，不怕引火烧身吗？”映月反问。

卫林彦笑道：“区区一个李承郢还不足为惧。我北朝对四方来客向来友好，映月姑娘凭借自身聪明才智自可以在大晋立足。匹夫之争祸不及妻儿，天下安危也不系于女子，我卫氏男儿纵横沙场，顶天立地，绝不会利用你们慕家和李唐皇室的恩怨来攻打南朝。姑娘可以悠游自在地在我大晋做一介布衣，我卫林彦定当尽全族之力保姑娘平安，以报答姑娘今日救命之恩。”

映月抬头迎向卫林彦的目光，漫天风沙里，她好像看见了一抹落日熔金般的璀璨光亮。

魏叔走上前来：“公子，行装已收拾好，月姑娘的马也已备好，随时可以启程。”他特意强调了后两句。

夕阳映照下，映月女扮男装跟随卫林彦的马队匆匆离开塔克城，隐入苍茫大漠中。

匆匆赶了两天两夜的路，卫林彦一行人都十分劳累困顿，准备在黑水镇投宿一宿，让染病还未痊愈的印峥等人缓口气，也顺便补足供给。黑水镇是羌族人的地盘，杂居着汉、回鹘、吐蕃等多民族。映月看众人都疲惫不堪，便自告奋勇外出为大家采买干粮和药材，怕映月一个人外出不安全，卫林彦安顿好魏叔和印峥一行人之后便和她一起去集镇。

羌地的饮食以肉类和奶制品为主，主食则多是粟黍一类的粗粮。到了集镇，映月和卫林彦分头采买药材和食物，映月很快买齐了药材站在集市口等卫林彦。一个赤着古铜色的臂膀的羌族男子见映月怀里抱着一堆药材，便凑上前来向她兜售自己采的大黄，他从腰间悬着的牛皮药囊拿出一堆大黄，捧到映月跟前，咧嘴笑道：“姑娘你看看，这可是雪山顶上采的将军药，消肿化瘀最是灵验！”映月看那大黄根茎呈泛金的深褐色，断面纹理分明，凑近嗅了嗅，味苦微涩有清香之气，确是好大黄，便随口问了问价钱，竟比塔克城高了数十倍，映月摆摆手，说自己身上没那么多银子，那男子笑着，露出一口白牙：“不拘银子，首饰也行，我这大黄至少值半根金簪。”映月见他有些来者不善，转身便要走开，谁知几个膀大腰圆的男子突然将她团团围住，为首的一个腰间别着把弯刀，泛着冷光。映月正要发作，忽听身后有人道：“这大黄我要了。”回头一看，正是卫林彦，他阔步走上前来，扬了扬手中的一块云纹玉佩对那卖大黄的男子道：“这个合该够了吧。”那男子朝几个汉子使了使眼色，几人退了下去。卫林彦让那男子把大黄用药囊装好，那人笑眯眯地将药囊递给了他。映月欲阻拦，卫林彦忙止住她，爽快交了玉佩带她出了集市。

走出百米开外，抱着一大包药材的映月还是忿忿不平：“刚刚那些人分明就是在抢钱，白白捡了个大便宜。”卫林彦看了她一眼，“商人重利本就是常事，何况这里的百姓苦于战乱和灾害已久，民生凋敝，当地人就指着雪山上的这些宝贝发财。虽然花了些冤枉钱，但也得到了不错的大黄，正好拿回去给印峥他们降降火。” “将军能识别这大黄的好坏？”映月有些惊讶，“自然不及映月你能分辨，但常年征战在外，对常需的药材还是略知一二的。”映月想了想，自己在野外认识的很多草药都是兄长慕延朗教的，卫林彦继续道：“映月，这里既不是北境也不是南朝，羌地素来民风彪悍，形势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很多。”“将军很熟悉这里吗？”映月好奇道，“嗯，我束发之年就随大军征战过这里，但攻打了数十次也没能拿下。即使被切断了水源，他们宁愿让妇女孩童一起去挖井，也不肯投降，苦苦支撑数十月。这些年来，羌族人一直游走在呼延氏和北朝之间，夹缝求生存，时不时地挑起争端又审时度势地俯首称臣，他们就像沙漠苍狼，狡黠冷血又英勇无畏。”看着低头陷入沉思的映月，卫林彦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映月，你一个弱女子孤身在外千万不要和人随意起争执，保护好自己比什么都重要。”“嗯。”看着卫林彦一脸严肃，映月郑重地点了点头。

束发之年？想到父兄兵败战死前自己家中的侄子在这个年纪还在父母膝下承欢，而眼前这个男人那时已随大军在外征讨，还是对战狡猾又骁勇的羌族人，映月心中不禁生出些许敬畏。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就到了客栈附近。路过一家卖羊肉面片的小摊，映月不禁驻足，那肉汤汤色浓郁，香味四溢， “尝尝吗？”卫林彦笑问，映月点点头，两人走到摊位上坐下，点了两碗羊肉面片，卫林彦又让店家加了一份干切羊肉，映月大快朵颐起来，看她吃得很香卫林彦也觉得胃口大好。吃完饭，卫林彦让店家再送几碗羊肉汤去客栈并另付了些银子，店家一口应下。

夜晚，山风吹得客房的木板门吱呀作响，桌上的油灯烛光摇曳，卫林彦正立在窗前沉思，门外忽响起了魏叔的敲门声，他忙走过去开门将魏叔迎了进来。在回禀完印峥等人的病状后，看着双眉紧锁的卫林彦，魏叔道：“将军是在忧心还未找到呼延氏？圣上令将军屯兵凉州全力搜寻呼延氏的踪迹，如此无功而返怕是难以交代啊。”

“前几批派出的人都杳无音信，也许早已走漏了风声。印峥他们又身染时疫，在塔克城耗下去也只怕是白费心力。”

“那将军何不从塔克城内的那帮南朝部兵下手？南朝和西域相隔甚远，南朝的密探头目为何不远千里跑来这小小的塔克城，会不会是想和呼延氏结盟共同对抗我大晋？南朝的这帮爪牙消息可比我们灵通的多啊。”

“塔克城我已派人盯着，但还未有动静，先回凉州等消息吧。”

“那这月姑娘，将军是打算带回汴梁吗？”魏叔试探着问，卫林彦没有应答。

“她是慕继业的女儿。”迟疑了片刻，卫林彦还是决定对魏叔据实以告。“李承郢想要从她这里下手找到李承勖。”

顿了顿，卫林彦又道：“从一个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沦落到靠治病卖药为生，也甚是可怜，我不能抛下她不管，何况她在大漠还救了我一命。”

“那将军打算如何安置月姑娘呢？以她的身份怕是不适合在京城抛头露面。慕继业父子虽已身死但慕家军还在，并且仍由慕家人统帅着，慕家坐拥南朝最强的一支军队，贸然带她进京怕是会惹来麻烦。”

“陛下的后宫多的是降兵败将的家眷，应该也不会为难一个身世飘零的弱女子。”

“若月姑娘入宫为妃，圣上自不会刁难，可若留在将军你身边，怕是会被有心人利用从中挑拨以致君臣离心啊。”

“此事我会从长计议的，映月的身份还请魏叔暂且保密。”

见卫林彦心意已决，魏叔也不再多言，两人又谈论起了追踪呼延氏的事。

次日镇上刮起了沙尘暴，众人便又在客栈歇了一宿，养足精神后继续向北朝边境凉州城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