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明月在 曾照彩云归 第11章 十、汴梁生活

相比西北的凉州，这个梁州离汴梁又近了许多，这里商贾云集，鱼龙混杂。入住安排好的客舍后，印峥、沈括一行人也很快赶到，尹仲叫来梁州城最好的大夫给卫林彦一行人医治，卫林彦让大夫细细看了映月脸上的伤，确保不会留下伤疤，才放下心来。

不久京中传来消息，张祐丞率兵将在大漠边镇劫掠的呼延士兵赶回了大漠深处，也向圣上禀明了卫林彦大军下落不明的情况，但表示自己此前已派印峥等人前去寻找，只是还未有下落，皇帝下旨对其进行了封赏并命人前往大漠找寻卫林彦等人。卫林彦听闻，露出一丝轻嘲，想想还是让沈括一行先回京复命，他让沈括特意走慢点，沈括心下了然。沈括等人启程的翌日，映月来到卫林彦房间探望了他的伤势，告诉他自己想出去走走。卫林彦照例让印峥外出查看了一番，并无异常，便给了映月一大包银子，让她出去逛逛。映月出门后，卫林彦让谢安悄悄随行，保证她的安全。

“于世南说他们路上遇见的伏兵都是呼延氏的打扮，但他们一路上都是抄的近道未走大路，呼延士兵绝不可能如此熟悉西北地形。”待映月走后，印峥对卫林彦道，“难道西北军中真的有内鬼？”

“或许不止是军中还有朝堂。”卫林彦沉吟片刻道。

“这些人的动机是什么？难道仅仅是金银财宝？”常年驻守西北的不少高级将领私下都收受过呼延氏的贿赂，对他们和北朝开展边境贸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在军中几乎已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怕没有这么简单。西北边境势力向来错综复杂，林家、刘家、万家、耿家、贺家都牵涉其中，眼下林、万两家风头正盛，其余几家日渐式微，想借战乱重新洗牌也未可知。”

“但这回击退呼延氏的是你和万将军，其他几家都没动静，就连林家那几个兄弟都没出面。”

“没错。现在林家日益壮大，如果我战败身死，虽不会伤及根本，却如同砍掉了林家的一只臂膀；而如果我得胜归来，陛下对林家只会更有所忌惮。无论怎样，那伙人都可以坐收渔翁之利，而林家”卫林彦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选择袖手旁观。”

“将军是说于世南是故意迟到的？”印峥闻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于世南大约自己也没想到那些伏兵竟有耐心一直等着他。”

走在梁州的大街上，映月在想以后该怎么谋生，太子一行带她出逃那晚只来得及带上了父亲的邕州布防图，现在身上唯一值钱的就是当初穆连赫送她的金发簪，本想扔掉它却也没下得去手。要行医吗，虽然医术精湛，但女子行医未免又扎眼了些，也不能跟着卫林彦回汴梁，一不小心又会卷入政治斗争。那该干些什么呢？怔怔出神之际，忽听得街旁脂粉店的伙计吆喝“胭脂，上好的胭脂，官人要给娘子来一盒吗，这是时下汴梁最流行的颜色。。。”，映月侧头，看见一个温文尔雅的郎君挽着自己的娘子进了店，那少妇言笑晏晏，看得出是发自内心的开心，这样的人生该有多幸福。。。

映月走到临河的一间茶馆坐下，临水自照，竟也添了些许风霜之色。如果她和穆连赫先遇见，如果穆连赫没有娶妻生子，如果她和穆连赫只是普通百姓，他们也会是这样的幸福吗？

独自在茶馆待了半天，傍晚时分，映月回了客舍，她先去看了卫林彦。卫林彦正倚在榻上看书，映月便就着旁边的小褥子坐下。“回来了，梁州城好玩吗？”卫林彦笑问，“嗯，”映月点点头，“街上人很多，铺子里也有很多新鲜玩意儿。你好点了吗？”“还不错，难得如此悠闲。”“嗯。”两人又陷入了沉默，见映月久久不开口，卫林彦道：“这里虽比不上南朝物阜民丰，却自有一派高远开阔，慢慢就会适应了。”“如果有一天，天下太平，将军最想去哪里呢？”映月忽问，迎着她那双好看的眸子，卫林彦道：“也许会去关外放牛牧羊，也许会去江南做一富贵闲人，一别庙堂远，相忘山水间。”“将军出生世族高门又功勋卓著，即使想不问世事，怕也是不能的。”映月道。“我。。。”卫林彦刚要开口，印峥通传梁州刺史尹仲来访，映月便起身告辞回了自己的房中。

尹仲是卫林彦儿时的玩伴，两人曾一同在应天书院读书，后尹仲考取功名做了文官，卫林彦则为了赓续家族的荣光带领卫家军四处征战。此时尹仲所在的治所梁州是重要的军事情报基地。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卫林彦和尹仲忙于商量军国大事，印峥一行人在客舍休整，映月无事就在梁州城内四处转了转，卫林彦的伤势慢慢痊愈。

而在路上慢慢悠悠晃了一个多月的沈括回到御前后禀明了木赛湖之役的惨烈和卫林彦严重的伤势，皇帝下旨安抚阵亡的将士，并将卫林彦晋封为骠骑大将军，官居从一品，万钧、沈括、印峥等人也都得到了相应的封赏。

一日午后，天气晴暖，映月百无聊赖地坐在院中石凳上发呆。卫林彦走到她面前，笑着提议：“这么好的天气，不如一起出去走走？”映月想了想，“那就去临河的茶水铺子，那里视野开阔，可以极目远眺。”“好。”卫林彦点头应允，映月回房换了一身梁州城女子的装扮，又拿上了帷帽，便跟着卫林彦出了门。

坐在茶馆二楼的景观位，可以看见浮桥上往来的行人，观察河中摇橹的船公，听见街边小贩的吆喝和茶馆客人的笑谈，好不热闹。看着映月难得流露出的怡然自得的神情，卫林彦忽道：“映月，跟我们回汴梁吧。我知道你不想卷入皇权争斗，但是眼下天下尚未平定，战乱不断、流寇四起，南朝也在找你，除了汴梁，我想不出还有更安全的地方，待在我身边，至少我能保证你的安全。”

不忍碰触那温柔的目光，映月侧头看着缓缓流淌的河水,“你应该知道，我待在你身边只会给你带来麻烦。李承郢一日找不到太子，就一日不会放过我。我父兄虽死，我慕家在南朝军中的势力仍不可小觑。波诡云谲的朝堂又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功高震主，即便没有反叛之心都难逃皇帝的猜忌，更何况私自藏匿北朝劲敌之女，那对于你卫氏一族必是灭顶之灾。”

卫林彦轻轻拉过映月的双手，“映月，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主动请缨外出征战吗？因为我讨厌朝堂的勾心斗角却又偏偏生于功勋世家，我随军四处征战只希望天下平定，百姓可以安居乐业，可是我所到之处都是民不聊生。我更没有想到你们慕家也会沦落至此，我护不了全天下的百姓，但我想护住你。”“至于我的族人，”卫林彦顿了顿，接着道：“即便不因我获罪，说不定哪天也会因为天子之怒而家破人亡，没人能永葆富贵。我知道昆仑关之战你没能保住父兄，所以在塔克城外舍命也要保护我。将军百战死，我无法许你一生一世，但是只要我活着就绝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映月刚想答话，门边忽响起娇俏的女声：“店家，给我找个最好的位子，把你们这儿上好的茶点都端上来。”一个衣裳华丽的女子向这边走来，映月赶忙换到卫林彦一边，把头枕在卫林彦肩上，一只手搂住卫林彦的腰，另一只手攥紧了腰间的匕首，“怎么了？”“别动，是慕令萱和上官家的人。”卫林彦闻言回搂过映月，侧身挡住她的脸，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轻声低语道：“有我在，别怕。”

看来，必须立刻启程回京了。卫林彦心道，顺便装作不经意地瞥了路过身旁的女子一行人一眼。等慕令萱一行人进了客厢，卫林彦帮映月戴好帷帽，牵着她的手出了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