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存档点到清朝 第9章 读档3

永和宫内，暖香馥郁，与外间的腊月严寒恍若两个世界。

胤禛垂手立在堂下，姿态是一贯的恭谨。

上首坐着他的生母德妃乌雅氏，一身绛紫色缠枝莲纹常服，衬得她气质温婉。只是那温婉，如同隔着一层琉璃，看得见，却触不到一丝暖意。

“今日朝上无事？”德妃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惯常的、恰到好处的疏离。

“回额娘的话，并无大事。”胤禛敛目回道。他避开了那份招祸的条陈，朝堂风波自然也与他无关，这本是幸事，可心底深处，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憋闷。

“那就好。”德妃点了点头，目光便轻飘飘地掠过他，落向了门口，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更真切的弧度，“你十四弟说是下了学就过来，这会儿也该到了。”

话音未落，一个少年清亮的声音便传了进来：“额娘！儿子来给您请安了！”

十四阿哥胤禵像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带进些许外面的寒气，他先规规矩矩给德妃行了礼，然后才像是刚看到胤禛一般，笑嘻嘻地拱了拱手：“四哥也在。”

德妃脸上的笑意瞬间漾开，如同投入石子的春水。“快起来，地上凉。”她嗔怪着，却是对胤禵说的，“今儿个书读得如何？手这样冰，可是奴才们伺候不用心？”

她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拉过胤禵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捂着。

就在他们手边的小几上，放着一个剔红番莲纹的捧盒。

盒盖敞开着，里面精致的小碟子摆着几样点心：松瓤鹅油卷、糖蒸酥酪、蜂蜜花生糕……无一不是甜腻腻的，胤禵打小就爱的口味。

胤禛的视线在那捧盒上停留了一瞬，便平静地移开。他记得，自己爱茶，不喜甜食。这宫里，似乎没人记得。

“额娘，儿子饿了。”胤禵笑着撒娇。

“就知道你惦记着。”德妃笑睨他一眼，吩咐宫人，“把给十四阿哥备的点心端上来。”

很快，宫人捧上的，依旧是那几样甜点，一模一样，仿佛永和宫的小厨房，永远只备着这一种口味。

德妃亲自将碟子往胤禵面前推了推，“快尝尝，都是你爱吃的。”

她忙完这一切，似乎才想起旁边还站着另一个儿子，目光转向胤禛，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老四，你也用些。”

用些？用这些他从小就不碰的甜腻之物？

胤禛垂下眼睫，掩去眸底深处一丝极淡的涟漪。“谢额娘，儿子不饿。”

德妃也不坚持，注意力早已回到了胤禵身上，听他兴致勃勃地讲着上书房里的趣事，母子间笑语盈盈。

胤缜站在那里，像一尊多余的摆设。殿内温暖的炭火，似乎烘不热他指尖的冰凉。

他忽然想起，在第一次那诡异的“时光回溯”之后，他递上条陈，陷入被大阿哥攻讦、被太子猜忌的困境时，他也曾来过永和宫。

那时，德妃身边的嬷嬷出来回的话：“娘娘今日身上不大爽利，已经歇下了，请四贝勒先回吧。”

他当时信了。如今，看着眼前这母慈子孝、其乐融融的画面，像一巴掌，打在那个为了母亲担忧的自己脸上。

原来，并非身子不爽利，只是人不对罢了。

一种混合着委屈、不甘、甚至有些自嘲的酸楚，细细密密地啃噬着他的心脏。

他也是皇子，手握权柄，可在生母眼中，或许永远都比不上会撒娇卖乖的幼弟。

就在那涩意即将弥漫开，将他拖入更深的情绪泥潭时——

他已然端坐在他那间弥漫着冷冽墨香的书房里。

指间，是那支他惯用的狼毫笔。

笔下，是那份空白的、仿佛在无声嘲讽着他的户部改革条陈。

时间，再一次被悍然拨回！

“呵……”

一声极轻的、几乎是从齿缝间磨出来的气音，在死寂的书房里响起。

没有初次的惊骇欲绝，没有二次的惊悚与狂喜交织。

这一次，他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断了！那个被皇阿玛说提点要戒急用忍后，将自己情绪不断内化，规矩克制的四阿哥，又变回了当年剪九弟辫子的胤禛！

第三次了！！！

他猛地扬手，将那支上好的狼毫笔狠狠掼了出去！

笔杆砸在冰冷的青砖地上，发出一声脆响，断成两截，溅开的墨汁如同压抑许久的怨毒，在砖石上泅开一团狰狞的污迹。

为什么？！

他规避了风险，他谨言慎行，他甚至没有再去奢求那点微不足道的、来自生母的温情！他自问此次时空回溯未曾行差踏错，为何依旧要被拖回这该死的起点？！

难道他爱新觉罗·胤禛，生来就是给这不知名的存在戏耍玩弄的么？！

德妃的偏心，太子眼中冰冷的猜忌，大阿哥嚣张的攻讦……过去数日、乃至过去数年所积攒的所有不甘、愤懑与此刻被操控命运的狂怒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冲破他的天灵盖！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额角青筋跳动，那双总是沉静如古井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骇人的猩红风暴。

这时间回溯，根本不是为了替他解决危机！

他还没有懦弱到，因为母亲更偏爱幼弟这点冷遇，就觉得是了不得的危机，需要动用鬼神之力来挽回！

那么，答案只剩下一个，他并不是那个上天眷顾的存在。

这力量，另有其主！有一个他不知道的存在，正在为了某种他所不知的目的，肆意地玩弄着属于他爱新觉罗·胤禛的时间！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屈辱和暴怒。

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试图压下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怒火。

然而，那怒火太过炽烈，无法熄灭，只能被强行按压，沉淀为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坚硬的东西。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猛地推开支摘窗。

腊月的寒风瞬间涌入，吹散一室燥热，也让他滚烫的头脑稍稍冷静。

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锐利如鹰，仿佛要穿透这重重夜幕，将那躲在暗处拨弄时间的鼠辈给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