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春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在雨地里穿行着,侧头朝身旁的周晟急声道“莫再意气用事,他们人太多,咱们只要逃过这座山,他们便追不上了”。
周晟抿着双唇,忍着心中的难过,适才采莲姐姐满是鲜血的模样怎么都挥之不去,她握紧双拳,脚下不停的同时低声回道“好”。
陈三胖与柳云巧兰三人受伤不轻,相互搀扶着在雨中奔跑看不清脚下,连着摔了好几个跟头才追上殿后的夜枭卫。
此时珑月将沐昂背在身后,一手扯着四夫人。也几次险险摔倒。周晟几个飞跃上前来接过了沐昂,她才喘了口气,继续紧紧拖着四夫人往前行。
采荷紧扶着自家小姐,周春在一旁紧紧护着。
她们走在前头,剩下的夜枭卫与陈三胖几人殿后。一行人终于翻过那座山,只是当他们发现这座山过后竟又是一座山,且中间隔着甚宽的河道,此时众人心中甚是绝望。
冯文秀靠着采荷喘息片刻后,看着脚下不远处落差有几丈高的河水心惊肉跳,河水因大雨暴涨流的甚为湍急,她心知除了从此地游到对岸别无他法了,生生忍着那股惧意朝身旁众人道“咱们游过去”,说这话的同时,她的身子开始轻颤起来,那年落江的记忆又涌了上来。
方筱君一张脸也是惨白,她并不太会凫水,甚至还不如昂儿...
只是没有时间给她们犹豫了,穷追不舍的锦衣卫此时又杀了上来,便是夜枭卫拦住他们也只能阻挡片刻。
毛骧远远看着山崖上的冯文秀高声喝道“夫人与世子随毛骧回去吧,莫再犯险”。
冯文秀看着他阴深的双眼,低声朝周春与周晟道“春儿,晟儿,跳下去”。
周春与周晟正要开口,便见母亲一个冷眼深深看向她们,随即二人不再犹豫,当即齐齐纵身跳向湍急的河水中。冯文秀这才朝一旁的陈三胖道“三胖,带着昂儿走”。
陈三胖听到夫人吩咐,也毫不犹豫抱起沐昂,几个大步便纵身一跃,跟着跳进了河中,柳云及巧兰紧随其后。
此时毛骧见沐府众人已陆续跳进山崖下的河里,顿时朝身旁急切道“快,拦住她们”。
那副指挥使右手负伤,心中早已不耐,此时见指挥使发话,左手持弩领着几十人从侧面绕开被牵制住的夜枭卫朝冯文秀与方筱君而去。
冯文秀脸色苍白,手紧紧抓着采荷的手臂,深吸了几口气却仍有些迈不开脚。采荷急声道“小姐,采荷会护着你的”。
冯文秀当即狠了狠心,双眼一闭,主仆二人紧紧拉着手跳进了那冰凉的河水中。
随即珑月拉着方筱君也跟着跳了下去...
那副指挥使看着暗夜中跳入河水中的几个模糊身影,只恨得牙痒的紧,当下想也未想抬手便朝珑月与方筱君连发数箭...
方筱君入水后,喝了几口河水,已是呛的快要沉下去,好在珑月及时拖住了她下沉的身子,护着她朝河中心游去。只是下一刻锥心之痛便朝珑月袭来,适才那副指挥使的箭正中她的后心...
珑月手脚无措间试图将四夫人往采荷的方向推去,随后身子就顺着河水越漂越远,最后一丝意识停留在“还未来得及再见肖大哥一面...”
她身体涌出的鲜血在汹涌的河水中未能染上半分颜色,身子不再有一丝力量,随着水流冲出一段后便沉沉淹没了...
方筱君紧紧拉着采荷的衣摆,终于不再挣扎时却发现身子并未沉下去,而是浮了起来,等她再回头去寻珑月时,已看不见珑月的踪迹。
采荷一手拖着小姐,一手拖着四夫人,已是快要筋疲力尽。三人在流水中相互扯着衣衫漂浮,却也是岌岌可危!
不知何时从上游冲下来一根折断的树枝,那树枝有手臂一般粗,折断处形成尖锐的锋利尖角,眼见往三人快速漂来。
采荷眼见那树脂快要戳上三人这边来,着急下想将二人推开,可是水中二人紧紧攀附着她,虽没有挣扎下沉而浮着,却是并不好控制。她一个重心不稳直将二人撞到了一起。
冯文秀见那树枝径直朝自己而来,顿时认命的闭上了双眼。
意料中的疼痛并未来临,而是随着两只手拼力一推,她的身子在水中打了个转,再睁开眼时便见那树枝已戳着方筱君的胸口处,并带着她的身子径直往下游而去。
采荷看着她渐渐飘远的身影不禁高声喊道“四夫人”...
适才四夫人推开了小姐,那树枝的力量太大,她竟是抓不住四夫人的手,这才让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顺着水流冲了走,她虽心急如焚却也分身乏术,只得拼命凫水,拉着小姐的手奋力往对岸游。
此时周春与周晟等人已游到对岸,只是夜色太黑,她们根本看不到适才河里发生了何事,陈三胖三人正给沐昂拧着衣衫上的水。
黑暗中,众人虽看不清方筱君被水冲走的情形,白眉却看得清。连日来赶路它一直盘旋于众人的上空,虽帮不上什么忙,却也数次提醒着夜枭卫敌人来袭,若不是它每次及时发现锦衣卫的踪迹,一行人也无法数次将锦衣卫甩在身后。
它眼见方筱君被河水冲走,便振翅跟了上去。
这时与锦衣卫周旋的夜枭卫也纷纷跳入了河水,片刻功夫身影便消失在水中。
毛骧阴沉着脸看着什么都瞧不见的河水一言不发,随自己前来的这些锦衣卫并不谙水性,他只得吩咐锦衣卫从下游绕过去。
冯文秀拖着湿透的衣衫,朝上了岸的夜枭卫急急吩咐道“着十人顺着河水往下游去寻四夫人与珑月,务必要寻到她们将其带回”。
沐昂看着母亲她们已经上了岸,却是未见阿娘,此时正四处寻着,听母亲这般说以后当即便急了,他急声朝冯文秀道“母亲,阿娘在哪里,昂儿要去寻阿娘”,一夜惊魂让他已是惊吓不止,此刻见阿娘竟不见了,顿时喊叫起来。
冯文秀牵起他冰凉的手沉声道“昂儿乖,先随母亲离开,母亲自会派人将你阿娘寻回来”。
周晟将他往身旁揽了揽,低声哄道“昂儿听话,听母亲的”。沐昂忍着要掉下的眼泪勉强点了点头。
沐昂欲哭的模样让冯文秀心底一沉,她不知方筱君还能否寻回来,只是眼下得即刻往前行才是。
众人带着劫后余生的心情继续往西南而去,雨势丝毫未减小,将他们行走过的痕迹抹了个干净。
周春紧紧牵着母亲,适才她与周晟上了岸后一阵后怕,若是母亲有个闪失,她们有什么脸面去见爹爹。
当一行人饥肠辘辘仓皇赶路终于快要翻过山走到大路时,突然发现夜枭卫特有的记号出现了在路旁的树上。
周春与周晟二人领着夜枭卫仔细查看了四周,见是夜枭卫的标记无疑后 ,二人喜极,快步跑到了冯文秀身旁急切道“母亲,爹爹来寻咱们了,爹爹带人来了”
冯文秀揉着已无知觉的双腿,怔了半晌后才颤着声道“当真寻来了?”
看着两个孩子喜极近泣的神情,冯文秀的眼中终于透出了多日不见的明亮,随即欣喜道“快让夜枭卫去寻爹爹,她既留了记号,自是离咱们不远了”。
待两个时辰后,周舍看着狼狈不堪的冯文秀,悬了多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一把将冯文秀紧紧搂在怀中,心疼的无以复加,怀里的人儿何曾受过这等苦...
耿成玉忙令左右将水囊中清水拿与众人饮用,又拿了帕子仔细将周春与周晟面上污泥擦拭干净。
多日惊慌的心情松懈下来,冯文秀紧紧靠在周舍怀中,轻声埋怨道“你怎现在才来”。
周舍抬手抹去她的眼泪,低声道“是我的不是,让你受苦了”!
五日前,那名赶往云南府传消息的夜枭卫终于到了梁王府。
周舍那时正与耿成玉说着舆图中九龙池楼阁的布局,得知消息后二人大惊!
周舍急急交代了阿盖几句,便与耿成玉换了便装,领着云南府的夜枭卫不动声色出了城。
经过半年多的修养,常峰身子已经痊愈,他与肖茂芳二人随周舍一起出了城,一行人朝东南而来。
昨日她便到了此处,只是山路崎岖,周舍怕自己走得太快错过了她们,于是留下标记的同时也兵分了两路,一路由肖茂芳及常峰带着往前赶,而她与耿成玉则一路慢慢搜寻着。
一旁的周春与周晟看着爹爹正安抚着母亲,多日来担惊受怕的心终于是落了下来。有爹爹在此,她们便不怕了...二人松开拉着耿成玉的手后,便齐上前低声唤道“爹爹...”
周舍看着两个孩子一身污泥,发髻凌乱,衣衫有好些处划破,心疼的抬手将二人也拉了过去,将她们揽在胸口道“是爹爹来的太晚了,让你们跟着母亲吃了这般苦头”
周春与周晟低头偷偷抹去眼泪,随即便不好意思的松开了爹爹,她们已经大了,不能像小时候那般时常被爹爹抱着。
身旁的沐昂可不管那么多,他适才紧紧揽着耿成玉的胳膊,激动的唤了好几声姨娘,眼下看见爹爹与大哥二哥说完话,当即嚎啕大哭的冲进了周舍的怀里,那眼泪将周舍的衣衫打湿一大片...
周舍轻声细语的哄着他,摸着他的头顶安抚了好大一会儿,才止住了他的眼泪。
他这才想起阿娘,随即又哭着道“爹爹,阿娘被河水冲走了...”
而此时,冯文秀也正和耿成玉说着采莲和采芍及环月身死的消息,还有夜枭卫折了二十几人,方筱君被河水冲走下落不明...
周舍在一旁听完,脸色极其难看,低声安慰着沐昂的同时,眼中露出极强的杀意!
耿成玉面色冷峻朝冯文秀道“姐姐随她先走,我带人去寻筱君”,她说完这话便要带夜枭卫离去。
周舍当即喊住了她,她朝耿成玉道“成玉,你带她们即刻赶往云南府,我自去寻筱君,且去会一会那毛骧”,她眼眸低垂着说出这句话。
耿成玉看着她一脸杀意的神情,只是低声道“小心行事”,便未在多说。
周舍这才转身朝周春与周晟和沐昂温声道“随你们母亲先走一步,爹爹会追上你们的”。
周春与周晟领着沐昂点了点头,便扶着母亲起了身。
周舍这才柔声朝冯文秀道“带着孩子们先去云南府等我”。
冯文秀只是定定看着她,半晌后轻声道“将筱君与珑月带回来”。
周舍温声回道“好”,随后便扶着她上了马。
一旁的采荷轻声道“姑爷放心吧,采荷会照顾好小姐”,随即也跟着上了马。
周舍朝她轻点了点头。
待耿成玉领着夜枭卫带众人离开后,周舍便命人向常峰及肖茂芳传信,随即带着三十名夜枭卫朝下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