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竺退后几步,才突然记起刚才师尊让她照顾的那个受伤了的少年,这才一会功夫,她就忘了。
她揉着额头,急匆匆的往外走,打算去丹药房找一下,谁知道到了却没有发现人。
她的睫毛颤了颤,手握成拳,还是缓缓松开了手。
宋桃。
会是他带走了那少年么?乔竺转身往丹药房走,指尖刚触到潮湿的竹面,就听见墙内传来宋桃压得极低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棱:“躲什么?刚才不是很得意?”
她猛地拨开竹板。
丹药房的阴影里,李幺妹被捆在药架旁,嘴上塞着布条,颈间的血痕在昏暗里泛着冷光。宋桃正背对着她,手里把玩着那把染血的剑,月光从窗缝漏进来,在他月白锦袍上划开道惨白的痕。
“宋桃!”乔竺低喝一声,青锋剑瞬间出鞘,“放开她。”
宋桃猛地回头,漂亮的眼睛里燃着戾气,却在看见她时骤然蒙上层水雾,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师姐?你是来帮她的?”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我就知道,自从来了这里,你认识了很多人,你眼里就没我了。”
他猛地拽过李幺妹的胳膊,剑锋抵在她颈侧:“她偷看我说话,还想去找师尊告状!这种贱胚子,留着就是祸害!”
“你敢!”乔竺的剑直指他心口,剑气激起地上的药粉,腾起片迷蒙的灰,“她是师尊嘱咐要照看的人。”
“师尊?”宋桃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师尊眼里只有你!当年要不是你替我说话,我早就被逐出师门了!可现在呢?”他忽然逼近一步,眼底的泪掉了下来,砸在剑身上,“我就是要杀了她!我看谁还敢跟我抢师姐!”
“你疯了!”乔竺挥剑格开他的剑锋,两剑相击的脆响震得药架上的瓷瓶哗哗作响,“宋桃,收手吧,我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收手?”宋桃笑得更疯,“师姐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是不是觉得我不如她听话?我可以好好听你的话,我可以好好修炼,我可以当你的……炉鼎。”
他忽然挺剑刺来,招式狠戾,全然没了往日的花哨,“那我就先杀了她,再让你看看,我到底能不能留在你身边!”
乔竺侧身避开,剑锋擦着她的衣袖划过,带起道血痕。她看着宋桃泛红的眼,心头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下——这还是那个总爱跟在她身后,会脸红着递来点心的小孩吗?
“我不想伤你。”乔竺的声音沉了沉,剑势却凌厉起来,青影在药架间穿梭,每一剑都避开要害,却招招逼得宋桃后退。
宋桃却像豁出去了,招招拼命,玉带在缠斗中松了,月白锦袍被划开数道口子,沾着药粉和尘土,狼狈得像只折了翼的鸟。他忽然虚晃一招,剑锋转而刺向地上昏厥的的少年。
那少年失血过多,脸色苍白,普通一具**凡胎,她的肩膀几乎被他的灵气削下来。
乔竺急忙回护,却被他抓住机会,一掌拍在胸口。
“噗——”乔竺闷哼一声,后退数步撞在药架上,青瓷瓶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宋桃扑上来想掐她的脖子,眼里闪着疯狂的光:“师姐,跟我走吧,我们离开这里,再也没人能分开我们…都怪这地方,把你变了个模样…”
乔竺忍着胸口的痛,反手扣住他的脉门,指节用力一拧。
“你是我的!我不允许你靠近别人!”宋桃痛得惨叫一声,长剑脱手落地。乔竺顺势将他按在地上,膝盖抵着他的后背,用断裂的药绳死死捆住他的手腕。
“你输了。”乔竺的声音冷得像冰,听不出情绪。
宋桃趴在地上,肩膀剧烈地颤抖,忽然嚎啕大哭起来,像个被抢了糖的孩子:“我就是喜欢你啊!有错吗?为什么都要针对我!”
“你那些朋友,你那些可恶的朋友,她们都不喜欢我!呜呜,你和我下山!乔竺!你和我走,好不好?”
“乔竺,你和我走,我们能不能还和以前一样,一直在一起。”他哭得泪眼汪汪,像一条狗一样,缩在地上。
乔竺没说话,只是转身解开少年的绳索。少年左侧肩膀血肉狰狞,筋骨可怜的支出来,乔竺连忙用治疗术,止住了血液流出来。
药香混着血腥味在空气里弥漫,她看着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宋桃,忽然觉得很累。宋桃也是也快要是一个成年男人了,可是他向来随心所欲,自私自利,任性得不得了。
窗外的月光斜斜照进来,落在宋桃散乱的发丝上,像层薄薄的霜。他依旧很漂亮,浓艳的脸,漂亮的眼睛水濛濛的。
可是,他真的真的很坏,性格偏激,打打杀杀。
乔竺举起剑,削下来他的肩膀。这是第一次,她对宋桃起来厌恶之心。
他削别人的左肩,她就削他的左肩。
他让别人活不成,他也该偿命,修仙没什么了不起,不过都是娘生的,一开始都是母亲给的命,修仙者就比凡人高贵么?
乔竺双眉紧皱,抱着怀里的少年,这凡人可怜的,苍白的脸,让她心里不舒服,有些焦躁。
救不救得回来,还不一定。
宋桃活生生的感受到他的左手脱离了身体,鲜血染红他雪白的脸颊,他惨叫着,痛苦的呻吟着。
一股冲天的怨气自胸口扭曲着升腾,怨愤交加下,他死死的盯着乔竺。
“乔竺!乔竺……师姐……”
“我好痛,别走!呜呜……”他忍不住眼睛红了,哭了起来。
可是他还是眼睁睁地看见乔竺抱着地上的少年远去,再也没回头。
她就这么走了?
他心里滔天的恨意:乔竺,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你对我的侮辱。
他咬着牙,嘴唇被他啃得殷红一片,眼底猩红一片,“乔竺,此仇不报非君子!”
乔竺抱着李幺妹,脚步踉跄却不敢停歇。
再快一点!
千万不能让她死了。
一条人命,并非一点尘埃。
乔竺的胸口被宋桃拍中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每走一步都牵扯着内里翻涌的气血,可怀里少年微弱的呼吸像根细弦,紧紧绷在她心上,容不得半分迟疑。
月色下的山道寂静无声,只有她急促的脚步声和怀里少年偶尔压抑的痛哼。路过演武场时,她瞥见白日里同门们操练的痕迹,忽然想起从前在家里,宋桃小时候总爱在这里追着她跑,那时她的剑还是柄轻飘飘的木剑,还是个小孩。
世事变迁,物是人非。
她闭了闭眼,将那些翻涌的念头压下去,转而加快了脚步往医修所在的“回春苑”去。
回春苑的灯还亮着,窗纸上映着个清瘦的身影,是负责值守的医修林素。乔竺刚在院门外站定,隔着窗子,那身影便动了,片刻后,竹门“吱呀”一声开了。
“乔竺师妹,你这时候来,可是出了什么事?”林素连忙穿衣服,看见乔竺怀里染血的少年,眉头立刻蹙起,“快进来。”
乔竺抱着人跨进门槛,一股清苦的药香扑面而来,冲淡了些许血腥气。她将怀中人小心放在里间的木榻上,声音因急促的喘息有些不稳:“师姐,她伤得极重,左肩几乎被废了,还请你救救她。”
林素已经快步上前,手指搭上李幺妹的腕脉,又掀开她肩头的衣襟查看伤势。当看清那露在外面的筋骨时,她倒吸一口凉气,抬眼看向乔竺:“这是……被人用灵气硬生生削的?下手也太狠了。”
乔竺垂下眼,指尖泛白:“是宋桃。”
宋桃的脾气,也是被心软的乔竺惯的毛病,大多数人都不喜欢他。
林素动作一顿,随即叹了口气,没再多问,转身从药柜里取来银针和伤药:“她失血太多,凡人之躯经不起这般折腾,能不能撑过去,要看她自己的求生意志。”
她说着,指尖凝起柔和的灵气,小心翼翼地探入李幺妹的伤口,先稳住那些外翻的血肉。银针一根根刺入少年肩周的穴位,暂时封住了血脉,避免再加重损伤。林素的动作极稳,眉宇间带着医修特有的沉静,可乔竺还是看见她额角渗出的细汗。
治疗有锻体过的强韧修仙者很容易,止血丹加缝合就好。
可这伤对于普通人来说实在太重,稍有不慎便可能让少年彻底废了一条胳膊,甚至性命不保。
乔竺站在一旁,看着林素用特制的药膏涂抹伤口,又取来干净的布条仔细包扎,心里那股焦躁感愈发强烈。她想起刚才宋桃疯狂的模样,想起少年颈间的血痕,想起师尊嘱咐她照看这人,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
“她还有气。”林素终于直起身,擦了擦手,“我用灵气护住了她的心脉,药膏能促进伤口愈合,但她毕竟是凡人,后续需要静养,还得按时换药。”
乔竺点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多谢师姐。”
林素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衣袖上的血痕和微微起伏的胸口,犹豫了一下道:“你也受了伤,我给你处理一下吧。”
乔竺摇摇头:“不碍事,我自己来就好。”她现在更担心宋桃闯的祸,只想守着她,确认她真的能撑下去。
林素见状,也不再勉强,只是道:“那你守着吧,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乔竺应了声,走到榻边坐下。
月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李幺妹苍白的脸上,她的眉头还微微皱着,像是在梦里也承受着剧痛。乔竺伸出手输入灵气为她减缓痛苦,轻轻抚平她眉间的褶皱,指尖触到的皮肤冰凉,让她心里又是一紧。
她想起刚才宋桃说的那些话,说要杀人,说怕别人抢走她,说愿意当她的炉鼎……那些疯狂的、扭曲的执念,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也刺痛了她。
她一直以为,宋桃只是被宠坏了,任性了些,只要慢慢教,总能走上正途。可今天她才明白,有些东西一旦在心底扎了根,就会疯狂地滋长,最后长成吞噬一切的毒藤。
她削掉宋桃左肩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只有一种彻底的疲惫。
那是对多年情谊的失望,也是对他无可救药的态度愤怒,二人自小一起长大,后来家破人亡,被仇人追杀才报名了百鹤长老的收徒大会。
一路走来,太过辛苦。难免心疼他几分,可是他现在变了,对人太过残忍,让人感到陌生。
修仙者的确不是生来就高贵,可若是仗着修为便肆意践踏她人性命,那与邪魔何异?
乔竺望着榻上昏迷的少年,轻轻叹了口气。
不管怎样,她救下了她,这就够了。
至于宋桃……她闭上眼,将那抹复杂的情绪压下去,只希望他在教训下,多少明白些事理。
窗外的月光渐渐移了位置,回春苑里只剩下药香和两人平稳的呼吸声。乔竺守在榻边,一夜未眠。
0个人回复[爆哭]以后三人以上“他们,他们一群人”
这种一群人里面有女有男的我决定用“她们”来代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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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师姐,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