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七尾狐到红莲花 第7章 一线生机

“是你？”率梁惊讶道。

莲引看他一眼，起身对着涂山徵行礼：“帝君。”

涂山徵微微颔首，他的脸很年轻，但蓄了一小撮胡子，此刻正捏着那一小撮胡子，抬手介绍道：“上樾神，这位是率梁神君。”

“上樾神？”莲引蓦地睁大眼睛，感觉到希望，于是恭恭敬敬的对着池上樾行礼：“望尊神救我爹爹一命，莲引自当以死相报。”

池上樾此时已定了神，道：“不必，医者自当全力救治。”

莲引听了，再躬身一揖，然后对率梁行了个礼。

率梁也恢复如初，晃着扇子笑道：“你这小丫头，还搞区别对待这一套，莫不是见他长得比我帅？”他用扇尖一挑池上樾，调侃道：“可惜帅是帅，你瞧瞧，他可没有我解风情。”

莲引瞪了他一眼，因涂山帝君在此，并不发作。

池上樾明白率梁一定是见莲引愁思难遣，故意找话题岔开她。

他一挥手，胡夫子的身体已经坐起。脸色灰败，双目紧闭，身上的创口和脓包已经蔓延到了手腕上。

池上樾道：“请各位至客厅候着。”

率梁飞了个媚眼儿给莲引，莲引不理他，走出房间，并站在门侧候着众人皆出去了，才闭上门。

池上樾收回目光。

这个女孩，长得足有四分，像芙蕖。

身上还有熟悉的气息。

他闭了眼，随即睁开，掀开胡夫子的衣服，果然腰线以下已尽是创口了，上面有药水擦拭的痕迹，定是被人悉心照料的。

创口没到胸口，就还有一线生还的希望。

很快，池上樾出来了。

他身形高大，着玄衣显出几分瘦削。长发如墨垂在肩后，白皮肤高鼻子，眼睛深邃，剑眉利落干脆，让人觉得不好亲近。

可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唯一的希望。莲引捏着手，气势上先忐忑了三分。

她起身道：“尊神，您上座。”

池上樾并不客气，却也不上坐，就近坐下了。

莲引便问：“我爹爹如何？”

池上樾道：“世人皆道燎原是一种魔物，攻击性广泛且无差别。其实不然，诚然燎原是魔物，仅一两个却是成不了气候的。譬如一个人中了燎原，便是成千上万个燎原共同进犯体内，这才成宏观上的病灶。而此时，这个人基本就无人能医、无药可救了。”

莲引失望到麻木，颓然点点头，全身如抽丝般浑然无力，不管自己的仙品能不能同这几位尊神坐在一处，兀自坐下了。

“幸而你父亲曾用幻御抵挡过一阵，燎原进入的不算多，而且此时还未蔓延至胸口，还有一分生机。”池上樾喝了一口茶，道。

她蹭的一下站起来：“一分生机也是转机，请尊神告知我，需要什么，我一定全力以赴。”

池上樾若有所思看着她，迟迟不作声。

率梁合上扇子，笑道：“你瞧瞧你，有话就痛快说完嘛，把人小姑娘吓得一惊一乍的。忒不厚道了。”

池上樾瞪他一眼，继续道：“生煎茯苓子，辅以泣血金丝鹿血，并置于澜海之眼三个日夜，服下，方能见生机。”他瞟一眼高兴的紧握拳头的莲引，顿一顿道：“服药时，燎原创口必须在胸口以下，否则依旧药石无医。”

胡白的创口已经到了腰线上，燎原蔓延的速度极快，恐怕不等他们找药回来，他便已羽化而去了。

他们都明白。

莲引年纪虽然小，但也不是不晓事，况且众人面色凝重，她便是猜也猜到了。

她环视众人，一种莫名悲壮在她胸中激荡，她道：“此事须排除千难万险，难于登天，但还算是有一线生机。倘若我因此而放弃，便是连这一线的生机也掐断了，父母生我养我，我不能如此瞻前顾后，置他们生死于不顾。何况我娘已经去了。”

她说这句话时，脸上有一种与年纪不符的深沉，更有一些隐藏得更深的凄绝，与无所畏惧，众人一时竟被这个小孩子震撼了，默然不作声。

“孩子，你有什么打算？”涂山徵柔声问她。

“茯苓子与金丝鹿互利共生，同处一处。因此，这三物，便相当于二物。”莲引想了想，又道：“只是如今不知道这些东西分处何处，若是贸然动身，恐大海捞针。”

“至于我爹爹，便劳烦上樾神帮我照看一二，以期病情恶化的慢些，好给我充足的时间寻找药材。还有我弟弟岑引，还要麻烦帝君照顾教养，他年纪还小，万一我遭遇不测，好叫他不至于无家可归。”

莲引说完，郑重其事的向他们二人分别行大礼，池上樾拦住她：“不必向我行礼，你爹爹，恐怕这位率梁神君比我更适宜照看。”

率梁恨恨向他咬牙，但人命关天，他总不至于真的拒绝，于是道：“不错，致意楼有凡界三十六世凝聚而成的往生轮，将你爹爹置入其中，可保身体不再腐烂。但也仅能保九九八十一天，时间一到，病情自会如常恶化，且腐烂速度会更快。”

莲引笑出一口白牙，向率梁作揖：“多谢神君。”

“我娘自生病起不过数日，便撒手而去，八十一天，我一定取药回来。若是取不回来……那我们也尽力了……”莲引说到最后，声音渐渐小而模糊，渐不可闻。

“你要如何找这两样东西？”池上樾突然问。

莲引迟疑了一下，道：“我家里有一本《上古神话》和《医术杂技》，我已看了好几遍，并没有什么发现。再则，魏医仙也愿意借书给我看，我想着，说不得医书里面找不到，会在一些地域游记里面找到呢？不过……这也是我的一种猜想，现在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茯苓子在六界几乎绝迹，现如今，只有魔界冰海的最南边，传说中连着**之外的琉岛有。其中凶险自不必说，但还算有几分找到的可能。但要说贯通魔凡天妖四界的澜海，它的眼睛究竟在哪里、有没有，这世上无人知晓。”池上樾缓缓道。

莲引沉默了很久，瘦瘦的肩膀似乎矮了几寸，给人一种行将破碎之感。

池上樾觉得自己说出的真相有些残忍，但不说，又能如何呢？

最后她说：“不要紧，我去找便是。”

“姐姐！你不要去！”岑引从墙外跳出来，脸上全是眼泪，死死的抱住莲引，哽咽道：“娘死了，爹爹变成了这样，要是你真的出了事情，我怎么办……”

众人这才在这个沉着冷静的姑娘身上窥出一点同龄人的天真软弱，还有一丝柔情。她慢慢摩挲着岑引的头发，过了很久，才说：“姐姐答应你，一定活着回来。”

岑引不放手，还是一直哭，哭的人心酸。

涂山帝君走过来，费了一些蛮劲才把岑引抱进怀里，重坐到椅子上，岑引还在不断蹬脚。

池上樾一弹指，一道白光闪过，岑引便停下来不动了。

莲引眼睛里还有一些未来得及隐藏的潮湿，便惊愕地抬起头，“岑引？！”

“无事，只是让他睡一觉。”池上樾道。

涂山徵将岑引带回南山苑后，厅堂里更显寂静。

莲引对率梁道：“劳烦神君，可否现下便将我爹爹送至往生轮？我想尽快出发。”

率梁和池上樾交换了一下眼神，道：“莫要着急，你爹爹我自会妥善安排，你且放心走便是。”

“九重仙的修为太低，还需准备一些蜃气为食，六月雪作饮，无患子避水，凤凰衣御寒。”池上樾道。

莲引本已打算即刻出发，闻言便有些讷讷的，觉出自己的冲动，道：“……好。”

这些东西都是常见的仙品，仙魔们的市集上便有这些东西，不拘用什么来交换，再不然就是附近的栖云山也多得很。

莲引抱拳道：“二位尊神在此稍候，我很快回来。”

等莲引走后，率梁一兜扇子，“好了，人走了。谁先说？”

池上樾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率梁道：“这姑娘，我两百年前见过她。”

“两百年前？”

“不错，那是她还是一株红莲妖，刚刚化形，还不会说话，跟火狐狸两个出去玩耍，被我撞见了。我意欲渡她去凡间轮回修行，她自己也愿意，连她的名字也是我起的。我亲手将她送入凡界轮回，怎料如今在狐族遇见她，还变成了一只七尾狐。”率梁摇摇头，一脸莫名：“难道仙道还有轮回？掌管了这么多年修行轮回道，我倒是不太看得懂了。难道这丫头本身就是个狐狸？当年的红莲身只是她的幻象？不对呀，她今年统共才两百多岁，两百年前，恐怕还只是个小娃娃……我真不懂了。”

率梁两手一摊，彻底想不动了。

“诶，”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从袖子里七手八脚的去拽变小的火狐狸，人家正在睡觉硬把人给拽醒：“喂喂喂，狐狸，快醒醒！”

池上樾无奈道：“你怎么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的，狐狸都快被你折腾的没毛了。”

率梁嘿嘿一笑，摸着狐狸耳朵问：“我问你，小狐狸，你认真回答，说假话我就把你炖了吃肉！”

狐狸轻蔑的哼一声，转过头不看他。

“你还记得那朵小花花吗？红色的，很漂亮很水灵，你老惦记的那个。”率梁假装没看见来自狐狸的鄙视，急急问道。

火狐狸倏地站起来，抖了抖皮毛，竖起耳朵口吐人言：“你见到小花花了？”

俨然是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