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长 第16章 他从那一刻起，将永远活在失去姜糖的恐惧里。或者说，活在失

姜糖终于松口说会考虑要不要去科尔列岛。她大概能猜出顾言之的打算，所以好奇心并不是很强烈，因此顾言之也换了一种方式吸引她的兴趣。

顾言之称从岛上回来就把八音盒还给她——当然他用的词不是“还”。

他认定那个八音盒是他的东西，故而泰然自若地当着顾瑾之的面，问姜糖，“糖宝，你在找那个八音盒吗？”

早餐桌上，顾瑾之与姜糖面面相觑。

顾言之紧接着说，“你别看他了。”他拉一下姜糖的衣服，要她把视线投向自己，“小瑾不知道在哪。”他邀功请赏似的，“在我这儿！”

顾瑾之假装嚼着嘴里的炒蛋，尽力弱化自己的存在。

姜糖“哦”了一声，筷子搭在餐盘上，发出一声脆响，她问，“你放哪儿了？”

那晚偷摸在书房翻找，被他抓了个正着的时候，姜糖就知道瞒不了多久。他能猜出来她是在找八音盒，姜糖也丝毫不觉得意外。意外的是他竟然现在才提起。

“是在画室里吗？”姜糖问。

顾瑾之只想喊“救命”。怎么又提到了那个上了锁的画室？这早饭是吃得越来越危险了。他实打实地关心这两人的感情进展，但也是实打实地不想直面风暴中心。

他清了清嗓子，咳嗽一声，“这种私事，你们当着我的面聊是不是不太好啊？我就是好不容易睡了个懒觉，下楼吃顿早午饭而已！”

他在工作日的上午自己给自己放了半天假，早知如此，还不如一早就去公司。

看顾瑾之一副“别来挨边”的表情，姜糖笑道：“算了，吃完再说吧。”

她扫一眼顾言之，慢动作地咬牙切齿，对着他皱了一下眉头，又不高兴地撇嘴，意思是这事没完。

顾言之心想，当然还没完。

而顾瑾之恋恋不舍地捞起面碗里的最后一块牛肉，细嚼慢咽完了，又突然觉得有勇气八卦几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了。

“那个八音盒是什么东西啊？”他问，“定情信物还是什么吗？”

姜糖弯弯嘴角，笑着答，“是啊。”

被她这样盖章认定，顾言之觉得兴奋。他眼睛眨巴出闪亮亮的光，似乎觉得自己已经被原谅、觉得她是在回答“我愿意。”

她甚至在说话时，伸手到顾言之的手背上揪了一下。“你不会扔了吧？”那语气谁听了都知道是在说：敢扔你就完蛋了。

才没有。

怎么会舍得扔掉。

顾言之说，“在岛上。我买了一座海岛。你想去看吗？”

于是空气又安静了下来。只一瞬间，餐桌上的亲昵气氛像是被冰冻了一样。

姜糖的筷子再一次“嗒”地落在餐盘上。同时响起的，还有顾瑾之的声音，“你说什么呢，哥？！”

他被顾言之的话震惊到猛地从椅子上蹦起来，差点将碗筷挥落在地，甚至不敢去看姜糖，只敢侧身背对她。

“你什么时候买了座岛，你胡说什么呢！哥！你清醒点！”若不是姜糖在场，顾瑾之真想薅着顾言之的头问他现在又是在发什么疯。语气里几乎是用上了警告。

“前两年买的。”顾言之仿佛接收不到顾瑾之传递过来的信号，还在问姜糖，“糖宝，你想去看看吗？”

是的，他买下了一座四面环海的孤岛。原因？凭顾氏总裁的身份，顾言之已经不需要对太多行为做出解释说明。

姜糖一时之间也被震住心神。

他还买了海岛，这也是一条她回来之前没有查到的消息。

是瞒着所有人买的吗？在哪里？什么用处？

因着顾瑾之反应剧烈，姜糖反被衬托出显得格外沉静而冷漠了。

顾瑾之已经在合理怀疑他哥疯了。和找不到姜糖而痛苦地发疯不同，他现在是因为找到姜糖、日子又重新有了盼头，好日子过飘了，所以高兴得发疯了。

自从那次溺海的事故后，没有人不知道顾言之对岛屿、海洋、乃至于泳池的厌恶。同时，也有很多人看得出顾言之的这份厌恶，出自于恐惧。

失去姜糖的恐惧。

差一点，顾言之的未婚妻姜糖就要淹死在海里。因为在姜糖和阮黎同时坠海的那一刻，他伸手去抓的，是阮黎。

所有人都可以给予顾言之真心的原谅，所有人都可以同意那样的选择源自人类在惊慌失措之际未经思索、尚未反应过来的本能，而非情感天枰上的倾斜——阮黎离他更近，阮黎伸向他的手就在咫尺之间，近得给人一种“还来得及”的错觉。

还来得及。在抓住了她之后，还来得及去救第二个。

所以顾言之选择了阮黎。

不不不，他并不是“选择”了她，他只是恰巧离阮黎更近，所以率先抓住了她。他几乎是在伸出手后，才惊恐地发现姜糖也正在陷落大海。

还来得及，在就近抓住了第一个人之后，还来得及去救第二个。

可惜第二个人才是姜糖。

所以顾言之还是失去了姜糖。

在抓住阮黎的那一刻，顾言之被冰冷的海水激起源源不绝的恐惧感：他从那一刻起，将永远活在失去姜糖的恐惧里。或者说，活在失去姜糖的事实里。

顾瑾之想不明白，这样恐惧海水的人，怎么会不声不响地买下一座岛屿，又怎么会在姜糖面前问出那些话。

真是好大的狗胆……应该是疯了。顾瑾之看了眼不发一言的姜糖，然后跨步从餐桌绕过来，走到顾言之面前。

还没站定，顾瑾之就上手推了一把顾言之的肩膀。

被他猛地一推，还坐在椅子上的顾言之撞上餐桌，叮叮铛铛地带了好几个瓷杯砸下来。茶水也泼湿了餐垫。

顾瑾之这一番动作，叫姜糖很是吃了一惊。因顾言之界限感很强，父母都很少过问他这些私事，而他虽然将弟弟当孩子般管教，也常常溺爱，但断不会惯着顾瑾之用这种态度来插手这种私事。顾瑾之怎么会，又怎么敢一点就炸呢？

“哥，你清醒点。”她听见顾瑾之一字一顿地，还转身指了一下她，冲顾言之说，“这是真的姜糖姐。你清醒点，发什么疯呢。”

什么叫是真的她？还能有假的不成？姜糖重新拿起的筷子在半空中顿了顿。她细嚼慢咽地吃，装作懒得搭理的样子，实际上却竖起耳朵听顾家兄弟的对话。

顾言之看上去并不是“不清醒”的样子。但顾瑾之要他“清醒点”已经说了第三遍，这到底让他收敛了。

“行了。”他被顾瑾之连连推了好几下肩膀，控制着力道反推了一把回去，让顾瑾之站远点让开位置。

瓷器碎了一地，已经引来了贺兰。顾言之在姜糖周围检查一番，见没有碎片会碰伤她，才转头看向顾瑾之，“你吃完了早点去公司。”

他又问仍旧低着头吃饭不说话的姜糖，“糖宝，我们去逛超市吧。”脚尖踢了一下地上的瓷片，惹来贺兰不赞同地轻声“哎”了一声，顾言之也毫不介意，他用手指头触碰了一下姜糖的头顶，说，“正好去买几个杯子。”

贺兰才从厨房出来，就看见这一片混乱。顾瑾之明显是在发脾气，红着脸站在那儿不动。顾言之在看着姜糖，而姜糖在吃饭。

她朝厨房叫了一声，让人过来收拾。

顾瑾之急得眼睛都有点红了，顾言之要他走，他也不肯，就立在那儿像个桩子似的。

他是蜜糖罐里养出来的小少爷，有时候脾气上来了执拗得厉害。顾瑾之的事，平时他是不敢管的，但怕顾言之说错话惹怒了姜糖，又落得个被抛弃的下场，怕顾言之再心碎一次。何况姜糖还在场，这在顾瑾之看来已是面对他哥时最大的“靠山”了。

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因此他此刻毫不脸红地将自己当成这两个人的“小孩”，看一眼顾言之，看一眼姜糖，努力缓和“父母”之间可能爆发的矛盾。

“我也要去超市。”他说。

姜糖：“……”

知道了八音盒好好地没丢，姜糖也不急着立刻就药拿到。她偷听一场，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听到。但这两人的反应，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她终于放下筷子。

抬眼一看，一大一小、一坐一站，顾言之和顾瑾之都看着她。

顾瑾之很会发挥自己年纪小的优势，顶着红得要哭出来的眼睛，委屈极了，又对她说了一遍，“我也要去超市。”

好嘛……姜糖横了一眼顾言之，合着顾言之就是专门挑了顾瑾之在场的时候来提这些事情的：小你快一轮的小孩，好看、乖巧，又怪会撒娇的，很能够缓和氛围。

到最后顾瑾之还是没去成，转道被送去了公司。

顾言之也没多解释，只说不要他跟着，话里话外都是嫌他会打扰到他们的二人世界。

真是亲哥，用完了就扔。姜糖感慨。顾言之亲了一下她的发顶，说道：“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不是很好吗。”

他逐渐将自己的占有欲挑明，一点点铺开在姜糖面前。这样做是对是错，顾言之不想再衡量，他已经控制不了了。姜糖的兴趣在减退，而他对此无法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