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有安 第12章 第十一章 · 心，未能安

入秋更深。

雨季已过，空气带着清凉的潮意，阳光稀薄。

自从那天清晨离开沈家，林晏便再没见过她。

那日他在沈家与沈父沈母共进早饭，饭后不多停留。见雨势已歇、道路恢复，便向他们道别。

他走得很安静。雨后的巷子仍带着潮气，青苔味淡淡浮着，脚步声被风一点点收了去。

之后的日子，虽偶有小雨，却不再成灾。

修缮组的进度一天天推进，巷子里只剩脚步声与卷尺的回弹。

天晴时，他们在巷里量测、拍照、编号；

若是落雨，便在活动中心二楼整理资料、核对数据。

前阵子暴雨导致的积水问题，也被一并纳入勘查范围，连巷口的排水口都重新画了红线。

天色阴沉，像被一层雾悄悄按低了光。

众人围在会议桌前核对上午的资料。

忽然，楼梯间传来脚步声，轻快而熟悉。

“我猜是小阿圆来了。”刘铮笑道。

果然是她。

阿圆提着大袋子上来，笑嘻嘻地挨个递饭盒。

“辛苦啦！”

“谢谢小阿圆！”

屋里一阵热闹。

林晏抬头，眼底掠过一点难辨的落寞。

他早知今天也不会是她来了，可在那脚步声响起的瞬间，仍不由得心口一紧。

他仍记得那天清晨的光，淡淡照在她鬓边，那是他离开前最后看到的颜色。

起初，他还会在午饭时去沈家饭馆，可每次都扑空。

“她有事出去了。”

“今天不在店里。”

“阿圆帮她送了。”

沈父沈母也劝他：“小林啊，你这么忙，就别特地跑了。阿圆一个人能行。”

他答应了，之后便不再去。

林晏想过，她或许是真的忙。

也想过，她说的那句“给彼此一些时间”，不过是想要一点喘息。

他不该去追问。

刘铮察觉到那细微的变化，却不言语。

半个月前那场暴雨之后，林晏就变了。那晚他没回宿舍，只发来短短一句话——“雨大，今晚外宿”。

自那以后，沈韶光就不再出现。

刘铮虽然没问，但心里明白：那晚之间，必定发生了什么。

“阿圆，”常文嚼着饭，漫不经心地问，“最近怎么都没见韶光姐？”

刘铮手上一顿，心想：坏了。

有人咳了一声，筷子撞到盒盖，发出不明显的响。

除了常文和阿圆，其他人都下意识地看向林晏，又迅速移开。

阿圆不懂其中曲折，只如实答：“她在啊，就是最近一到饭点就不见人了。”

常文“哦”了一声，还要再问，郁青忙岔开话题：“哎，小阿圆，这道菜是什么？我还没吃过呢。”

“这个啊，”阿圆探头看了看，笑眯眯地说，“是韶光姐新研发的菜，叫‘喜笑颜开’——她说吃了会开心！”

屋里顿时轻了几分。

笑声零星散开，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温度。

唯有林晏低头，望着那道菜，神情一瞬间空白。

——吃了，会开心。

他低下头，拿起筷子，却终究没动。

有些话，吞下去，比说出来更难。

午饭结束，阿圆收拾好饭盒，提着袋子与众人告别，脚步声沿楼梯渐远。

林晏低头理着资料，空气里残留着饭菜的热气，散得很慢。

王琪犹豫了下，还是开口：“林工，按照进度，咱们接下来要调研的是桂水巷三十三号，屋主——沈建设。”

语气平常，却带着些小心。

王琪平日木讷寡言，可这些天林晏的沉默他都看在眼里。

那种心事，藏得不深，只是没人点破。

屋里无人作声，只剩笔尖在纸上的摩擦声。

林晏抬眼，语气平淡：“知道了。”

他起身去开窗，望一眼灰白的天色，低声道：“趁天气稳，下午继续吧。”

众人应声，收拾仪器。

——

沈家后厨，灶火亮。

空气里弥漫着葱香，锅里的汤正咕嘟作响。

沈韶光低头切菜，刀起刀落，节奏平稳。

阿圆哼着小曲走进院子，笑意盈盈。

“看样子今天有好事？”沈韶光问。

语气淡，却带着几分探询。

“大家都夸饭好吃呢。”阿圆得意地说，又补了一句，“尤其是那道‘喜笑颜开’！”

沈韶光嘴角略带笑意，没有接话。

没多久，院子外传来阿圆的声音：“呀，刘大哥！你们怎么来啦？”

刀锋在案板上一顿，发出低闷的一声。

她抬头，视线越过蒸汽，正对上门外那道身影。

院门口的光微微晃动。

林晏站在那里，身上带着刚从阴天里走来的凉意。

他望着她，这一眼，像跨过了漫长的沉默。

沈韶光怔住。

她没想到会在毫无准备的时候再见他。

那股情绪压得太久，忽然松开，喉头一紧，呼吸也乱了节拍。

手心还残着葱香的湿气，突然变得冰凉。

林晏也愣着。

半月未见，那些压抑的念头与不敢问的关心，全都冲上来。

他想走近一点，看清她是不是还好，是不是又瘦了，是不是没睡好。

又怕惊扰到她，只能让手在身侧微微蜷起。

沈母站在一旁，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

她什么都没问，只低声道：“去吧，上楼去吧。”

女儿这些天的反常，她早看在眼里。

那一夜饭桌上突如其来的“妹夫”，以及每到饭点就消失的身影，她岂会不知。

沈韶光点头，把菜刀放下，洗净手，用毛巾随意一拭，转身上楼。

她没回头，只在上到一半的台阶时停了几秒。

那短短的停顿，被林晏看在眼里。

沈父听到动静，迎了出去：“哎呦，小林呀，你们这是......”

林晏收回目光，神色平稳：“伯父，接下来我们要对您家的老屋做一次初步勘测，主要看外墙和排水系统。”

他说着，从工具袋里取出靠尺，在墙面缝隙比了比，又记下数据。

“想确认一下墙体粉化情况，雨水走向有没有倒坡。”

沈父连连点头：“好好，没问题，有啥要配合的尽管说。”

刘铮补充：“现在只是初步调研，叔叔您照常做生意就行。后面正式施工会有围挡，我们会给您家留出方便进出的通道。”

“好的好的，”沈父笑道，“我之前听阿荠也是这么说的，我懂我懂。”

林晏点点头。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二楼那扇窗。

白纱晃了一下，他不知道她是否站在帘后。

风带着灰尘掠过手背，微凉。

他低下头，对沈父轻声道了句“打扰了”，才转身离开。

——

沈韶光窝在懒人沙发里，神情恍惚。

窗外的光被帘筛成几道，静静落在地毯上。

沈母推门进来。

看见女儿这模样，她叹了口气，在旁坐下。

“阿荠，”声音温和，“你能跟妈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了？”

沈韶光低着头，不语。

指尖轻轻摩挲着，像是怕一松开，情绪就散了。

沈母看着她，缓缓道：“之前你一直被那个梦困着，我们以为你要很久才能走出来。前阵子你忽然开朗了，开始有说有笑，我还以为你是好了。”

她停顿片刻，语气更柔，“后来我才发现，应该是和小林有关。妈看得出来，你们之间有事。”

听到这话，沈韶光肩头微动。

她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连话都找不到。

沈母皱了皱眉，既心疼又无奈：“你们若是真心喜欢彼此，这本是好事。我和你爸都挺喜欢那孩子，他能让你重新笑出来，我们打心底高兴。

可你现在这样，究竟是怎么了？”

屋里静着。

沈韶光抬眼，又很快垂下。声音低低的，带着颤意：

“妈......如果我说，他很像我梦里的人——不是像，几乎就是......”

她轻轻呼出气，嘴角浮出一点苦笑，“我分不清，是不是因为他像那个人，才让我动了心。”

沈母怔了怔，似是明白了什么，叹息：“所以你才躲他？”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沉缓：

“闺女，妈不知道你那场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小林到底有几分像。可梦是梦，人是人。相比梦里的人，小林才是活生生站在你面前的人。”

她说完，声音渐低。

“阿荠，你从小主意大，妈拦不住你。只是，别让自己太难受。”

沈韶光低着头，不再说话。

沈母看着女儿那神伤的模样，心里一软，终究没再劝，只拍了拍她的手。

起身时，她顺手理了理窗帘，转身叹了口气。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

“他才是活生生站在你面前的人。”

那句话在她心里一遍遍回荡。

可阿晏呢？

他在漫长的岁月里等她，穿越生死，守着那场未完的约。

她怎能，

怎能就这样喜欢上另一个人？

她怕阿晏会失望，更怕自己背叛了那段真实存在的时光。

她抱紧双膝，闭上眼。

泪没落，只是一种深沉的酸意慢慢涌上来。

窗外的风掀起帘角。

帘影在墙上晃了晃，又归于平静。

沈韶光抬眼，看着那一线光，像看见了无法触及的远处。

楼下传来收工的声响，铁器碰撞几下，又归于寂静。

她忽然想，若这一刻能停在这里，

风若不再起，光若不再落，也许就不用立刻去面对那份不安。

林晏抬头望着那扇窗。

风从他发间掠过，带着一丝凉意。

他站了许久，才慢慢转身。

走出两步，又停了停，终究还是没回头。

背影被暮色一点点吞没。

而在窗后，沈韶光仍未移开视线。

那一点光，在她眼底化开又聚拢，

看着他的背影，一寸寸消失在暮色里。

这几章会有些拉扯[托腮]

可是只有先苦，才能后甜啊[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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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一章 · 心，未能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