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城的议事厅是用整块玄铁岩凿刻而成,没有多余的装饰,只在四壁刻着魔界的战纹——那是历代魔王抵御外敌时留下的印记,暗红色的纹路在魔晶灯的映照下,泛着冷硬的光。厅中央摆着一张丈许长的玄铁桌,桌上铺着一张巨大的兽皮地图,地图上用墨线标注着仙魔两界的疆域,用红点圈出尸潮的动向,黑风岭、碧水河这些关键地点,还特意用魔铁笔描了粗线。
江辞坐在主位的玄铁椅上,椅背上雕刻着一头展翅的魔鹰,爪子紧扣椅面,像在守护着什么。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的战纹,目光落在地图上的尸魂渊,那里是红点最密集的地方,像一块滴在纸上的血渍,不断往四周蔓延。黑石站在他身侧,手按在腰间的魔铁刀上,眼神依旧警惕地盯着对面的谢江安,只是比起在城门口时,敌意淡了些——毕竟谢江安刚详细说了防御计划,没有丝毫隐瞒。
谢江安坐在客座,身前放着一杯微凉的魔茶,他没动,只是俯身看着地图,银白色的战甲袖口蹭过桌沿,留下一道浅痕。林长老站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一卷泛黄的古籍,是从凌霄城带来的《尸魂渊封印记》,书页上还夹着干枯的书签。
“根据我们从古籍和边境探报里整理的消息,”谢江安伸出手指,落在地图上尸魂渊的位置,指尖轻轻点了点,“这次的尸潮源头就是这里。尸魂渊是鬼尸界与仙魔两界的通道,五百年前仙魔联手加固过封印,可后来两界断了往来,封印失去了仙力和魔力的共同滋养,逐年减弱,直到这次彻底崩裂。”
他的指尖沿着红点的轨迹移动,划过云泽镇,再到黑石城外,最后停在黑风岭:“尸潮分了两路,一路往仙界的黄沙口去,想突破仙界的边境防线;另一路就是冲着黑石城来的,目标应该是想拿下黑石城,以这里为据点,往魔界腹地推进。”
江辞的目光跟着他的指尖移动,喉结轻轻动了动:“尸魂渊的封印,必须仙魔两界的力量才能重新加固?”
“是。”林长老上前一步,翻开手里的古籍,指着其中一页,“这里写着,当年加固封印时,用的是仙界的‘凌霄金’和魔界的‘幽冥铁’,需要仙尊级别的仙力和魔王级别的魔力共同催动,才能让封印恢复效力。现在尸潮只是开始,若是不尽快加固封印,后续还会有更多高阶鬼尸涌出来。”
江辞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仙尊级别的仙力,谢江安或许能达到;可魔王级别的魔力,他虽然继承了魔王之位,这些年也一直在修炼,却还没完全掌控历代魔王的力量。若是真要加固封印,恐怕还得再做准备。
“那眼下的防御,该怎么部署?”黑石终于开口,语气比之前缓和了不少。他盯着地图上的黑风岭,“这里离黑石城只有三十里,山势陡峭,确实是易守难攻,可尸潮里有二阶鬼尸,普通的魔铁箭恐怕穿不透它们的皮肤。”
谢江安抬眼看向他,眼神里没有丝毫轻视,只有对战友的坦诚:“黑风岭的西侧有一道天然峡谷,只能容两三个鬼尸并行,我们可以在峡谷口架设魔铁闸,闸上涂满腐骨液,再让魔铁营的战士守在闸后,用魔铁刀劈砍漏网之鱼;东侧是缓坡,适合布置箭阵,让仙箭营和魔箭营的人交叉放箭,箭尖都淬上腐骨液,就算穿不透二阶鬼尸的皮肤,也能让它们行动迟缓。”
他又指向地图上的碧水河:“碧水河的水流湍急,水温极低,鬼尸怕寒,过河时动作会变慢。我们可以在河面上架起浮桥,桥上铺满带刺的魔铁网,再在河两岸布置伏兵,等鬼尸上桥时,砍断浮桥,让它们掉进河里,被水流冲走。”
江辞看着地图上的部署,不得不承认,谢江安的计划周密得无可挑剔——既利用了地形优势,又结合了仙魔两军的特点,没有浪费任何一方的力量。他沉默了几秒,抬眼看向谢江安:“联军需要一个统帅,统一调度两军。我推荐你。”
这话一出,不仅黑石愣了,连林长老都惊讶地看向江辞。黑石刚想开口劝阻,却被江辞用眼神制止了。
谢江安也没想到江辞会这么直接,他愣了一下,才缓缓摇头:“我不能独自掌权。仙魔两界本就有隔阂,若是我一个人当统帅,魔界的战士恐怕会心存芥蒂。不如这样,我们两人共同担任统帅,遇到重大决策,必须两人都同意才能执行。”
江辞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总是沉稳的眼睛里,没有权力的**,只有对合作的诚意。他想起在凌霄城当近侍时,谢江安处理魔人文书时的认真,想起谢江安释放王阿福时的坚定,心里那道因仇恨筑起的墙,悄悄裂了一道缝。他点了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没有了之前的戒备,也没有了五百年的仇怨,只剩下一种微妙的默契——像是两把尘封多年的剑,终于找到了能并肩出鞘的理由。黑石看着这一幕,按在刀柄上的手悄悄松了些,林长老也松了口气,悄悄把手里的古籍合上。
就在这时,议事厅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魔人侍卫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膝盖重重磕在玄铁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脸上沾着灰尘,盔甲上还挂着草屑,显然是一路从城外跑回来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仙帝!谢仙帝!不好了!尸潮已经到黑石城外围了,离黑风岭只有一个时辰的路程,前锋已经开始冲击峡谷口了!”
“知道了。”江辞猛地站起来,玄铁椅在地上拖出一道刺耳的声响。他伸手拿起挂在椅背上的魔刃,刃身泛着玄色的魔气,在灯光下闪着冷光,“黑石,立刻传令:魔铁营全员带魔铁闸和腐骨液,去黑风岭西侧峡谷布防;让魔箭营去东侧缓坡,跟仙箭营汇合,听林长老调度。”
“是!”黑石躬身应下,转身快步跑出去,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走廊里。
谢江安也站起身,拿起放在桌角的凌霄剑,剑身轻颤,发出细微的剑鸣。他对林长老说:“林长老,你留在议事厅,负责调配粮草和伤药,若是前线需要支援,立刻用传讯玉符通知我们。”
“属下遵命。”林长老躬身行礼,看着两人的背影,眼神里满是期许。
江辞和谢江安并肩往议事厅外走,刚走到门口,江辞突然停下脚步,手指捏了捏魔刃的剑柄,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转头看向谢江安:“谢江安,五百年前在断云谷,你打晕我,把我藏在那个密室里——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保守派会对我下手?”
谢江安的脚步猛地顿住,身体僵了一下。他转头看向江辞,眼底的沉稳褪去,露出深藏了五百年的愧疚。阳光从议事厅的窗缝里照进来,落在他的银甲上,映出细碎的光,却暖不了他眼底的凉:“是。”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砸在江辞的心上。“当时仙帝大选刚到关键时候,李长老他们已经察觉到我和你的关系,”谢江安的指尖微微泛白,像是在回忆当时的紧迫,“他们私下找过我,说只要我放弃你,他们就支持我当仙帝;若是我不答应,他们就会把你当成‘魔人同党’抓起来,公开处刑,让我永远失去竞选资格,甚至……杀了你。”
江辞的呼吸猛地一滞,他想起五百年前在密室里醒来时的场景——冰冷的石壁,没有窗户,只有一盏快灭的油灯,他喊了谢江安的名字,却只有回声。他原以为谢江安是为了仙帝之位放弃了他,却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
“我只能打晕你,把你藏在密室里,”谢江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以为只要我尽快赢得大选,拿到仙帝的权力,就能护住你,可我没想到……李长老他们早就留了后手,还是找到了你,把你推进了万鬼尸窟。”
“是我对不起你,”谢江安抬起眼,直直地看着江辞,眼底的愧疚几乎要溢出来,“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密室里,我应该带你一起走的,哪怕放弃大选,也该带你走的。”
江辞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谎言,只有深深的自责。五百年前的绝望、痛苦、恨意,在这一刻,像是被温水浸过的冰,慢慢开始融化。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只能发出细微的声响。
走廊里的魔晶灯闪烁了一下,光影落在两人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交叠在一起。江辞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握紧了手里的魔刃:“过去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我们先联手,把尸潮挡在黑石城外。”
谢江安看着他,眼底的愧疚渐渐褪去,多了一丝欣慰。他点了点头,举起凌霄剑,剑身在灯光下泛着金光:“好,一起去黑风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