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唐霖一时语塞,但事情已经这样了,就只好推着老年三轮,“水荷,我马上回来。”
他骑上三轮车出门去,水荷只好问起阿姨一些关于棉花的事情来。
小男孩蹦蹦跳跳地,一直围在她身边,好像很依赖她的样子。
阿姨今天看着不怎么开心,关于棉花的事她也是一语带过,“就种种子,等棉桃开了收就是了。”
小男孩拉着水荷的衣摆去堂屋里玩,老人也没有阻止,自顾自的忙别的去了。
在堂屋的墙上,水荷看到贴了满满一墙的奖状,“小朋友,你太牛啦!这些都是你的奖状啊?”
小男孩扬起笑脸,露出缺失的门牙,“这些都是我爸爸的奖状,他小时候学习可厉害啦!”
“你爸爸?”水荷赞叹的往墙上看去,于晓两个字刺入眼眸。
她瞪大眼睛,一张奖状一张奖状的再次确认获奖人的名字,于晓,于晓,于晓……
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中再到高中,几十张奖状贴了整整一面墙。
她找到高三的那张,确实是老师曾经以范本展示给他们看的奖状,她清楚的记着老师那飞扬的字迹,以及那个让她心动的名字——于晓!
这里是于晓的家?
怎么可能,他学习那么好,一直那么好!
怎么会这样?
邻居阿姨的话突然从脑海冒出,为了一个女人耽误了大学的学业。
这也太让人惋惜了!
梦幻中的人破碎了,她搬个板凳坐在院子里的大槐树下,恍恍惚惚的,犹如身在梦境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钱唐霖的声音,“水荷?”
水荷茫然抬头,从久远的回忆转到眼前,直到看清钱唐霖清晰的五官,才回到现实。
“我买了蛋糕,咱们给孩子过个生日吧!”
钱唐霖的笑容跟槐树下透过来的阳光一样和煦,她定定心神,缓缓点头,“好!”
蛋糕很大,应该是钱唐霖买了个最大尺寸的,他点上蜡烛,给孩子带上生日帽,又拉住她和孩子奶奶一起唱生日歌,等孩子许愿之后,把塑料刀交到孩子手中。
孩子动作缓慢地切开大蛋糕,把第一块歪歪扭扭的蛋糕双手捧给奶奶。
奶奶两眼泪花的摸着孩子盖过耳朵的短发,颤颤巍巍接到苍老皱纹的手中。
小男孩很懂事,他给奶奶送了一块,第二块给大哥哥钱唐霖,第三块给大姐姐水荷,最后一块才给他自己。
水荷全程隐忍着泪水,直到吃完手中的蛋糕,难以抑制的悲伤才慢慢散去。
钱唐霖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块钱,塞进水荷手里,并示意她给阿姨。
水荷没有接,推着他到阿姨跟前。
唐霖只好笑着双手递给阿姨,“阿姨,这是晓晓托我带给您的钱,您收好!”
老人眼泪再也止不住的落下,握着那崭新的五百块钱,手抖的不成样子。
老人哽咽半天,还是把钱还回去,“晓晓从来没有给过我钱,你们给的我不要!”
唐霖和水荷对视一眼,水荷拿过他手里的钱,双手塞到阿姨手里,“阿姨,我和晓晓是高三同学,他学习好,在学校里帮我辅导过功课,这是我还给他的酬劳。”
老人还是不肯收。
水荷只好转到孩子跟前,“小朋友,这是阿姨欠你爸爸的钱,是不是应该还?”
小男孩点点头。
“这就对了,快拿着!”水荷把钱塞进孩子裤兜里,拉着钱唐霖就往外跑,生怕老人再追上来还钱。
一口气跑到村口,她回头看老人正在门口张望,她拽着钱唐霖上了公车。
一路上,她什么都没说,又什么都想说,直到家门就在眼前,她才开口,“你……”
“我怕你被人拐走,所以就偷偷查查他的底,我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假设过很多于晓的生活环境,唯独这点没有想过。
“你是买蛋糕的时候取的钱?”她不记得他身上带了现金。
唐霖点头,“就当是我们给老人和孩子头一次见面的一份小小礼物吧!”
“嗯嗯!”水荷望着几个月没有回来的家,鼻尖酸酸。
她往家门走去,一想又不对,她转身扯住唐霖,“我已经嫁人了,要回也是先回你家,不然姑姑会不开心的!”
“这么守旧啊?”他笑笑,“我姑他们今天不在家,我们再不投靠爸妈,就得喝西北风了。”
水荷听他这样说,松一口气,“咱们这里规矩多,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担心先回我家,老妈会骂我嘛!”
“有我这个人肉护盾在,你大胆放心的往前走。”钱唐霖说着说着就笑起来。
回家之后,重重的压力短暂卸下,难得的放松。
爸妈看见他们回来,一个热火朝天的去买菜买排骨,另一个忙着在厨房切菜洗菜。
水荷去帮忙,他也跟着去。
坐在烧火板凳上的水荷瞅见他跟过来,立刻让贤,“这个光荣而又艰巨的烧火任务就交给你了!”
烧火这件事情他从小就做,一坐下,身体烧火的机能就被唤醒。
柴和火之间,他增添有序,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今天,水荷爸爸掌勺,要做的是排骨冬瓜和醋溜土豆丝。
偷偷溜到厨房门口的水荷被爸爸叫住,“水荷,土豆就交给你了,别再偷懒!”
“爸,给我留点面子成吗?”水荷扁扁嘴,想偷个懒都不成,她握住一个土豆,拿削皮刀开始削皮。
三个大土豆削好,“爸,该你秀刀功了啊!”
申改运没理女儿,跑向院中接老婆车篓里的排骨。
“没耽误事吧?”孙红丽担心女婿饿。
“还早着呢,再说了也没啥急事不是,你快点进屋歇着吧,等好了叫你。”
从烟火缭绕的门口看去,水荷偷笑,爸妈两人现在相处的这么和谐了?
她欣慰感叹,看来她是没白嫁出去啊。
她头一次觉得,嫁女儿能增强父母的感情。
她可是这家里的一员呢,这感悟一点儿都不好,还是换个感悟吧。
换什么呢?
眼睛从门口转进雾绕绕的锅底前,有个伙夫正在眯眼烧火。
那就换,她有了一个伙夫老公吧!
自己参与做的饭那是格外的香。
唐霖一连吃了三碗,水荷干了两碗,父母都吃了一碗半。
吃饭的空隙,水荷打听棉花的事。
孙红丽撇嘴笑,“种棉花谁不会,还用得着问别人?”
于是她把棉花籽怎么打进营养杯说起,再从棉花长叶子后挪到地里,浇水,盖地膜,打药。
等有了枝杈,就把主干和枝杈中间多余的杈抹掉。
等棉花长到眼高的时候,再掐顶,防止棉花疯长。
花谢后,结出绿色棉桃,棉桃颜色变深,白棉花瓣裂开,再晒个两三天,等完全开好,就可以拾棉花了。
如果棉花地多,人手不够,还可以把棉花桃整个拽下来,放干净的化肥袋里,回家剥。
剥出的棉花趁着天好再晒几天,捏住棉花籽,放牙下一咬,“嘎嘣”一声,就说明晒干了。
这时候就可以拿到打棉花的店,挤出棉花籽,棉花就可以被机器压成一层层的棉花套,再装上一个被罩就是被子了。
两人大概了解了过程,但这些还不够,他突发奇想 ,“爸妈,咱们村还有没有老的纺棉花的工具?”
爸妈陷入沉思,孙红丽摇头,申改运丢下碗,“我出去打听打听。”
“还有织布机,爸您也帮忙问问呗!”水荷加一句。
“知道啦!”申改运往外走去。
他找村里几个年长的人打听,还真被他给问到了。
他把女儿女婿领过来,到老张哥家的仓库里,翻出木头做的圆形的老纺花机,还是手摇的那种。
老张伯伯用鸡毛掸子弹弹灰,手握上摇把机,还能转动起来。
“老哥哥,这还真是神奇呀,都放二三十年了,还能转得动呐!”申改运惊叹。
老张伯伯自豪笑道:“那可是,这可是我爹亲手做的,想当年,我爹可是这方圆十里数一数二的木匠!”
“呀!那真是好手艺!”申改运夸赞一句又问:“老哥哥,你知道哪里有织布机吗?”
“纪念馆里有!我听我孙子说过。”提起孙子,老伯伯骄傲笑了。
告别老伯伯,申改运带孩子们回家,推出那辆新买不久的能骑三四百里的电动车,并拿出两个头盔。
钱唐霖和水荷带上头盔,骑上家里的电动车,去市区的纪念馆。
只要带上身份证就可以免费参观。
电动车还不算慢,他们只用了五十分钟就到了目的地,跟公交车的速度不相上下。
这个纪念馆里确实有,不仅有纺棉花的木车,还有快到屋顶高的织布机。
更有溜光滑面的织布梭子,素材倒是有了,就是还要把它们串联起来,并且是生动的那种。
这就要费些脑筋了。
时间紧急,他对水荷说:“来一次纪念馆是应该看看我们那些浴血奋战保卫国家的先辈们的,只是我的时间有点着急,下次,我再带你来。”
水荷点头,“之前我跟着学校一起来过,先辈们抛头颅洒热血,就是为了让我们这些后辈们过上有尊严的生活,真的很伟大!”
两人肃然起敬。
回到家里,天色也暗了,爸妈准备好了晚饭,一家人坐在一起其乐融融。
“你们今天在这边住吧,被褥我是隔三差五就晒一回,就等你们回家呐!”孙红丽热情挽留。
水荷看看钱唐霖,他意会,忙笑着答应,“今天我姑姑他们出了趟远门,也赶不回来,我这正要跟爸妈说收留我一下,您就开口了,还真是及时雨啊!”
他的一番话说的那叫一个好听,孙红丽听的哈哈大笑,“你是我女婿,这里就是你的家,别说收留收留的,多见外!”
“是是是,妈说的对,我以后一定改!”他笑着回。
申改运揣上手机,等老婆站起来,对女儿女婿说:“碗就留给你们俩了,我跟你妈跟人约好了打麻将。”
孙红丽拍拍裤兜,“你们该睡睡,我带着钥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