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云陵传 第90章 脍炙香

郑国，衡雍。

与秦军交战的第十日，谷廉带着一队晋兵在万仙山勘查地形。这一次出战的五路晋军中，谷廉的兵马是最多的，因为他对战的秦军是五国中兵马最多的。

谷廉想到鲁国和白狄两国兵马已退，而现在秦军才死了二百多乘，还剩六百多乘，相比之下，他的进展太慢了。

他听闻白狄军是在万仙山被擒住的，便也来探查，看看有什么地利可用。谷廉骑着马到了一处悬崖峭壁，看到了几座山峰，山峰和周围的沟谷山岭都郁闭成林，林海茫茫。

谷廉心中暗道，此处山林利于射箭，树木还可隐藏晋军的身形，保护晋军不受伤害，若是能引秦军来此地和晋军作战就好了，但如何才能让秦军来呢？

看到山峰上还有野兽出没，谷廉嘴角微微翘起，决定把晋军的营寨搬至此地，占据这几座山峰，秦军就不得不来此作战了。事不宜迟，今日就搬。

晋军很快在山峰下安营扎寨，谷廉命将士们把弓弩安装到树上，准备好抵御秦军。然后带上几队晋军，去几座山峰上打猎，满载而归，猎到了野牛、野猪、山羊、野兔、鹿等野味。

晋兵们看到这么多猎物，皆欣喜若狂。他们平日里吃的军粮里，是没有一点肉的，基本上是小米和鲜菜，没想到还有机会可以开荤大饱口福。

谷廉命晋兵们生火，将猎物烤了，又去摘了几篮子酸味重的果子，用来给烤肉增加风味。晋兵们兴高采烈，围着烤肉又唱又跳，欢声雷动。

次日清晨，秦**营，正卿冉绕和将军孟朗在营帐里商议今日开战的事宜，孟朗是秦军的主帅，冉绕负责押运粮草。

一名放哨的秦兵进来道：“冉正卿，主帅，不好了，晋军……不见了。”

孟朗和冉绕对视一眼，神情严肃道：“好端端的怎么不见了呢？”

冉绕道：“晋军昨日不是还与我军交战的吗？”

秦兵焦急道：“属下已去查看过了，真的不见了，连营帐都不见了。”

“莫非他们搬走了？”二人异口同声道，他们觉得晋军不像是逃走，是在耍什么花招吧。

孟朗思忖道，晋军如果搬走了，也不会搬得太远，应该还在附近，道：“你带一队人马，去附近探查晋军的新营地在哪里。”

“是。”

一队秦兵到了万仙山脚下，果不其然看到了晋军的新营地，他们还闻到一股浓重的烤肉香气，让他们垂涎欲滴。

秦兵们看到前方有一小堆晋军，他们围着一个大火堆在烤一头野牛。

“你看，那像是什么？”一个秦兵指着野牛，用手肘杵了杵旁边的秦兵。

旁边的秦兵对牛比较熟悉，他咽了好几口口水，道：“那是一头牛。”

秦兵们全都妒火中烧，他们从小到大只见过牛，从来没有吃过牛，这晋军居然有牛吃。

一个秦兵上前搭讪晋兵：“这位兄弟啊，你们怎么搬了营寨了？”

晋兵道：“我们也不知道啊，主帅让搬就搬了。”

“那你们是要在这里多住一阵子了？”秦兵问。

“可能吧，打完仗就走吧。”晋兵道。

秦兵们打探完后，回到秦营，向冉绕和孟朗汇报了此行的见闻。

“山峰？”孟朗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一拍脑袋道，“遭了，这谷廉是想利用地形作战。”

冉绕觉得自己也明白了，道：“那怎么办，咱们还能不去吗？”

孟朗急得在帐内来回踱步，他双手握成拳道：“明日先去一试吧。”

第二日，孟朗带着秦军抵达万仙山时，远远就闻到了烤肉的香气，他们继续前行靠近几座山峰，看到晋军还在载歌载舞，吃肉划拳。

孟朗被气的胸口一阵闷痛，吩咐几个秦兵去通知晋军开战。

不过片刻，几个秦兵就回来了：“主帅，晋军说谷廉出去狩猎了，等他回来才能开战。”

孟朗眼前一黑，气得晕过去了，秦兵们忙扶住他，让他不至于从马上栽下来，然后给他顺气。

过了一个时辰，谷廉终于回来了，他一回来就看到秦军了。但他打猎打了这么久，饥肠辘辘，并不急于迎战，吩咐将士们生火做饭，先吃饱了再战。

秦军又等了一个时辰，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晋军才准备好开战。谷廉安排晋军的弓箭手在山峰上列队，弓弩手爬上树准备，其余人继续烤猎物，等战完犒劳将士。

战鼓一响，万箭齐发。

晋军的弓弩在平地上射程能达到三百米以上，在山峰上借势则可射到五百米以外。秦军这次征战带的箭，已经在前几日用完了，无箭可射，只能高举长矛向山峰上冲。

秦军死伤惨重，双方战斗不到二刻，孟朗就下令收兵了。

回到秦营后，孟朗气的吐了几口血，这晋军真是欺人太甚。本来秦军的军粮就不如晋军，只有小米可吃，没有鲜菜，现在晋军却人人都有肉吃。

孟朗与冉绕商议后，决定把晋军手里的肉都抢过来。

说干就干，孟朗立即传令秦军把营帐搬到万仙山，就和晋军的营帐相对。

秦军搬到新营地后，也开始打猎改善伙食，但整个万仙山，有近八成的猎物都在晋军占据的几座山峰上，秦军能打到的猎物很少。他们只能将打到的猎物切成小块分食，普通秦兵每三日才能分到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肉。

秦军们为了抢夺猎物，只能加紧攻击晋军，但都以失败告终。

晋国，绛宫，书房。

姜云陵和姬煦看着战报，谷廉传来的战报说秦军八百五十乘，已经死亡过半了，晋军死亡共五十乘。

祁彰传来的战报说陈国正卿解鼓死后，陈国又派了一个主帅，也已战死，而后陈国又派了第四个主帅。

在五国攻晋之时，楚国趁机攻宋，宋国没有向盟主晋国求援，在楚军兵临城下之时，直接开城投降，转而附楚。

姜云陵朱唇紧抿，已经近一月了，秦郑陈三国兵马仍未退去。被抓的刺客已经招认了，他们是楚国派来刺杀姬煦的，楚国行刺失败，不知会不会改为攻晋？

无论楚国会不会攻晋，晋国都要尽快止战让三国退兵。和三国死磕徒增伤亡，是没有什么好处的，反而会加深诸国与晋国的矛盾，还是以化解干戈为上。

姜云陵道：“谷正卿，秦军现在的兵力已经少于我军了，退兵之日为期不远。接下来我们该让陈国退兵，现在陈国已经知道不能取胜了，我们就和陈国讲和吧，若能让陈国退兵又交出梁卿，是再好不过了。”

谷阙道：“君夫人说的是，其实让陈国退兵不难，只要找到陈国出兵的原由，有的放矢，便可化解战事。”

姜云陵秀眉微蹙：“陈国出兵最大的原由，就是怕晋国追究下毒的事吧。”

她思虑一番后道：“据郑伯所言，这件事陈国不是主谋。如今君上还未醒，为了晋国的安危，我们可以不追究陈侯的罪责。”

谷阙道：“不追究陈侯罪责，或可使陈国退兵，但陈国还是不会交出梁序的，想让陈国退兵并且交出梁序，还得给些好处才行。”

姜云陵点头道：“谷卿以为，还需给些什么？”

谷阙道：“陈国的弓箭制造技艺，在诸国之中处于下风，陈侯一直希望改造陈国的弓箭，如果我们能帮陈侯，他就会同意退兵放人了吧。”

“好，就按谷卿的提议办，遣使臣去陈国议和，再在通商方面给陈国些许便利，只要陈国撤兵，放回梁序。”姜云陵道。

和谈之后，陈祚同意了晋国的要求，释放了梁序。由于秦军伤亡太大，孟朗遂传信回雍都请求撤兵。第二十九日，秦陈二国都退兵了，秦军共死亡四百九十多乘，陈军死亡二百乘。

一月之内，已有四国撤兵，只剩下郑国还在战斗。郑军主帅是郑国正卿郑舍，郑羽的叔父。他的将才出众，堪比宁尤，与陆启交战一月有余，双方打打停停，郑军死了一百多乘，晋军死了三十乘。

郑舍知道了秦陈两国撤军的事后，心急如焚，将消息传到新郑。

郑国，新郑。

郑羽趴在寝宫的床上，宋曼舞给他后背的伤口上药，郑羽的伤已经愈合不少，上药的时候不是很疼了。

亚卿石阡拿着竹简跑进寝宫，神色焦急道：“君上，有紧急军情！衡雍传来战报，秦陈二国已经撤兵了。”

郑羽赶忙拿过竹简，看过之后大哭，为什么，四国都弃他而去了？

如今只剩下郑国了，如何对抗强大的晋国？

他当初就不该攻晋的，但是，他不能后悔，现在衡雍还有六百多乘郑军，晋军是三百多乘，郑国或许还有取胜的机会。

郑羽站起来穿上鞋子，披上一件衣服道：“传寡人令，命郑舍二十日之内战胜晋军，否则就处死他。”

郑舍收到君令之后，日日进攻晋军，但收效甚微。陆启见晋军伤亡不大，就没有变换征战之策。

第四十三日，郑舍决定亲自去偷袭晋军大营，只要抓住了陆启，便能反败为胜。

郑舍带着二百四十乘郑军靠近晋军的营地，拔出佩刀指向大营，一脸杀气地道：“给我上——”

陆启听到外面有战斗的声音，立即从营帐里出来，看到郑军突袭，道：“传军令，我军速速集结！”

晋军迅速集结成方阵，举起长矛对抗郑军。郑舍死于乱军之中，被几个晋兵刺死，剩余的郑兵看到主帅已毙命，皆仓皇而逃。

陆启命晋兵将郑舍之尸归还给郑军。

郑羽知道郑舍阵亡后，痛哭流涕，欲再派一位主帅前去继续作战，遂召众臣至书房询问，但无人敢去。

“亚卿啊，你愿去吗？”郑羽眉间尽是忧色。

石阡知道，这郑舍一死郑羽八成会派他去攻晋，他才没那么傻呢，郑舍死了他就能升成正卿，明明前程似锦，为何要去战场送死呢。

所以他早有准备，让郑羽不能派他去前线。

“臣若去战场必死无疑啊，如果君上非要臣去，臣就一头撞死好了。”石阡满脸坚决。

石阡说完，就朝着墙壁一头撞去，快碰到墙壁时，却偷偷收住了脚下的力道，用藏在左袖中的锤子敲打了一下墙面，发出响亮的声音。

石阡再将藏在右袖中的猪尿泡捏碎，猪尿泡里面装的是鸡血，今早现宰杀的鸡，他特地让厨房准备的。他用右袖罩住头，将鸡血淋上，而后从墙上缓缓滑落。

郑羽看到石阡的惨状，只得作罢，石阡毕竟是他的妻弟，也是他最宠爱的臣子，他已失了叔父，不能再让石阡去送死了。

其他臣子见状，纷纷表示如果派他们去，他们也撞墙。

“求君上撤兵。”众臣拱手道。

既已无将可派，郑羽只好在九月初退兵。此次攻晋，郑军共死亡二百六十多乘，晋军死亡四十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