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传医师!”梁训惊道。
“二弟,你怎么这么傻,竟然事先服毒自尽了……”严藏上去抱住严隐,痛哭流涕,探到他已经没了气息才放下心来。
严隐已气绝身亡,近来晋国局势又紧张起来,梁训需要去练兵,案子转由司空钟敬处理。
严藏心中兴奋不已,钟敬可不像梁训那么不好说话,他带上半箱宋国给的金饼,送给钟敬,让他别再继续查了。
钟敬也不负严藏所望,没几日就将此案了结,说严隐就是放走郑羽的主使之人,已畏罪自杀。由于梁序被扣留陈国,先前何复的死因,也由钟敬负责调查,钟敬只查出乃楚国所为。
郑国,新郑。
郑羽的伤势稍好一些后,就开始谋划对付晋国,自回到郑国后,他日日提心吊胆,忧心自己会再被晋人抓住,重回晋国大牢。
去了晋国这一趟,他暴露了自己的恶行。别的不说,就谋害晋侯这一点,晋国一定会向他寻仇,恐怕真的会杀了他。
郑羽微微眯眼,眼中露出一丝阴狠之色。他思来想去,姬瑄已是必死无疑,他若是能联合多国攻晋,攻破绛都,杀了姬瑄的妻子和孩子,就不会有人再向他寻仇,而晋国受到重创,也一时难以攻打郑国了。
想必卫国鲁国陈国也是和他一样的想法,而秦国赤狄白狄和晋国积怨已久,只要他写信相邀,这几国也会趁火打劫,愿意多出兵攻晋。
如此说来,他们对战晋国还是有胜算的,虽然灭不了晋国。
郑羽一拍膝盖,放声大笑,乐得头和肩膀都摇摆起来。忽然,他眼神一变,止住了笑声,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姜云陵不能杀,她是齐国的公主,联军若只是攻晋,齐国可能不会管,但要杀姜云陵,齐国就会出兵救晋了。
倘若杀了姜云陵,必定会与齐国交恶,郑国不能再添上齐国这个大敌。而且,姜云陵的孩子也不能都杀了,齐国不会允许的。
那就只杀晋太子好了,让姬瑄的次子即位,他年纪还小,掀不起什么风浪,诸国也能得到几年的喘息时间。
郑羽传信给秦国鲁国陈国白狄,邀他们联合攻晋,卫国和赤狄才刚战败,就不邀了。
郑羽在书房内看着四国的回信,双手激动地颤抖不止,秦国说愿意出兵八百五十乘,鲁国六百五十乘,陈国六百乘,白狄五百五十乘。
既然四国都愿鼎力相助,郑国也不能吝啬,就出兵七百五十乘吧,郑国一共有一千八百乘兵。
郑羽打算先向晋国下战书,就说晋国太子德行有失,欺压邻国,令其自裁,如果不从,五国联军就在七月中旬讨伐晋国。
晋国,绛宫,醉云宫。
医师梁庐向姜云陵呈上一碗汤药,道:“君夫人,君上的药熬好了。”
梁庐乃是梁序之弟,也是晋国医术最高明的医师,给姬瑄解毒的事一直由他负责。
姜云陵接过药碗,给姬瑄喂药,她看着姬瑄苍白的面容,道:“梁医师,君上怎么还不醒呀?”
梁庐道:“回君夫人,君上体内还有余毒未清,清完余毒,君上就能醒了。”
近来,齐国和鲁国还遣使入晋国,献上礼品,为鲁崇推倒姬瑄的事致歉。姜云陵想,姬瑄现在还活着,就等等看他的状况如何,再决定放不放过鲁崇。
“还要多久?”姜云陵道。
“大概三个月。”梁庐道。
“还要这么久啊。”姜云陵轻叹一声,罢了,只要姬瑄还能醒就够了,“你们先退下吧。”
喂完汤药后,姜云陵轻轻拿起姬瑄的手,他的手触感冰凉,不同于往日的温暖。不觉之间,泪水濡湿了她纤细的睫羽,滴滴清泪划过清丽的脸庞。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想让他的手暖和起来:“阿瑄,你一定要好起来,晋国臣民还有我和孩子都在等你。”
晋国,绛宫,书房。
百余位晋臣云集在书房,共议五国下战书之事。
姜云陵和姬煦端坐在几案前,看着面前的竹简战书,是郑羽写的。梁训站在姬煦的后方,寸步不离地守卫他。
看完竹简上的内容后,姬煦嘴角微垂,脸上流露出深深的忧愁,眼神也迷茫起来。
姜云陵目光清柔,没有丝毫的慌乱,她握住姬煦的手,安抚着儿子的心绪。
姜云陵看向梁训:“梁大夫,你来读吧。”
“是。”梁训接过宫人递过来的竹简,高声读道:“秦郑鲁陈白狄五国敬上:晋郑二国乃邻国,本应和睦,今晋却以大欺小,以致不睦。”
“周礼有九伐之法正邦国,暴内陵外则坛之,晋太子煦德行有失,不堪为太子。我等忧心晋国之将来,欲换贤良太子,保晋国之社稷,望晋国上下共助,令晋太子煦自戮,以保晋国太平。”
“如晋太子煦不自戮,五国便启九伐之法伐晋,以正邦国。五国已备兵马三千四百乘,秦八百五十乘,郑七百五十乘,鲁六百五十乘,陈六百乘,白狄五百五十乘,于七月十五日与晋开战。”
众臣静静地听完,虽然心思各异,但俱都沉默不语,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整个书房内简直落针可闻。
姜云陵道:“五国战书,诸位都听明白了罢。”
众臣神情严肃,皆不敢言。
姬煦的心已经平稳下来了,沉声道:“诸位以为战书所书之法可行否?”
室内鸦雀无声,无人应答。
姬煦道:“大敌当前,诸位不该回避困难,我们现在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按战书所书,由我自戮,五国退兵;二是对抗五国,诸位选一条罢。”
姬煦抬起手来:“选第一条路的,站到我的右手一侧,选第二条路的,站到我的左手一侧,开始选罢。”
众臣开始靠在一起小声议论,时而抬头看看姜云陵母子二人。
不到片刻,正卿谷阙第一个做出了选择,站到了姬煦的左手一侧。亚卿林奉立即跟随他,也站到了同一侧,剩余的卿接着跟上,然后是大夫,也有一些人站到了另一侧。
一百三十七名晋臣,有一百零九人站到了姬煦的左手一侧,二十八人站到了右手一侧。
“看来大家都决定好了。”姬煦觉得眼眶在发热。
姜云陵眼中有泪,道:“外敌来犯,我们也要沉稳不乱,我晋国泱泱大国人才济济,何惧这些宵小之辈。”
姜云陵和姬煦让众臣拟订作战之策。
经过众臣商议后,决定派大夫谷廉率军五百乘对战秦军,大夫陆启率军三百五十乘对战郑军,大夫林魁率军三百乘对战鲁军,下军将祁彰率军二百八十乘对战陈军,大夫林裕率军三百乘对战白狄军,其余人等守卫晋国。
五国大军于七月十五日抵达晋郑边境衡雍,看到晋军已经排兵布阵完毕,摆的都是鱼丽阵。晋军列阵整齐,战意高昂,俨然一副只等他们放马过来的架势。
五国将领心知多说无益,便下令各自的大军开战。
楚国,郢都,楚王宫。
楚钺坐在寝宫的一张几案前,盯着面前的青铜壶,伸手一寸一寸地抚摸壶身上冰冷的纹饰,他的目光幽冷深沉,指尖动作却缱绻温柔。
“大王,人都到了。”申荼走进来道。
楚钺应了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他的心愿快要达成了。
申荼心中有些不解:“大王,五国攻晋这么好的机会,楚国干嘛不出兵一起攻晋,反而要派刺客。”
“因为寡人不想攻晋,与其攻晋,不如用楚军去攻宋。”楚钺道,“别看五国出了那么多兵,依寡人看,他们根本不是晋国的对手。想要胜过晋国,还得寡人帮他们,但出兵帮他们是没有用的,还是出刺客有用。”
一百名刺客整齐地排列在院落中,为首的二人是申廖和申渠,他们个个面色严肃,打起精神听着楚钺和申荼的训话。
楚钺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眼中充满了志在必得的信念,高声道:“都给寡人听清楚了,你们这次的任务,是去绛城刺杀晋国太子,还有抓住晋国夫人,把她带回王宫交给寡人。事成之后,寡人重重有赏。”
“是,属下谢大王。”刺客们齐声道。
楚钺凌厉的眼神扫过一众刺客:“记住,对晋国夫人要以礼相待,所有人不准碰她一根头发,若有人胆敢对她无礼,就处以腰斩。”
刺客们不寒而栗:“属下遵命。”
“都退下吧。”楚钺摆手道。
楚国郊外,刺客们将要启程,申荼却叫住他们,再叮嘱几句话。
“大王给你们下完命令了,该轮到我了。”申荼冷冷道。
“夫人还有何吩咐?”刺客们道。
“杀了晋国夫人。”申荼一字一顿道。
“可是……大王要属下把她抓回来。”刺客们有些胆怯。
“大王的命令是命令,我的命令就不是命令了吗?你们都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该知道违抗我的命令是什么后果。”申荼目光锐利如刀,泛着森冷的杀意。
“是,是……”刺客们双腿抖了抖,反正刀剑无眼,他们回来后向楚钺交差,就说错手杀了她,楚钺也不会责罚他们太重吧……
刺客们上路后,申荼拔出一把刀,手臂疯狂地挥舞着,用尽全身的力气砍向周边的树木。
前几日,她才刚偷偷派人将郑嫣送回了陈国,为此挨了楚钺的责骂,今日楚钺又要将晋国夫人抢到楚王宫,这晋侯还没死呢,他就这么迫不及待么。
砍了一会儿,申荼将刀插在地上,累的气喘吁吁。上个月,姬秋莪生下了楚钺的第八子楚疏,她还在姬秋莪生产前,用姬瑄的事刺激姬秋莪,想让她难产。
而姬秋莪似乎没有中计,平安生下了儿子。虽然楚钺对待楚疏和其他儿子一样,但申荼能感觉到,楚钺对这个儿子是相当喜爱的。
申荼的目光停驻在刀上,虽然姬秋莪在楚王宫里从不争宠,对楚宫里的所有人都冷脸相待,尤其是她和楚钺,但是她是个威胁,还需找个机会将她除掉。
齐国,临淄宫。
一名侍者面色慌张地跑进一个房间,向房内的人呈上竹简。
房内的人是鲁崇,他来了齐国后一直住在临淄宫,没敢回鲁国,怕回去后会被晋国抓。但他没有荒废朝政,一直通过飞禽传信的方式处理鲁国的政事。
姜原带着齐臣和兵马去攻打莱国了,不在临淄宫,所以不知道鲁国参与攻晋一事。
这次率领鲁军攻晋的是鲁国正卿,竹简是他用猎鹰传来的,鲁崇看着竹简,上面写的是五国与晋国开战已经六日了,鲁军日日与晋军交战,死亡已逾三百乘,可否撤兵回国。
鲁崇看罢,手中的竹简掉落下来。他抬起双手狠狠抽打自己的双颊,眼中流下悔恨的泪水。
这才六天,鲁军已经死亡近半数了,鲁崇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郑国给忽悠瘸了,才会答应出兵攻晋。
鲁崇弯腰捡起竹简,拿笔在竹简上写了“准”,将竹简塞给侍者,道:“快将这信传给正卿。”
鲁崇坐在地上抱住膝盖,将自己瑟缩成一团,看来,他要继续在临淄宫住下去,直到确保自己安全无虞才能回鲁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