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拍完,剧组转战街巷里的几场冲突杀人戏份,基本上能够按照时间顺序发展的都会先后拍摄,也降低演员的难度。
于是蒋风歌就要开始她的调查和杀人戏份了。
今天开拍的一段是她要勾引离婚官司中的丈夫,然后拿砍刀在提前选好的巷子里把人三刀砍死,再用行李箱拖回家分尸,用垃圾袋分装冷藏,用几天时间分别沉进江里。
蒋风歌开拍前先掂了掂这把砍刀,为了更加真实,除了没开刃,其他都是完全真实的,所以还是有一定重量的,她穿了一条到膝盖的红色雪纺纱裙,刀需要以一个特定的角度先藏在她身后。
在这之前还有一段亲热戏,导演说一定要演出那种风尘但是狠辣的感觉。
跑龙套这么多年,这种似是而非的意识流亲密戏份她也不是没演过,但是需要狠辣的部分还是第一次听说。
蒋风歌酝酿了一下,正式上场。
对手戏是一位中年老演员了,两个人入戏的都很快,耳鬓厮磨一段,蒋风歌眼神一动,画了夸张眼线和假睫毛的眼睛犹如毒蛇一般攀附在丈夫的颈侧。
寒芒一闪,砍刀出现在了她的手里,迅速拉开距离,第一刀砍偏了,丈夫一脸震惊地看着她,鲜血喷涌,溅了蒋风歌一身,半张脸都被血色染红。
见他还有反扑的动作,她面无表情,很快就下了第二刀,这一刀直接砍断了一半的脖子,丈夫直接倒在地上,血液从大动脉泉涌而出。
蒋风歌拿着刀站在一边,静静等待血液不再涌出,点燃了一只香烟,抬头看向已经损坏的监视器。
接下来接一个监视器的画面,蒋风歌的眼神木然,取下双唇之间的香烟,她对着镜头扯起嘴角,一口白牙映衬着砍刀的光芒,露出一个癫狂的笑。
“卡——”导演喊,他忍不住鼓起掌,“好!非常好!太好了!蒋风歌!我没选错你,就冲这一个镜头就值了!”
所有人都像是才缓过神来,大家都被蒋风歌的眼神吓到,听到导演的掌声才缓过神来,纷纷鼓起掌。
蒋风歌还有些恍惚,向导演鞠了一躬:“谢谢。”
“那我们也不耽误,趁你感觉还在,妆发也没变,现在去拍分尸那一段。”导演说,“道具组场景组,去准备。”
蒋风歌拖着箱子,凌晨的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这也是赵清风为什么已经挣了这么多钱,却还是每天上下班通勤一个半小时往返住在郊区的原因。
她甚至轻轻哼起了跑调的歌,是时下短视频软件上最流行的背景音乐,不成调的女声轻哼在这种情况下却有些渗人。
搬着箱子上楼,大家很难相信一个平时看起来很娇俏的小律师竟然能够搬起一个装了成年男性的行李箱。
回到她的小家,蒋风歌也没开灯,而是直接借着月色,把人搬出来,拿着大砍刀,开始剁肉。
附近方圆十公里都没有几户人家,她的声音最多只能惊醒几只狗和鸡。
赵清风应该是手起刀落,没有别的情绪,只是觉得干活干的有些疲累,而蒋风歌却摸着道具组做的以假乱真的人体碎块,有些怔住。
“怎么了?”导演示意摄像机停下。
“啊?”蒋风歌听见导演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已经泪流满面,“没,没事,我调整一下。”
她说完就跑去了附近的厕所。
抱着马桶一阵干呕,眼泪都逼出来了。
“蒋老师,还好吗?”附近的场务小姑娘拿着一包纸巾来敲她这个隔间的门。
“没事没事。”蒋风歌接过纸,“我缓一下,很快回去。”
只是道具而已,她现在是赵清风,不是蒋风歌,她不断这么想着。
擦了擦眼泪,蒋风歌回到拍摄现场。
再看见这一堆残肢,她还是有些僵硬,颤抖着手摸上去,蒋风歌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
“好了导演。”蒋风歌示意导演。
拍摄大概进行了五条,导演对情绪的细节要求比较高。
下了场,严明夏立刻端了保温杯,里面装了热水。又给蒋风歌披上毛巾毯。
“蒋老师辛苦了。”严明夏说。
“没事。”蒋风歌抱着保温杯。
“明天没有您的戏份,可以休息一下了。”严明夏拍着蒋风歌的后背。
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严明夏开车把蒋风歌送回酒店。
简单洗澡卸妆,蒋风歌躺在床上,闭上眼,脑子里刚刚的画面却一闪一闪。
一会是丈夫的扭曲的脸,一会是她自己的狰狞的面目全非的脸,一会是血红色的一片。
一会是她妈妈的扭曲的脸,还有一张,已经在她记忆里模糊了的,黑色的,所谓“父亲”。
好像睡着了的蒋风歌想睁开眼,不要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却感觉自己身上重逾千斤,怎么都动不了。
“就是你们两个!都怪你们两个!”妈妈张着血盆大口,一双眼睛是黑色的风暴,脸挤满整个视线。
“妈妈好想死啊,风歌,妈妈受不了了。”妈妈的眼角又流下两滴眼泪,手像是大钳子一样,死死抓住蒋风歌的手臂。
“妈妈给你扎小辫子好不好呀。”妈妈的脸柔和在光晕里。
“妈妈好累啊,风歌,”妈妈最后好像是这么说的,“风歌要好好长大,要照顾一下弟弟,弟弟现在还不懂事,以后还是你们两个最亲了。”
温热的肉,滚烫的血。
蒋风歌想把手收回来,却这么也动不了,身体都不是自己的。
“风歌!蒋风歌!醒醒!”
蒋风歌缓缓睁开眼,似乎是束缚渐渐消失,她眼前一片朦胧。
一双温暖的手擦干她的眼泪,捧着她的脸:“是我,沈池。”他有些焦急地看着蒋风歌,看见她的眼神不聚焦,心里升腾起一阵恐慌,又努力压下心里的恐惧,一边问,“怎么了,哭了。”
蒋风歌慢慢清醒过来看见他的脸,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二十六岁,正在剧组宾馆里。
突然松了一口气,嘴一扁,又收了回来,最后只说了一句:“没事。”
“好吧,那就没事。”沈池的手还是没放开,刚才狂跳的心脏终于有些缓和的趋势,却还是说,“那请问我现在可以申请抱你吗?”
蒋风歌没说话。
“那我就当你默认了。”沈池嘴上这么说着,却已经轻轻搂住蒋风歌,慢慢吻了吻她的发顶,像哄小孩一样说,“可恶的程平,我等会就去找他算账。”
“不是程平,”蒋风歌瓮声瓮气,“是我自己的问题。”
“你已经很努力了,”沈池连忙说,“我看了画面,特别好,蒋风歌,你好厉害啊,你是我见过最有灵性的演员。”
“骗人。”
“我绝不骗你,”沈池说,“我签了合同的。”
蒋风歌不说话了,沈池的眼神仿佛深渊,要把她整个吞没。
“我给你说说我最近的事情?你不要嫌我烦。”沈池突然说,“我上周去了一趟c国,那边天气特别热了已经,我让徐特助带的短袖衬衫,结果他带成长袖了,我们开会的时候我一直挽着袖子,还热的冒汗。”
“怎么不去买一件?”
“那附近的店都太次,不尊重对方,加上时间短,不需要。但是我们是这么想的,对方竟然直接穿了T恤过来。”
“那边街上到处都是椰子树,我们视察现场的时候,一个椰子直接掉下来,幸好大家都戴了安全帽,徐特助差点就被砸了,徐特助最近运气不太好。”
“结果这次的价格还没谈拢,最后就是白跑一趟。下了飞机这边前段时间又降温了,一冷一热,感受很明显,我还给你带了一个有点丑的猴子抱香蕉的挂件,徐特助给他女朋友买的,我说给你也带一个,就在我的包里……”
絮絮叨叨之间,蒋风歌又睡着了,沈池把人缓缓放开,撑着头看着蒋风歌睡觉。
这段时间的看守投喂,蒋风歌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他相当有成就感。
只是刚刚蒋风歌做噩梦,一直在喊妈妈,这一点他确实没想到。
他原本以为她可能只是被今天拍摄的场景吓得做噩梦,但刚刚她喊妈喊得迂回婉转荡气回肠起承转合,他直觉可能有什么问题,联系到之前他听徐特助这批死忠粉说的,蒋风歌是孤儿家庭,心里难免有了一些推测。
他眼神暗了暗。
他并不想背后去查,他想要听蒋风歌自己说,总会有那么一天的,只要他足够努力。
蒋风歌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沈池坐在窗边正在批文件,眉头紧锁。
看见她缓缓从床上爬起来,沈池点了一下头,也是反应了一下,起身坐在她边上。
“怎么样,还难受吗?”
蒋风歌摇摇头。
完蛋了,她心想。
“那我让他们把饭热热就行,”沈池说。
“我们之间现在就只有吃饭了吗。”蒋风歌忍不住说。
沈池噗嗤一声就笑了:“不是,但是我现在首要任务是保证你正常吃饭。”
蒋风歌扭头不想看他,又转过头来:“沈池,你去忙你自己的吧。”
“为什么突然又赶我走,”沈池说,“我又说错话了?恳请批评指正。”
“没有,”蒋风歌说,“你现在有点太好了,我怕你什么时候玩腻了,我会离不开你。”她诚恳地看着沈池。
是真心话,沈池想,面对她偶然敞开的心门,他却有些无力,他抚上蒋风歌的手,蒋风歌也没躲开,任由他抓住她的手:“我无法回答你的疑问,但是我会证明的,好不好。”
蒋风歌也没再说什么,他俩的手牵在一起,没有人想分开,但又隔着千山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