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天气格外燥热。
树上叫个不停的蝉鸣扰得人心烦意乱,一辆自行车突然驶过。
突然间,老旧的楼房里传来一声凶神恶煞的怒骂,“你这个捡来的小崽子,老子给你钱是让你买酒,你买的这是什么垃圾?!”
周围的世界暗了下去,仿佛蒙上了重重的阴霾。
像是从虚空中响起一声糯糯的童音,“它不是垃圾!是我买的菜……”
“你还敢顶嘴?!”男子粗鄙又响亮的嗓音突然响起,“老子不想吃菜,老子……老子要喝酒,喝酒你懂吗?!”
常峨感觉到四周安静了很久,过了好一会儿,他听到了一声故作坚强的解释,“今天老师会来家访……”
“家访关老子屁事,你现在给我滚出去,看到你就心烦。今天不买酒回来你就不准回家!”
随着嘭地一声关门声,常峨感觉自己的后背火辣辣的疼痛。
看来又被摔在墙上了,他该死……
周围太黑了,黑到常峨什么东西都看不清,鼻尖动了动,一股难闻的味道袭来。
老楼下简陋的垃圾堆在夏日的烘烤下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让路过之人都忍不住退避三舍。
而就在垃圾堆的不远处有一棵苍老的桂花树,树荫蔽日,树下坐着位穿着黑衣男孩,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大概十岁左右。
炎炎夏日,他却还穿着长袖黑衣,黑衣服衬得他更加唇红齿白。
桂树隔绝了外面炙热的阳光,也将男孩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常峨眼睛一晃,眼睛的情景终于清晰起来。他眨了眨眼,发现自己在一棵树下坐着,手上还拿着一本书,书页泛黄,一看就知道被翻了好几遍。
四周声音很嘈杂,偶尔路过的自行车,树上夏蝉叫个不停,隔音不良的楼房里甚至传来男人女人的吵架声……
对于周围的声音,常峨置若罔闻,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常峨现在心里就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好好读书,离开这个地方。
书上的内容看完了,他小心翼翼地收起书,用手指细心地抚平书页的褶皱。
一阵风吹过,常峨连忙按住了原本就泛黄的书页,“这本书不能弄坏。”
常峨心里微微一动,仿佛察觉到什么,一抬头就看见街对面有位穿白衣的青年看着自己。
青年戴着一幅金丝眼睛,身材颀长但却瘦弱,一身白衣,气质纯粹,如同夏日带着气泡的冰柠檬水,纯粹淡然仿佛与这个灰暗的世界格格不入。
常峨嘴唇动了动,心底突然生出一种错觉:这个青年不该在这里。
看到常峨的目光,白衣青年忽地露出一抹温和的微笑。
“徐老师,我在这里!”常峨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不受控制地站起身来,迅速地拍了拍自己裤子上的灰尘,然后笑嘻嘻地朝着白衣青年招手。
青年抿嘴莞尔,抬手扶了扶眼睛,提步朝着常峨走来。
走进一看,他注意到常峨手中的课本,立刻关心地问道,“怎么坐在这里看书?”
“徐老师我在这里等你。”常峨心底被喜悦爬满,眉开眼笑地说道。
白衣青年抬手揉了揉常峨软软的发梢,温声夸赞道,“真乖。”
常峨眨了眨眼睛,犹豫了一会儿,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问道,“徐老师,你……是来家访的吗?”
“怎么了?”看着心情突然低落下去的常峨,青年立刻关心地问道。
“我……家长不在家。”
“没关系,老师就是来看看你。”白衣青年笑着摇摇头,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通通的大苹果,温声对着常峨说:“你看,我还给你带礼物了,我记得你喜欢这个。”
常峨抬头,就看到青年修长的指节里捏着一个红得诱人的苹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艰难地将视线移开,一脸乖巧地开口,“谢谢徐老师,我不能要你的苹果。”
白衣青年一听这话,疑惑地开口,“为什么?”
常峨其实很喜欢,但出口却变成了不喜欢,“我不喜欢。”
白衣青年皱了皱眉,露出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我喜欢……但是它太好看了,我舍不得吃。”常峨犹豫好半天才小声开口。
青年忍不住笑了,露出两颗若隐若现的小虎牙,他想了想,开口说道,“不如你夸我一句吧,然后换这个苹果好不好?”
常峨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人,面前的青年表情认真,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看到常峨的目光后,脸上的表情更加温和。
见常峨犹豫,青年立刻改口说:“不行吗?那我换一个……”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常峨认真地开口,“徐老师是我见过最可爱的老师!你也是我最喜欢的人!”常峨眼睛亮闪闪的,而且声音越说越大,满脸真诚的样子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没说谎。
听到这话,白衣青年脸上的表情愣了一瞬,然后笑开了。
“老师一定是天上来的。”
青年笑了笑,揉揉常峨的头说:“天上没有人哦。”
常峨忽地抬起头,一脸认真地开口,“有的,我见过。”
“好吧,我相信你。”青年笑了笑,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洁白的手帕,认认真真地擦了擦手中的苹果,才递给小常峨。温声开口,“吃吧,是特意给你的。”
特意给的……
常峨表情愣了愣,“谢谢!”低头看看自己的小手,认真地在衣摆处擦了擦,才伸手接过青年手中的苹果。
有些泛黑泛红的手背和年轻老师白皙的手形成鲜明的对比。
常峨看了几秒便快速地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白衣青年却好像发现了什么一样,一把拉住了常峨的小手,抬手扶了扶镜框,眉头微微皱起,“你的手怎么了?”
“我……没事。”常峨脸上慌乱和害怕一闪而过,立刻将手缩到口袋里。
青年见状,眼里冷光一闪而过,抿了抿唇,然后耐着性子说道,“给老师看看好不好?不然老师会担心的。”
常峨垂着眸一言不发,在听到男子的话后,他发现自己心里突然升起了几分委屈。好在这种浓烈的情绪很快过去了,常峨沉默好半天,才缓缓伸出自己的双手。
白衣青年在看着这双小手,常峨同样也看着自己许多年没有见到的手。
只见小小的手上有着深浅不一的划伤,看样子不是一天造成的。
青年不知沉默了多久,他抿了抿干涩的唇,低声开口问道,“这么多伤口是怎么弄的?”
常峨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略微哽咽,缓了缓才继续回答道,“贪玩割到的。”
“贪玩能割那么多道?”青年垂下眸,脸上的表情都严肃不少,“说谎的孩子不是好孩子。”
“徐老师,我是好孩子,我是怕您担心……”常峨沉默了很久,才低声开口道,“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弄到的。”
“呼……”青年长叹一口气,眼睛里情绪翻涌,似乎什么东西要冲出来的,最终还是将情绪压了下去,只留下浓浓的心疼,他低声开口问,“疼吗?”
常峨突然间眼眶酸涩,连连摇头,努力睁大眼睛,生怕眼睛里的眼泪留下来,“早就不疼了。”
“以后不会再疼了。”白衣青年表情有些动容,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洁白的小盒子,温声细语地对常峨说:“我带了药,现在给你擦擦,要是疼你就告诉我好不好。”
“嗯!”常峨低着头,用力地点点头,“谢谢。”
“真乖。”青年嘴角勾起,两个小虎牙若隐若现,手指蘸着药膏认真地涂在常峨受伤的小手上。
一阵淡淡的桂花香扑面而来。
常峨轻轻嗅了嗅,心中感叹,又是这种安心的味道。
白衣青年垂着眸,眼睛认真地看着面前与年龄不符受伤的双手,手上的动作很轻,时不时吹两口气。
常峨悄悄地抬头看了面前的人一眼,不过很快就低下头,似乎怕被发现一样。
这药膏不仅带着一股自然的清香,而且涂在手上凉凉的,伤口奇迹般的不痛了。
确认每一处伤痕都涂上药了,白衣青年才将药合上,然后将药膏塞到常峨的手中,一脸关切地开口道,“药膏给你,要是受伤就记得涂上好不好?不过最好不要受伤。”
常峨定定看了手中的药盒好半天,犹豫很久,然后壮着胆子将手里的药膏塞了回去,“我不要。”他声音很低,要不是距离够近,根本听不到他说什么。
“为什么?”青年面露疑惑,不解地眨眨眼。
常峨继续重复道,“我不要。”然后将药膏塞回面前人的手里。
青年低头看着手里的药膏,沉默了几秒钟,随后脸上露出几分灿烂笑容,看上去完全不像个老师,倒像是邻居家亲切的大哥哥,“那好吧,那你以后受伤就告诉我,我帮你涂药好不好?”
听到这话,常峨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用力地点点头,“好。”
微风吹过,似乎周围废气和垃圾的臭味都远去了,只余下常峨手上那阵淡淡的桂花香味,经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