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如此,师妹要是在这,也会低头跟你说一句,你赢了!”
忘尘幽幽地说,沈流苏的笑声戛然而止。
“我赢了!我赢了?我赢了!?”
沈流苏反复嘀咕着这三个子,面上的神情换了又换。
“沈流苏,你赢,不过那又怎样,你从小嫉妒的沈芷是怎么样的你比我清楚,与其说你嫉妒她锦衣玉食,有爱她的家人和师父,还不如说,你嫉妒有底气够胆量也够洒脱的沈芷,这些你都夺不走毁不掉,你为什么留着我师妹的遗体?如果你只是恨她拥有的一切,她付出生命的时候你就该罢手了,可是她死后,你并没有得到想要的一切,这世界仍旧没有人爱你,于是你保存着我师妹的遗体,想要她无法解脱,怎么亲手去毁了她曾经拥有的一切,你可以无用到只能用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活着。”
沈流苏的眼神已经失了气势,忘尘却没打算放过她,诛心比杀人更痛快。
“你永远没法成为沈芷,你只配与无水那样只能在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活着。”
见到沈芷遗体的时候,忘尘红了眼。将近二十年的寻找,他去过遥远的冰原,也去过偏僻的小岛。特殊的储存环境和药物保存,让她躺在那里,仿佛刚失了血色。沈月白跪在地上,磕头上香。在错过的时光里,他第一次端详母亲的样子,这是月白的母亲,也是沈月白的母亲,生理上的眼泪不会骗人,来到这个世界,沈月白早就接受了一切,包括这个素未蒙面的母亲。
三日后,沈芷的遗体被送往沧浪山安葬。忘尘没有让沈月白随行,人死如灯灭,缘分既然早早终止,那么要往前走的人始终是不能再同行。
玄五和玄一审问了无水,她在玄五的威逼恐吓之下交代了。顺安公主和耶律寒都死了,留下的孤女叫耶律霜,也就是后来接管无夜楼的无水,她在月相国的后宫要靠着祖母的庇护,可是祖母痛失爱女顺安公主,又因着耶律霜那双碧色眼眸对这个外甥女喜欢不起来。耶律霜在皇宫的日子过得并不好,连嫔妃们眼前的婢女都敢给她脸色瞧。受尽冷眼的女孩在一次宫宴上遇到了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男人剑眉星目犹如朗月清风,论外貌不输给月朗,一眼万年就是一生一世。婢女阿禅也是个碧色眼睛的女孩,,耶律霜在街市上见到她被关在笼子里便央求月朗买了他。阿婵岁数稍大,看出了耶律霜的小女儿心思,就偷偷去查了男人的身份,那让耶律霜一见倾心的人是天机国的九皇子萧骁。虽然他的到来只是随行,而来使正是为了两国邦交和和亲事宜而来,那时候天机国的太子还是三皇子萧骏,萧骁这个不太受宠的皇子被排挤在权利中心之外。
月朗没有轻视萧骁,仍旧用对待他国太子的规格招待他,并时常邀请他去各处游玩,参加各种活动。彼时女孩们都还小,时常跟着沈芷借着开诗会的名义在一起淘气,尽管许多贵女看不惯沈芷的言行,却也不得不说只要沈芷在,他们都会尽兴而归,精美可口的点心,或甜或苦的茶水,精彩各异的游戏,堪称绝版的伴手礼。沈芷就是有那样的魔力,让所有人都放下成见,让女孩们原本无聊乏味闺阁时光有了乐趣。
耶律霜在这样一个女孩们的聚会里,喝了点果酒,为了抒发抒发酒气,就在园子里走了走,遇到了因为迷路闯进园子里的萧骁。几句知礼守礼的抱歉,几个欲说还休的眼神,在此后许久的时间里,占据了耶律霜的整个身心。此后多次在公开场合相遇,耶律霜的迷恋就像中了毒,阿禅看在眼里包容而又适时地安排着一切。
为了心爱之人能登上太子之位,她不惜出力让云黛嫁给了心爱之人,为了有一日能与心爱之人双宿双飞,她不惜与自己的父族联手害死了沈将军,为了让自己心爱之人稳住江山,她不惜回到那个驱逐她的部族完成血脉的觉醒。她是如何杀光了早已隐世的部落,用他们的血助她拥有了可以驱逐地下怪物的能力,她掌管了无夜楼,用美色用毒药迷惑人的心智,可是她并没有能再见萧骁一次,她的身体比她的年龄要老得更快,她的容貌越来越狰狞可怖,她在一次次驭兽后变得无比暴躁,她就像一头兽。而能救她的,传说只有她的血亲,可惜她的兄弟姐妹尽数已死,同时拥有父族和母族的血亲不复存在。于是她不惜暴露自己让忘尘扑了个空,又利用时间差引诱沈月白出现,目的就是让沈月白与自己的侄女生下孩子,这个孩子能治愈她的病。
一切都连起来了。
萧暮站在夜色里望着天机国的方向出神,他的战场在那里,萧骁的两道秘旨催不回他,母亲病了的消息就来了。沈月白走到他身边,见他眼底猩红一片,那风华绝代的美貌染上了一层寒霜。一张口,寒风裹挟着湿冷的空气让沈月白也哽咽着咳嗽。
“阿灵。。。。。。。”
萧暮伸手将人搂到了怀里,身躯里沸腾着滚烫的血液,将离别的夜烧得那么红。在互相碰撞缠绕撕咬的**里,他们生出了别样的痛快,那是他们为彼此擂起的战鼓,他们并没有为彼此许下承诺,承诺早刻在了以往的每一天里,身体不敢忘,灵魂更是统一。
沈月白在城墙上站到了天明,又从天明站到了天黑。子夜守着那一方天地,直到牛牛呼啸着从天而降,沈月白才仿佛回到了人间。牛牛的腿上绑着一小枝红梅,沈月白解下绳子时,忽而笑了,子夜拿了肉干喂了它,它吃饱喝足后,嘴里叼着沈月白的衣带不走。
沈月白摸了摸它的头。
“休息一晚吧,明天再让你给他带东西。”
牛牛听懂了,振翅飞翔。
沈月白也只允许自己低沉了两日,云家和其他几个家族已经连日登门求见,月相国皇宫已经有了人气,各处宫人摩拳擦掌准备随时迎接主人的到来,沈月白却低调地住进了崇华殿,那曾经是她母亲帮助父亲处理政务的地方。
崇华殿里,一鸟一人伏在岸上看文书,子夜看着堆成小山的奏折有些无奈。殿里静悄悄的,侍女太监们都退到了大殿外,他们对这个新来的主子有些发怵。
饺子和汤圆摸着墙根抱着柱子望着门内的两人,玄七从外面进来,一手抱着汤圆一手拎着饺子进了门。
“主子,这俩小鬼怎么在这。”
沈月白头都没抬,叹息一声。正在打瞌睡的牛牛转动了眼珠子,翻开眼皮又合上。
“想一姐了,闹一下午了。”
汤圆挣脱玄七,一骨碌爬到了沈月白跟前。
“公子,我也想九哥。”
沈月白放下文书,把汤圆抱起来,举在了半空。
“一姐和九哥跟你怎么说的?是不是说让你们跟着先生好好学本事?我帮你们老师都找好了,明天你们可要听话,等你们进步了,一姐和九哥就会来看你们。”
饺子也跑过来抱住沈月白的腿,仰着小脸一脸惊喜。
“真的吗?可是我偷听姐姐和殿下他们说,他们这一趟很危险,九哥都让锦娘姐姐不要等他,锦娘姐姐偷偷哭了。”
沈月白蹲下身,把汤圆放到地上,与饺子平视。
“饺子,你还小,不可以偷听大人说话,先生知道了,会重重罚你。九哥和一姐是陪殿下回去做很重要的事,你们在这里才能让殿下没有后顾之忧,你们要好好学本事,这样才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饺子疑惑地看着沈月白。
“公子,那你武功这么高,为什么不和殿下一起去?”
沈月白一时语塞,很快又粲然一笑。
“因为我没有殿下厉害呀,去了也只会连累殿下。”
牛牛轻轻地扑腾了下翅膀,发现桌子上的纸掉了,它斜着眼睛瞟了一眼沈月白,夹紧了翅膀挪到了角落里。
饺子指着牛牛问。
“牛牛它怎么又打瞌睡?”
"哦,它昨晚偷食去了!"
牛牛似乎听到了,转头翻了个白眼,继续埋头苦睡。三天了,它搞不懂主子为什么叫它飞来飞去的,一朵花,一片叶,一缕头发,没有只言片语,却当它是信鸽。
子夜对牛牛投去了怜悯的眼神。
距离天机城三十里地,萧暮靠在一颗大树屈腿坐着,玄九拿着水囊和干粮过来。
“主子,跑了一天一夜了,先吃点垫垫肚子。”
萧暮接过,喝了一口水。
“常公公他们到哪了?”
“回主子,还在路上,常公公和燕统领他们明天能到。”
玄一手里捧着果子策马而来。翻身下马时身姿矫健地落在地上。
“主子,我找了些野果,很甜,你可以尝尝。”
萧暮伸手接过,咬了一口,果香的汁水溢满口腔,他抬头望向玄一。
“还有吗?叫人摘了快马加鞭给小舟送去。”
玄一一愣,转身叫来一个暗卫交待了一番,暗卫领命疾步而去。
玄九看了一眼玄一。
“牛牛呢?”
玄一望了一眼天空,没有说话,就在众人准备离开时,牛牛盘旋而下,稳稳落在了树叉上,它歪着头看着萧暮。
萧暮从玄一手里接过肉,牛牛瞟了一眼,不情不愿地煽动翅膀,落在了马背上,委委屈屈地伸出了右腿。
萧暮解开了缠绕在牛牛腿上的绳子,那是张小小的纸条。纸条上画着一颗心,用颜料涂成了红色。萧暮低头,唇角牵起一抹弧度。
玄一摇了摇头,任凭是玄一这样的金刚石包裹的少女心,也无法地方来自殿下的魅力。萧暮的容貌,有种睥睨众生的美。他不笑的时候是神,他笑的时候是迷惑人心智的妖。
牛牛从萧暮手里咬走了肉,又扑腾翅膀回到了树杈上。
玄九见萧暮将纸条塞到衣服里,上前问。
“主子,我们出发吧!”
萧暮对低头干饭的牛牛回答。
“走,先去千机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