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又青微微睁开眼睛,就看见江斐被粗暴地丢到她眼前,身上五花大绑,看起来毫无初见的贵公子气质。
他来做什么?
听见客栈老板的脚步声,她赶紧闭上眼睛装晕,脸上却被老板不客气地拍了拍。
“别睡了,醒了!”
司又青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往周围茫然地看了看,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这……这是哪里?”
许凡雁也被老板拍醒,她差点没忍住嫌恶,好在老板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
老板想到自己大计将成,哈哈大笑起来:“这里是你们的葬身之地,如何?喜欢吗?”
这里像个地下室,四周都是木板,仅凭一盏油灯照明。司又青无法从环境里判断时间,一时紧张起来。
老板对她的表情很受用,他拿出一个大瓶子,里面满满当当装着的都是心脏。饶是三人有所准备,看见这个场面心里还是不由得一惊。
“传闻中,用一百颗少女受惊的心脏炼成的丹药,可使人长生不老,”老板笑得痴迷,“我现在就差两颗心脏了,你和你,今天都要死。”
司又青低头轻笑,辛苦她装晕装了这么久,可算是将老板的真话骗出来了。
老板见她不惊反笑,面色难看起来:“你笑什么?”
“我笑你蠢,笑你疯。”
司又青站起身,原本绑着她的绳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她手一甩,袖口就滑出一把匕首。
“你发现不了我们没中迷药,是为蠢”,司又青步步逼近老板,眼中凶光乍现,“你用百名少女心脏换你长生不老,是为疯!”
话音落下,司又青的匕首狠狠插进老板的右胸膛。同时将老板往地上一推。
“啊——”
老板吃痛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司又青见状又顺势用匕首在他的手脚都插了几刀,不给他反抗的余地。
而后,司又青示意许凡雁:“你去审一下他军饷被盗一案。”
许凡雁脱下身上的绳子,站起身:“是。”
江斐没料到老板这么容易被打败,傻愣愣地看着司又青。
司又青转过身看向江斐:“你解开绳子了吗?”
江斐连忙点点头。身为情报头子,他还是有点小伎俩的。他站起身挥开绳子,又朝司又青行了个礼:“多谢姑娘相救。”
“谈不上什么救不救的,”司又青笑着摆摆手,“刚才你不是也为我打了掩护吗?”
江斐了然一笑,原来司又青早把他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小动作,司又青才没多问他为何在此。
“今日之事,还请公子不要外传,”司又青笑得温和,江斐却从中看出了一丝狠戾,“如果被我发现,公子的下场……想必你也清楚。”
江斐连连点头:“是是是,今晚我只是起了个夜。”
司又青最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她给江斐指了条路出地下室,江斐刚顺着那条路走了几步,脚步又顿住了。
“姑娘……”江斐看起来很纠结,他温吞道,“刚刚我过来的时候路过庭院,好似听见一块地砖的声音不太对,或许有些异样。”
司又青何等聪明,她一听就知道这个异样可能和被盗的军饷有关。她不动声色地正视起这个公子,笑着与他告别。
等门一关,司又青面色严肃起来,她对许凡雁说:“你审完老板之后,查一下那个公子,他不简单。”
许凡雁看着死不开口的老板,又想想那个神秘莫测的公子,只觉得脑袋疼。但司又青的命令,她不敢不从,只好应下:“是。”
老板直到天光才肯开口,最后司又青得到的关于五十万两银子的情报也和江斐提供的线索无异。
司又青还想再追问,房间唯一的油灯乍然熄灭。
地下室昏暗,司又青正要去添油点灯,却见老板的颈侧有一丝蓝光闪过。
这蓝光不一般,只有在夜里才能看见。在东瀛有一种矿石,名叫蓝荧,可磨成粉掺入颜料中,制成刺青的底料,刺在颈侧。白日里,这刺青与常人无异,但一到夜里,蓝色荧光便会显现,是东瀛人用来区分敌我的标志。
她不动声色地踱步到老板面前,一边示意许凡雁小心控制住他。
“怎么了?”老板见司又青过来就如同见了阎王,但他失血过多,只能有气无力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你这刺青……不一般啊。”
司又青的话语意味深长,老板神色却蓦然一变,刚刚的战栗全然消失,只剩下鱼死网破的决绝。
许凡雁见状马上想要控制住老板,老板力气却突然变大,像条跳到岸上四处扑腾的鱼,许凡雁一时控制不住他。
“坏了!”
司又青见老板咬紧牙关,就猜出了什么。她赶紧上前卸下老板的下巴,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老板用尽最后力气咬破了藏在牙齿间的毒药,霎时间软在地上,没了生息。
许凡雁仔细摸过老板的脉搏,对着司又青摇摇头。
“东瀛人贪我大燕军饷……”司又青看着老板的尸体,只觉得眼皮突突。
她好不容易从军饷被盗一事顺藤摸瓜摸到这个老板,这老板是闽越的最后一位接头人。单纯的军饷被盗还算大燕**,可要是和东瀛有关,这就涉及到两国邦交了。
“殿下,我们要不要……”许凡雁指了指老板,做了个抛尸的动作。
司又青摇了摇头:“先丢在这,不要打草惊蛇,找个兄弟易容成他的模样,看看能不能替这个老板接上头。”
“还有刚刚说的那个地砖,你点一队人去看一下,小心有人藏在那里。如果当真有银子,趁夜里再搬。”
许凡雁恭敬地行了个军礼:“是。”
“东家!”
江小白的声音在安安静静的上房响起,江斐正在摩挲手中的令牌,听见声音他叹了口气,轻轻捂住自己的耳朵。
江小白见状赶紧降低声音,却还是忍不住兴奋:“东家,刚刚我下楼听掌柜的说,为了万寿节,安昭要抬一艘大船出来庆祝,现在正在布置呢,东家要去看看吗?”
被江小白这样一提醒,江斐想起来了。十月十,万寿节。万寿节是皇帝的诞辰,在大燕,皇帝诞辰都是当国庆节过的。
安昭镇海运盛行,万寿节要抬船庆祝也是正常,只是对江斐这外地人来说,着实新鲜。
新鲜,就意味着商机。
江斐虽说为了定远公主才来此地,但有新鲜事也会去看看。决定好后,他换了身月白色长袍,不紧不慢地下了楼。
楼下依旧有一个老板,但他的算盘却不太利索。江斐想出缘由后会心一笑,视线就转向司又青。
司又青坐在一楼,依旧一身青衣,正和同桌的许凡雁小声说话。见江斐下楼,她打了个招呼。
“公子昨晚睡得可好?”
江斐记得昨晚司又青的威胁,回答得滴水不漏:“非常好,一觉天光。”
许凡雁一直在审老板,还没开始查他,趁这个机会,她赶紧问:“对了,还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江斐。”
这两个字一出,江斐肉眼可见,许凡雁的眼睛亮了不少。
许凡雁又问:“公子可是来自京城?”
“正是。”
眼见许凡雁和司又青迫不及待想说小话,江斐礼貌地告了别,拽着不想走的江小白出了客栈的门。
许凡雁听见“江斐”二字时就已经两眼放光。此刻客栈四下无人,等江斐一走,她八卦地靠近她耳边:“这就是你爹给你安排的结婚对象?长得还不错嘛,人也机灵。”
“那我让父亲把他许配给你,你要不要?”司又青不咸不淡地瞥了许凡雁一眼,许凡雁马上摇头:“这位可是你爹为你精挑细选的夫婿,我才无福消受。”
江斐正是那封信中提及的、司又青的指婚对象。御史大夫是从三品大官,又是朝廷中少有不站队的清流,他的孩子配上司又青这种将军公主,既不会失了身份,也不给她拉拢世家的机会,真可谓是“精挑细选”。
司又青一路上想了好久,终于想起这江斐怎么入了皇上青眼的。年初宫宴,她不过照例打趣一番面如冠玉的男子,不小心被皇上看在眼里。
只是这江斐不比他爹,不读书也就罢了,平日里最喜欢就是招猫逗狗斗蛐蛐。不过这并不在皇帝的考量里,司又青思及此事,嘴边的笑意变得冷了。
皇家哪有父女,只有君臣。
许凡雁的声音把司又青的思绪拉了回来:“不过,我看这江斐好像与传闻中不太相同,倒是颇有气度。”
“我在传闻中不也杀人如麻?屠城十万?”司又青站起身,走向客栈老板,“我有吗?”
披着人皮面具,伪装成客栈老板的士兵正是程梁,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司又青,坚定地摇了摇头。
傻子也知道这时候不能点头。
“不过传闻就传闻吧,能让那位安心点也好。”
说完,司又青压低声音,问程梁:“和东瀛那边接上头了吗?”
程梁摇摇头:“没有,他们太过谨慎,需要暗号才能接上,我不敢乱试,怕引起怀疑。”
“怕是他们现在已经开始怀疑了。”司又青用手轻轻点了几下桌子,这是她在思考时常有的动作。
许凡雁:“那掌柜的之前还要死不活,一提到东瀛就英勇就义了,真奇怪。”
“那只剩一个可能了,”司又青轻叹了口气,“东瀛藏着什么我们无论如何不能知道的东西,让他们搭上一条埋藏多年的线也在所不惜。”
这悦来客栈已经在安昭开了十余年,老板与镇上其他人都算是老街坊了。若非司又青拎着军饷的线头,恐怕也很难揪出这条老鱼。
“你去查一下客栈的账本……”司又青还在对程梁发号施令,却听见客栈外的脚步声。
习武之人向来耳聪目明,司又青也不例外。她用手指示意程梁,身一转,回头正对上江斐澄澈的双眼。
江斐看不出一丝喜欢斗蛐蛐的模样,恭敬有礼:“江某似乎打扰萧姑娘了。”
司又青笑着回应他:“不打扰不打扰,公子去而复返是为何事?”
“萧姑娘在我这落下个东西,我担心带着它招摇过市不太好,就想着快点还回来。”江斐乖乖地递出手里的令牌,司又青见到,面上不显,心里却倏尔一震。
她的贴身腰牌怎么会在江斐手中?!
司又青接过令牌,只见江斐依旧单纯无辜地笑着,似乎没看出这腰牌的奥秘。
江斐:“萧姑娘还是要保管好随身的东西啊。”
说完,他大步流星离开了客栈,司又青看着他的背影,神色严肃。
“这江斐在外游荡几年,似乎长进不少。仔细查一下江斐,我要知道这几年他都做了什么。”
客栈内传来齐声的回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