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里的倒计时不停变动,呼啸的寒风带着雪花剌得他心肺刺痛,望不尽终点的路那样长,以至于他觉得自己在原地踏步。
黄泉路也不过如此吧。
视线里终于出现了那个高高支立的十字架,他铆足了劲朝前奔,逢人就问许清徴,最后那人给他指了指门口一堆拥挤的车队,说他就在那里。
果然。
待他呼啸着朝许清徴奔去的时候,时间已经在脑袋里读秒了,眼前的一切忽而都变成了慢动作。
5
他拨开人群,许清徴被骚乱惊得抬头。
4
他迈上台阶,预备伸手去抓住许清徴,以防他逃脱。
3
许清徴侧身闪躲,沈杳抓空。
2
许清徴闪躲不及,再次被牢牢抓住。
1
沈杳拽着许清徴低头,嘴巴嘟起准备亲吻。
许清徴惊恐一刹后,迅速抬手,一巴掌将人扇倒在地,沈杳就觉腰间一阵剧痛,一口热血自喉间喷出,溅起的血雾里,是许清徴那双不知所措的眼睛。
【任务一失败,系统将启动延时功能,延时时间剩余12小时】
随后这部慢动作放映的电影就彻底陷入了黑暗。
也许是经历了一场骚乱,也许没有,他疲倦地睁开眼,眼前一阵天地倒悬,最终化成了一片乳白,身上的被子是纱白色的,甚至缝了一圈荷叶边,床对着的是一个西式壁炉,地上铺着的是一块素净的羊绒毯,左手边一片飘着雾纱的窗子上错落有致地吊着几盆绿植,外面是足够包裹世界的原野,太阳是那样快乐的照在每一处。
【开机成功,任务一延时时间还剩4小时】
沈杳实在懒得说话,他还在乎什么四小时吗?直接整死他得了,放眼望去整个穿书界,有他这么倒霉的人吗?一个任务完不成就算了,开局又成了孤儿,这哪是穿书啊,这简直是他的上辈子吧!
他尝试着动了动身体,想象中的巨痛并有来,又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用医用胶带缠着一颗棉球,应该是打了止痛药。
他挪着步子走到了那扇低低的窗户前,雪显然是没下起来,他推开窗,一股冷空气扑得他打了个寒战,他伸头看了看窗下,那悬高的感觉有如一个漆黑漩涡,纠缠着他,企图吞噬他。
跳下去算了,谁想复刻这穷苦的一辈子呢?
手腕忽的被人抓住,那力道几乎要把他连筋带骨的折断。
他被惊得下意识往后一退,背脊就抵上了一片坚实的胸膛,温热的气息和窗外的寒气在他身体里不停纠结缠斗,手腕依旧被那人紧紧握着,任他怎么挣脱,他都岿然不动。
“你要做什么?”
沈杳像是被看穿一样,脸一红结巴道:“我...我在看风景。”体内寒气逐渐败退,一团腾腾的热气烘烤着他。
许清徴拉着他坐回了床上,他自己则坐在一旁的软椅上,又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一国之主的样子,语气冰冷道:“我并没有用力。”
这是来道歉的。
只是那样子,实在是如果沈杳说些什么不原谅的话,那就是他不识好歹、不懂进退了。
沈杳转了转眼珠,突然无痛呻吟了一声,一手扶腰、一手扶脑袋朝着许清徴就去了,面上露出了痛苦之色道:“是小人自小体弱多病,不怪许君、实在是...咳咳咳...不怪许君。”
他咳嗽着就“一不小心”倒在了许清徴旁边。
许清徴见他颇识抬举,内心颇为赞许,勉为其难地伸手扶起了他,说:“沈君不必自责。”
“......”
“只是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沈杳面带羞涩地看着他。
“沈君但说无妨。”念在他有伤在身又恰逢灭门惨案,更何况康士德又视他为好友,方才处世又如此周全,他理所当然的也要帮衬一下他。
“我可以...亲一下你吗?”机不可失,沈杳还不等他反应就以迅雷之势起身,捧起他的脸就狠狠地亲了一口。
【任务一完成,亲密度增加30点】
这种事本就不是能商量的,多此一问也不过是让他怔愣片刻,找到最佳偷袭时机,更何况亲这样一张脸,他倒也很是赚到了。
沈杳蹲在地上仔细欣赏着许清徴的反应,那人由怔愣转为惊讶,然后是不可置信的愠怒,再然后是看到沈杳竟然还悠哉悠哉地仰头看着他的匪夷所思,最终憋出了一句:“刁民。”
闻言沈杳内心轻笑了一声,颇有种34岁壮汗调戏20岁纯情少男的不知羞耻感。
眼看他起身就要走,沈杳玩心一起就很难收,抓着他的裤脚一脸祈求道:“哥哥会剪发吗?”
许清徴被扯着裤脚,想狠力踹开,但看沈杳一身的伤,又不知这“刁民”会有什么举动,不走,他又实在待不下去,一时之间僵在了原地。
果然还是年龄小,沈杳攀着他的腿慢慢站了起来,抬头盯着他,道:“哥哥难道不会吗?真是冒昧了,哥哥那样才色出众,我还以为哥哥什么都会呢。”
他盯着许清徴五彩缤纷的脸欣赏了一会,才轻笑一声,兴味索然,摆了摆手道:“算了,我还是拜托康君吧。”
许清徴生平最恨别人说他技不如人,他一把抓住了沈杳即将离开的手,冷冷道:“区区理发而已。”
沈杳不过抱着玩的心态,却没想到他真的会。
身体里逐渐漫上来了游丝般的痛感,他忍着痛走到了梳妆镜前,突然看见镜子里映出了一个胖头胖脑的人,反映了几秒,他才看出那竟是他自己,捧着肚子在原地兀自笑了半晌,似乎是扯动了伤口,又疼得面目扭曲。
可一想到刚才许清徴是被他这张脸强吻的,就觉得他连冷脸都带了点柔和的光辉。
房间门被推开,一个黑皮肤的仆从手里端着剪发用的工具,身后跟着的正是穿着罩衫的许清徴,冷着脸站在门口,那架势不像个理发师,倒像个准备做实验的科学家。
沈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兀自转身坐在了椅子上,仆从为他披上了罩衣,把一切收拾停当就出去了。
“你剪过发?”沈杳漫不经心地问。
“嗯”竟是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给谁呢?”
“查理。”多了一个字。
“查理是谁?”
“我的狗。”
“......”
沈杳的辫子就是蕙香的命根子,她一直不让剪,说剪了就没根了,死了都找不到家。
也不知道她的灵魂有没有归家,算了,还是早入轮回吧。
沈杳先是觉得脑后一松,那个长长的“根”便被整齐地摆放在了托盘里,然后一双温热的手慢慢抚摸它、一丝丝梳理它、一点点刮掉它,指尖无限缱绻,可他知道,那和情感是一点也不相干的。
十年的重负、困苦和一点点情都随着落地的枯发慢慢变轻了,他的身躯也仿佛变轻了,慢慢飞出了院子,俯瞰着这所洋房,可托着他的是什么呢?
他低头,看见了沉沉的挂念。
蕙香,你何时才愿离去。
房间里沈杳不肯讲话,那许清徴绝对也不是首先开口的那个。阳光寂寂又温暖,房间里却只有丝发落地的沙沙声。
沙沙、沙沙,逐渐变成了肩头的耸动和喉头的呜咽。
许清徴依旧温温柔地刮着,风依旧凌厉厉地吹着。
哭吧,明天依旧痛苦,可人总是要活。
康士德立在门口静静地听着,一个仆人端着果汁朝他行了个礼,推门就要进去,却被他抬手阻止了。
“先生,或许他们需要换换心情。”是不太正宗的洋泾浜英文。
康士德垂眸摇了摇头,说:“能哭出来就还能活下去。”说完定了定神,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就转身回房了。
康士德的房间像他的人一样,带着点润物细无声的温柔,他坐在书桌前伸手摸了摸桌子上立着的一个相框。
那相框里并排站了两个人,照片里的康士德几乎与现在无异,只淡淡地笑着,身旁一个做着夸张表情的少年,弯着腰朝镜头竖着个大拇指,而关于这少年的一切,比摄像机镜头更早的保存进了康士德弯弯的眼睛里。
半晌,他轻抬食指,点了点少年额头,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似的,轻道了句:“午安。”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