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我弄。”曲和颂放下手中的锅铲,走过来。
梁祁望起身让开。
他站在一边,看着曲和颂将他刚塞进灶膛的麦秸秆抽了一部分出来,只留下一小把在里面。然后他低下头,甚至都没用火折子,就着之前燃烧的灰烬吹了吹,那火就噌的燃了起来。
红色的火光映出少年的脸,英俊又帅气。
“麦秆很好燃烧,一次少放一些就行了。”曲和颂突然开口。
梁祁望点了点头表示受教了。
火烧起来后锅里的菜很快就发出了滋滋滋的声音,曲和颂起身翻炒以防止糊锅,炒了一会儿后他拿着水舀子去门外舀水。梁祁望看他忙活便又重新坐回到了小板凳上烧火,这次他按照曲和颂说的,等到灶膛的麦秆烧的差不多了才将手中提前准备好的一小把麦秆放进了灶膛,火果然没有灭,还烧的很旺。
梁祁望有些开心——明明学会烧火这件事是他会的众多事情里最微不足道的一件,但他就是高兴。
曲和颂不知道他开心,他将水倒进锅里,盖上锅盖,见梁祁望依旧还坐在小板凳上烧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便出了门。
家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鸡鸭猪牛狗还没有喂,院子和房间也还没有打扫,水缸里的水也剩下不多了需要去挑……忙完家里的,他还有庙会的事情要忙,要安排人去打扫戏楼院,还要安排人明天去接戏班子,以及戏班子这几天吃喝住的事情。除了戏班子,还有来摆摊的小商贩们的摊位问题,全部都要安排。
以往这个时候,家里的活他基本都已经做完了,今天因为昨晚的事情……
想到昨晚的事,曲和颂就想到了不久前梁祁望说的那句“借尸还魂”。
他是相信有鬼神的。
——他们这次庙会,就是为了祭奠神明,唱戏给神听的。
因为相信,因为梁祁望昨晚不符合性格的反常行为——如果是以前那个人,他杀他,他就算不弄死他也会扒他一层皮,绝不会像昨晚那样就只捆他一晚上,所以在听到梁祁望说出“借尸还魂”四个字的时候,他立刻就相信了,还有一种恍然大悟——难怪他那么反常的感觉。
但恍然大悟之后,便是恐惧。
人类对于未知的不确定的东西总是会恐惧害怕,比如神鬼。有那么一瞬间,曲和颂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他敬畏鬼神,但也畏惧鬼神。
曲和颂觉得此时的他就像是站在悬崖峭壁之上,前面是白茫茫看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后面是嘶吼咆哮的恶鬼,有一种无路可走却又硬要逼着他选一条路的绝望。他有想过去找大姑奶奶——大姑奶奶是神婆,可是他也不想那个人回来。
曲和颂心里矛盾的他有些喘不过气了。
要是爹爹在就好了。
迁怒的踢了一脚围着他“咯咯咯”叫着讨食的鸡。曲和颂进了他们睡觉的房间,从躺柜里的布袋里抓一把磨面前滤出来的瘪麦子,出来撒在了院子里。
以往他起得早,这时候早就喂了鸡鸭,今天因为太晚,有两只鸡已经出去溜达了,院子里只剩下三只鸡一只鸭。
曲和颂叫了一声,这些鸡鸭们就一个个挥动着它们那根本没什么用的翅膀,飞快的就跑到了他的跟前。
喂完鸡鸭,猪食和狗食要等到人吃完后给。曲和颂就到牛圈外面将他昨天新割的牛草抱进去扔给了牛,又顺手清理了牛昨晚拉下的粪便到粪堆。
清理完牛粪,曲和颂开始打扫房间,四间房,等他全部扫完又擦了家具出来,鸡鸭们已经吃完瘪麦子在院子里溜达了,曲和颂直接将它们全部都赶了出去,然后到杂物间拿了竹扫把扫院子,让他们去外面溜达,免得待在家里咯咯咯的吵人,还弄的到处都是鸡粪,又要他扫院子。
梁祁望正在烧火突然就听到了扫院子的声音。
但他记得院子好像挺干净的。
这半天的时间,梁祁望已经熟练掌握了烧火的技能,听到扫院子的声音,他往灶膛里添了一把麦秸秆,然后起身走到厨房门口。
曲和颂扫过来,看到他:“水烧开了叫我。”
“好。”梁祁望回答。
曲和颂干活麻利,不小的院子他一会儿就扫完了。
刚好锅里的水烧开了。
他进来到菜盆里洗了手,然后将白萝卜下进了锅里面,等萝卜稍微煮一下后,他就将吴大娘给的凉粉全部都下了进去。
梁祁望没见过这种食物,他问曲和颂这个是什么。
“煮凉粉?”曲和颂皱着眉想:“好像没有专门的名字,反正我们就叫凉粉。”
凉粉煮开就可以吃了,梁祁望灭了火后,曲和颂将之前切好的芫荽放进锅里,然后拿了碗给两人舀凉粉。
“就吃这个?”这清汤寡水的能吃饱?
梁祁望问完,曲和颂到橱柜里拿了两个馒头给他。
馒头不是白的,有点发黄。
梁祁望一手端着凉粉碗一手拿着曲和颂给他的馒头,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怎么下嘴。他循着原主的记忆,从房间里面找到了曲家的炕桌,将那炕桌放在厨房门口的院子里,将碗放在炕桌上,又拿了个盘子将馒头放进盘子里,然后找来小板凳坐下,梁祁望才稍微不那么难受了。
他真不习惯端着吃。
曲和颂端着碗坐在门槛上,一边吃饭一边冷冷看着他折腾。他的饭量不大,吃饭的速度又快,等梁祁望忙活完准备开吃的时候他都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但吃完饭曲和颂并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去干活,他继续坐在门槛上面无表情的盯着梁祁望,看着他吃的慢条斯理,优雅而从容。
突然他开口,问梁祁望:“你家以前是做官的吗?还是商人?”
“嗯?”梁祁望咽下口中的馒头:“算是商人吧?”
“算是?”
“是商人。”
“你家是做什么的?”曲和颂又问。
“看过史书吗?”梁祁望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问。
“看过。”他要参加科举考试呢,史书当然是要看的,要不然怎么引经据典呢。
梁祁望:“历史对应未来,我以前不生活在这个事情,而是来自千年之后的未来,我家做的生意这个世界没有。”
“千年以后?”曲和颂那张表情不算多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惊讶。
有点少年的模样了。
梁祁望看着他,笑了下:“神奇吗?”
曲和颂没有回答,他直直盯着梁祁望,说出来的话一点不友好:“你说这些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凭你拿着菜刀也干不过我的武力吗?”梁祁望嘲讽了他一句。
“我之前就说过,你可以杀我的……但我觉得你聪明的话应该不会这么做,先不说我知道许多未来先进的技术,就你的哪位相公,我死了他极有可能会重新回来,我想相比于我你应该更不想见他吧。”
“你说的没错相比于你我更不想见他,但我可以把你烧死,这样他也就回不来了。”
梁祁望低头,看了看他紧紧抠在炕桌边沿的手。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是一双很漂亮的手,就是抠炕桌抠的太紧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们的朝廷为了增加人口,男子22岁,女子哥儿20岁必须要成亲;和离的、丧夫的还有被休弃的女子哥儿,在和离休弃丧夫后的四年内也必须要成亲,你能确保烧死我你还能找到和我一样帅的?”
“帅?”
“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你,你这人脸皮好厚。”曲和颂的手终于从炕桌上移开了。
“不帅吗?不帅你当初要死要活的硬要嫁。”
“你闭嘴。”曲和颂被戳到痛点恼羞成怒了,他恶狠狠的瞪了梁祁望一眼。
气呼呼的收拾碗筷去洗锅了。
梁祁望啧了一声,看着他的背影,笑了下:“我是人,你不用害怕。”